“這戴天瀾,怕不是瘋了。”
禁軍們見戴天瀾大顯神威,明明已經身中無數刀槍,仗著精煉寶甲護身才留了條命,現在倒好,一槍蕩開面前的兵刃,居然只為了喊一聲‘錦囊助我’。
“我早就看這老賊不順眼了,陳兵十萬在京城之外,何等耀武揚威,連皇權更替大事都要看他臉色,殺了他!”
“對,殺了這老匹夫,說不定皇后和壽王之死便是他主使的。”
禁軍們一邊咒罵,一邊抓緊時間圍攻他,現在整個長壽宮,只有他還在反抗,其他人都乖乖地束手就擒了。
少數幾個試圖反抗的,不是當場被殺,就是失手被擒。
禁軍正在抓緊從文武百官中抓捕寧王和明王兩脈的官員,慘叫連連,卻是已經有十余人死於了亂兵刀槍之下。
如果不是戴天瀾拚死大喊,吸引了禁軍的仇恨,此時亂兵們怕是已經殺紅眼了。
幾十個人圍攻他,還有幾百人在等著看他慘死,能親手殺死,或者親眼看著這平日裡高高在上的領軍大將軍死,他們似乎覺得頗為期待。
“殺了戴天瀾,這老不死的已經瘋了。”
一名禁軍頭領看到戴天瀾拿出了一個錦囊,高高舉起,便覺得好笑的很,你手中的長槍都擋不住幾十名禁軍精銳,區區一個錦囊,還想讓它助你。
這不是瘋了,又是什麽。
在禁軍們看來,這個在城外耀武揚威數月之久,令皇后和壽王也無比忌憚的戴天瀾,此時正是喪家之犬,落水之狗,不殺他更待何時。
一時間,數十根長槍朝他捅了過來,上下左右全都是,眼看就要橫死當場,被捅個透心涼。
“咦!”
忽然,戴天瀾眼前一花,便見到錦囊中好似飄出來了一道輕煙,然後化作了一個人。
此人一身素樸的青袍,兩鬢有一縷青絲垂下,看著年紀輕輕,容顏極為出眾,但眼神中卻仿佛有看穿生死,知曉過去未來的睿智。
此人輕咦一聲,似乎沒想到眼前是這般模樣,只見他微微一怔,右手輕抬,掐指一算便似乎明白了眼前的局勢。
嗖!
隨後,好似有一道神光自天而來,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一刹那間,便如同變了一個人一樣,氣勢強大了數百倍不止。
而這一瞬間,那所有的刀槍仿佛被停止了,戴天瀾下意識覺得從未見過此人,但卻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這種感覺無從形容,但在心頭揮之不去。
“三王奪位,最終卻是這般結局。”
那青袍道人轉過身來,看著戴天瀾,卻是說道:
“金吾大將軍戴天瀾,你既然使用了這個救命錦囊,貧道便救你一命。”
戴天瀾左右看了一眼,發現長壽宮中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地被定住了,許多砍下的刀劍莫名其妙停在了空中,猙獰的笑容也凝固在了一張張凶神惡煞的臉上,相應猶如特寫的許多絕望和驚懼也令文武大臣們如同待宰的雞羊,一切都詭異的停止了。
他自然明白,這一切的變化,都和自己使用了何不語送的那個救命錦囊有關。
這不是錦囊妙計,但卻真成了救命的錦囊,如果只是要逃一命,他現在便能離去。
這一瞬間的功夫,他卻是想到了那位何家的銀甲小將,原本以為他送的錦囊不過是圖個吉利,誰能想到真地在關鍵時刻,能請動一位神人下凡,逆轉死局。
而且這位神人還異常強大,一出場便能定住長壽宮中一千余人。
“仙長在上,事到如今您應該都已經知曉了。戴天瀾不敢求仙長救我,但願以這一條有罪賤命,換在場的文武百官幸免於難。”
“哦?你願意拿自己的命,換他們的命。”
雲蘇此時已經神降而來,當日贈予何不語的那一個救命錦囊,卻是藏了一個神識分身,關鍵時刻可以救他一命。
在當時,這個神識分身即便面對鬼方神殿的鬼王,也足以讓何不語逃出生天。
而且當時的雲蘇只是化神境界,如今突破到了返虛地仙之境,卻是道行大進,才在戴天瀾一使用錦囊時便心有所感,瞬息之間,神降六千裡外的上京城。
眼前的雲蘇,雖然不是真正的本體,但卻能在一天時間內,擁有他本體八成的基礎實力。
這便是返虛境的地仙,天地化虛神通中的一種逆向應用之法,神降八方,天地化虛,無視距離。
“老夫揮師入京原本是為了震懾宵小維護秩序,避免大成王朝因奪位之戰變成屍山血海。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卻是才疏學淺,老眼昏花,枉活一生。
若不是何小將軍送了救命錦囊,方才便是死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死的。
如此一來,老夫豈不是昏聵無能,因為太過愚蠢而形同助凶為虐。
方才眼睜睜看著奸賊鴆殺皇室,再親眼看著亂兵以下犯上殺王造反,已是愧對先皇,沒臉再活著了,不如讓這滿朝文武留一條命,保幾百家事小,保了大成基業事大。
戴天瀾可以死,王室也沒人了,以後新朝立了,卻總得要治世之臣,帶兵之將。”
戴天瀾披頭散發,連鎧甲都破碎敞開了,身上的血卻詭異地止住了,他卻沒有發覺。
只見他正要行大禮拜倒,雲蘇卻是虛扶了他一下,道:
“也罷,既然你要用自己的命換他們的命,我便如你所願。”
雲蘇心念一動,長壽宮中所有的人便解除了絕對禁止。
上千的禁軍能聽不能說,能看不能動。而那些文武百官卻是可以動了。
他們驚訝地見到那滿身是血的金吾大將軍戴天瀾張開手來,躬身到地,嘴裡喊著:“諸位同僚,戴天瀾領兵無能,明明手握十萬精兵,今日卻讓皇室受難,被奸賊算計,實在是死不足惜,愧對大成,愧對先皇,愧對大家。
今日戴某有幸得神人相救,卻是不願苟活了,願以這一條賤命,換諸位的命,讓你們能夠安然回家。
戴天瀾別無所求,自尋死路而已,只希望日後若是新朝立了,還望諸位文武大臣能夠以天下億萬蒼生為重,摒棄門戶之見,共同輔佐新王,造福大成百姓。
戴天瀾,給諸位叩首了!”
戴天瀾甩掉身上的鎧甲,隻穿了血液染紅的內袍,轟然跪下,行跪拜大禮,三叩首:“望諸位大臣務必擯棄門戶之見,謹記三位皇妃,三位王子之慘死,日後切莫要再卷入皇權之爭,推波助瀾,重蹈覆轍了。”
文武大臣們驚魂未定,還有點搞不清楚眼前的局勢,只是奇怪地發現所有的禁軍都動彈不得了,而大家卻能動了,而戴大將軍身前多了一個青袍道人。
那青袍道人看似是無悲無喜,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便是戴天瀾口中的神人,也是救下大家的人,更是能以一己之力,製止上千禁軍再造殺戮的人。
戴天瀾雖然知道今晚的驚天血案還沒有查清,外面更是有數百弓弩禁軍在包圍長壽宮,但不知怎的,他似乎覺得眼前這位神人能解決一切問題一樣。
文武大臣們互相攙扶,先是不約而同地向戴天瀾還了大禮,有的人被嚇呆了還未恢復過來,有的人卻是悔恨不已,還有的人受不住這般生離死別的淒涼,已經是掩面而泣。
他們也不知道外面有數百名禁軍的弓弩手,依然慢慢地向外走,雲蘇帶著戴天瀾,也走出了長壽宮,把那上千名禁軍留在了原地,暫且不管。
看著這數百名文武大臣在戴天瀾和雲蘇的帶頭下走出長壽宮,外面的弓弩手頓時發覺不對勁,紛紛抬起了手中的弓弩,眼看便要向長壽宮正門方向攢射。
然而,下一刻,卻是詭異的被禁錮了,拉開的弓弦,擊發的弩箭,離弦的飛矢,都停止了。
而這時候,遠處才傳開了喊殺聲,不多時便見到上千騎衝了過來,卻是征西大軍的李胤之率軍趕到了。
“將軍!!”
看到滿身是傷的戴天瀾,李胤之震怒不已,卻是見他微微擺手,示意罷手。
“胤之,稍安勿躁,此間的事情有這位神人在,你莫要驚擾了,先將這些禁軍的兵器收繳,就地看押起來。”
“是,將軍。”
很快,禁軍們便被拿下了,從大殿中綁了出來。
五千人馬從宮門衝到長壽殿,損失微乎其微。但當他們進殿看到那數十人的慘死,上至皇后王子,然後文武官員,下到宮女太監都有,甚至被人砍成了支離破碎的慘狀,都驚呆了。
原本想象中的,皇室殺忠臣,對戴將軍下手了,沒想到卻是還要慘烈許多,事情遠比想象的複雜得多。
戴天瀾此時見危機初步解除,望向那數百名文武大臣,不禁又到了那幕後黑手,便拱手問道:“仙長,戴天瀾還有一事相求,不知當問不當問。”
雲蘇點點頭。
“這幕後黑手,到底是在場之人,還是在皇宮之外?”
戴天瀾此時心懷死志,一開始隻想讓這滿朝文武活下來,現在稍微冷靜了一些,卻是想起那幕後主使者還沒有被查出來。
他倒不是認定這奸賊就是文武百官之中的人,而是在臨死之際,想以最後的一點顏面,哪怕是不要面子,不要臉了,也想求這仙長能夠查明真相,了卻一段公案,為日後新朝成立,掃清許多障礙,除去一些朝堂霧霾。
不然,文武大臣之間必然會彼此猜忌,禍亂新朝。
“不錯,此事非但你想不通,死了的人怕是更想不通。”
雲蘇指了指長壽宮門口,戴天瀾隻覺得眼前一花,便見到了宮門那裡正有幾個人在廝打吵鬧,但卻又不似活人了,因為她們和剛才死去的皇妃王子們一模一樣。
“這……”
戴天瀾不但見到了剛剛死去的皇妃太子,還有許多其他的死者,有的神情呆滯,有的憤怒不已,有的還跟著幾位皇妃一起撕扯,還有的失魂落魄,似乎什麽都不關心了。
而不遠處,幾十個身著皂衣的差人,臉色蒼白,正走過來,手中或是拿著一根白紙靈鞭,或是提著一根細長的喪魂棒,手中更有一根根長長的鎖鏈,朝那些方才已經死去,現在卻站在那裡的鬼魂身上一丟,便套住了,轉身欲走。
“諸位差人,請留步。”
雲蘇轉身,拱手行了一禮。
鬼差中為首一人見狀,頓時一驚,此人居然能看到自己,便小心了一些問道。
“在下是上京城城隍座下的武判任千海,專門負責緝拿此次長壽宮血案之陰魂,不知道長有何事?”
雲蘇:“蘇某想要讓他們死也能死個明白。”
那武判任千海聞言,卻是略一猶豫,凡人想讓死人死個明白的事情,他當差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說,倒是城隍老爺和判官們,有時候發了善心,會告訴生魂們一些簡單的消息。
但作為判官,做人做鬼久了,自然也便更加小心,想到這些人確實死的也很冤枉,而且回去了陰司後賞善罰惡也未必就能明察秋毫,揭穿這場驚動上京城陰陽二界的皇家公案,便咬牙道:“也罷, 那我們便等道長一時三刻就是了。”
雲蘇點點頭,然後又望向了空中,朗聲道:“尨山劍派的諸位,還請下來一敘。”
天空之上,原本正禦劍圍觀的眾多劍修,頓時如遭了雷擊,隻覺得身上一軟,便翛然落下,再睜眼時,已經站在了當場。
“此人道行深不可測,若是賊人當面,我等怕是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尨山劍派眾人,修為最高的一名劍修已經金丹大成,此時卻是法力被禁錮,只剩下說話的力氣了。
“尨山劍派曹讚,見過道長。”
“你們負責監管上京城,可知這場皇室慘劇的真相如何?”
“回道長,我等這數日都在與中山國南下的修士廝殺,卻是人手不足,不知道此案究竟。”曹讚不卑不亢地說道。
劍祖雖然屢次加派人手,但奈何來的他國修士越來越多,有的是看熱鬧,有的卻是想渾水摸魚,有的還想推波助瀾,尨山劍派的人確實是疲於奔命,留下的人手也只夠監察大局,很難深入細節。
而且,他們得到的命令,也是監察修煉者,凡人的爭權奪利非他們所長,早就交給戴天瀾了。
雲蘇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也只是想出聲試一試尨山劍派的人,看起來這個曹讚倒是頗有仙風劍骨。
“難道,要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戴天瀾不由心中一暗,然而下一刻,他便見到那位仙長朝著某個方向走去,頓時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