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傳聞居然並不完全是假的,果然是在四海之一的北海更以北的方向!”
雲蘇震驚無比,經過一番反覆掐算,確認了大致的方向,哪裡還敢耽擱半分,帶著盤古幡,騎了那一頭很少派上用場的青牛就出了不周山。
等到他一步踏出虛空,出現在北海上空時,發現有三位大佬也正好踏空而來。
和雲蘇同時抵達的是三清上人。
他看到三人到場,隻覺得理所當然,畢竟這麽天大的事情,如果三清反應比自己慢的話,連他都不相信。
今日的機緣,非同小可,和尋常謀劃某件事情完全不一樣,今日之事根本不可能被故意遮掩起來。
也就是說,天機顯現的那一刻,到了一定境界的大能都會被驚動,至於來的快慢,就與道行境界,還有福緣淺薄有關了。
然而,那同時趕到的三人,卻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沒想到這位四師弟也能第一時間趕到這裡。
來人,正是盤古三清。
太上道人騎著一頭獨角青犀,元始上人坐了四不像,通天上人的坐騎則是一頭神獸夔牛,再加上雲蘇騎著的青牛,先來的四道人都和平時不太一樣,並不是那麽隨意,反而好似來赴一場盛會一般。
四人同時趕到,但通天道人似乎為了表示自己和另外二者並非一起的,坐在夔牛身上卻是向太上道人和元始上人見了禮。
雲蘇也朝三位上人見了禮,三人也回了禮,絲毫沒有以前和元始上人見面時那般的劍拔弩張。
這可不是好事。
雲蘇其實希望看到三清上人對他怒目相向,或者言辭不善,不說那天大地大誰都不太理睬的通天上人,另外二位,居然破天荒對自己這排行老四的師弟回了禮,這就隻說明了一點。
太上道人和元始上人都把他當成一個層面的存在了,或許不一定是對手,但重視程度和警惕程度,一定是遠遠比其他的大能高太多太多了。
雲蘇其實希望被無視,被漠視,您不爽了,罵我幾句也可以,然後我再回敬幾句,大家禮尚往來,偶爾刀兵相見,其實也挺好的。
事到臨頭,各有謀劃,該佔的便宜,本座可是一點都不會少佔,更不會覺得下不去手,不好意思。
現在卻是有點難搞了。
這就像是被貼上了一個標簽,走到哪裡都如芒在背的。
同時,他也有個更大的擔憂,這代表著三清上人的實力越來越深不可測了,紫霄宮最後一場講道過後,看來不只是自己,至少三清也是進步巨大。
天地聖人出現前的最後一場補課大會,看來真是名不虛傳。
成聖之爭,是這一量劫的主題,也就是說,只要不成就聖人,包括眼前的三清都在這一量劫之中。
所謂量劫不磨,也是指的成聖之後了。
所以,這次天機顯現,就是三清上人也不得不來。
不多時,天邊祥雲滾滾,幾乎將四面八方的天空都點綴的祥瑞升騰,這一波卻是剩下的頂尖大能們陸續趕到了。
妖族四禦,西方二位新任教主,冥河老祖,鎮元子和紅雲老祖,羅睺魔祖。
這些頂尖大能者,幾乎是是同時趕到,並沒有拉開太大的差距。
眾人來到北海以北上空極高之處,看到了早到的四位,好像也覺得理所當然。
“吾等,見過四位師兄。”
大家互相見禮過後,
就不再多說,都在等待那一刻的到來。在這些頂尖大能者之後,無數的大能者也趕來了,都不敢太靠前,只是遠遠圍著這裡,誰都知道接下來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但是,這種場面,不來怕自己後悔,而來了卻又只能盡力而為。
不然又如何,很多大能者都心頭有數,即便不算稍次一些的那些頂尖大能者,就是那最前方的四位,一旦道心亂了,殺機大起,如果破天荒的聯手,就有可能足以殺死在場所有的大能。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即便還沒有聖人出世,卻也達到了無法彌補的程度。
原本當年在紫霄宮聽道時就有座位之分,天長地久,現在更明顯了,乾脆成了心知肚明的退一步。
雲蘇其實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他有一種不成熟的猜測,也許正是這種既有明顯的實力差距,但又沒有大到讓人絕望的程度,使得某些存在心有不甘,才會出現日後的那兩大洪荒頂尖大陣的問世。
雲蘇先把自己算上,再順手把三清上人算上,真要是有一天在不成聖的時候就遇到了十二都天神煞大陣,還有那同樣深不可測的周天星鬥大陣的話,除非是鴻鈞老祖親自出馬,不然別說一個,就是進去兩三個,多半也是殺不出來的。
這洪荒,已經不是神話中一板一眼,普羅大眾心中完全一模一樣的洪荒了,誰一定要成聖,誰一定能活得優哉遊哉,都不存在。
反正,雲蘇如果要編一份‘洪荒有可能會失蹤的人口名單’,那一定會把自己提前寫上去,再破釜沉舟的和敵人乾。
下方的海域,準確地說已經不是北海了,而是北海更往北的荒海,這裡與世隔絕,連古太陽星辰都照不到這裡,但天空卻常年保持著一種清明之色。
洪荒世界,天地不是平面且平行分布的,也不是圓形的,而是一種更詭譎的空間結構,所以古太陽星辰照不到這裡。
這一場盛會,比先前那位準聖神龜在混沌深處試圖證道混元那一次,來的大能者還要齊全。
那裡是殘存的混沌世界,不是誰都能去的,但這裡是北海以北,只要心有所感的洪荒生靈,理論上來說都有可能來碰碰運氣。
就連以前很少出面的巫族,這次都來了兩位,而且還是在祖巫中排名第一的帝江,和號稱智慧祖巫的後土。
帝江極少露面,至少雲蘇還是第一次見他,平日裡別說見了,也不知他沉睡在何方,神遊清溟時都感應不到他的存在。
這兩位祖巫一到,才算是真正的洪荒大盛會,巨擘齊至。
下方的偌大荒海,此時卻是正呈現一種極為別致的風景。
如果純粹論面積,北海以北的這麽多荒海,其實比北海龍族管轄之地還要寬廣得多,這裡生活著許多強大的存在。
這廣無邊際的荒海,也只有大能者才知道它到底有多麽廣袤。
只見許多與眾不同的生靈,正在荒海中遊來遊去。
這些生靈中最受矚目的,相當不尋常,遠遠看去,像是一條條巨大的魚,往往一條在那荒海中就好似一座巨大的彌天島嶼。
這些魚兒,玩得興起的時候就會躍出水面,背生雙翅,振翅一飛就到了空中,然後繼續在空中遊來遊去,每一隻都大的遮天蔽日一般。
這樣的魚,不只是一條,而是以十萬,百萬計,幾乎從未有大能者會想到在這北冥之地,有這麽多強悍的生靈。
它們是那麽的無憂無慮,雖然連靈智都沒有開,但作為充滿靈性的生靈,卻依然能夠表現出來自己的天真無邪和喜怒哀樂。
“莫非,這裡便是神話傳說中的北冥之地。”
雲蘇不禁暗道,種種跡象表明,這裡就是傳聞中鯤鵬出沒的北冥之地,只是此鯤鵬,並非完全是妖族中十大神族之一的彼鯤鵬神族。
這裡現在也不是北冥,甚至沒有任何名頭,在這之前,幾乎所有勢力都隻把這裡當做荒蕪之地。
尤其是那妖族帝俊的臉上,更是忍不住流出那麽一瞬間的複雜之色,若是早知如此,好好經營此地,也比將那四海翻個底朝天,卻什麽都沒有發現的強。
那時候,自己找到了,東西自然就歸自己,是妖族的了。
但如今,不管是他帝俊,還是那位更有關聯的妖師鯤鵬,都無法跳出來說,這裡乃是妖族治下。
非但沒用,反而還會得罪幾乎所有大能者。
如果說他還能忍住一些的話,更遠處的妖師鯤鵬老祖,卻是又氣又恨,自己千算萬算,怎麽就沒有想到這北冥之地,還有一群和自己有些關聯的畜生。
大能齊聚,別說此地的一切情況,就連前因後果都被算的清清楚楚了。
天機清晰無比,既容不下陰謀詭計,也不容妖師鯤鵬一類的存在上前耍嘴皮子狡辯。
這北冥之地,生靈不少,大多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不為洪荒天地和萬族所容,也不知為何最終就在北冥安了家。
洪荒早年,有這麽一群鯤鵬,由於機緣淺薄,靈智難開,所以不為鯤鵬一族所容,早就被趕出了鯤鵬神族,流亡到了北冥。
在這裡,鯤鵬們卻是尋到了一個悠然自得的好家,繁衍生息,族群日益強大。
它們雖然不能修煉,也天生愚鈍,但卻無憂無慮,也因為天生巨大,又自帶本能神通的緣故,沒有什麽敵人存在。
這北冥之地,成了它們的樂土。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北冥忽然變得不一樣了。
具體是什麽時候,就連大能們都算不出來。
只見下方的北冥之海中,那無數的鯤鵬之中,有一個少年模樣的生靈正坐於一隻最美麗的白色鯤鵬背上,手持一個海螺,正吹著一曲天然的曲音。
隨著他的吹奏,鯤鵬們變得更加歡快,紛紛搶著去馱負他,將他背在背上,遨遊天地。
那少年長得不算特別帥氣清秀,卻生的極為神異,仿佛就連長相都天然地暗合某種大道規則一般。
他身上穿著一件樸素的神袍,卻是此地一種神秘魚人族中最美的少女為他用水精織的。
他頭髮隨意地束攏,而那絲帶卻是此地一個叫雲女族的少女們用極為罕見的青色霞光織成,用霞光織成的絲帶,雖然不算特別難,但卻需要耗費許久的時間,青色霞光也極難采集,除了太陽神族外,洪荒很少有生靈以雲霞為衣飾之物。
他手中的海螺,上面透著強大的靈物氣息,看來不是天地間第一隻海螺,也相差不多了。
就是這麽一個少年,不生產,不勞作,累了便躺在鯤鵬身上睡覺,餓了有北冥的生靈為他取來最美味的食物,渴了便喝些天地間的露水。
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他也從未說過要到何方去,就這麽在北冥之海中,日日與鯤鵬為伴,和北冥的萬千種族為伍。
他,是某種程度上的北冥之子,準確地說,應該是北冥氣運之子。
“北冥之子,真是另類。”
雲蘇瞧他橫坐鯤鵬背上,時而隨著那鯤鵬在北冥之海裡遊來遊去,時而隨著鯤鵬飛天而起,吹奏著逍遙自在的曲音,似是在修煉,似是在和鯤鵬遨遊天地,似是在與那北冥萬族玩耍。
這北冥之子不懂修煉,但卻境界極高,他似乎得了天地間某種另類的大道,仿佛玩著玩著,感悟了天地間的許多至理,便成就了他如今的實力。
一個不懂修煉,也不打坐悟道的北冥之子,卻實實在在擁有著太乙金仙大圓滿的境界。
在雲蘇這些大能者看來,這北冥之子仿佛與北冥融洽到了一種極致,那種和天地共鳴,與一方天地以及生靈融洽到如此地步的,那種大道自然帶來的無上震撼,即便是在場的大能者,也無人敢說一定在這一方面能超過他。
王玄藏曾經問過雲蘇一句話,什麽樣的劍境界最高,雲蘇當時還無法告訴他,但卻暢想了一種境界,若是他能達到無心之劍的境界,尋常世間用劍者就很少有人是他對手了。
至少在他第二次進入洪荒前,還看不到王玄藏有希望達到那種無心之劍的曠古爍今境界,即便他得了在雲蘇看來依然屬於上乘劍意的太極劍意。
但如今見到了這北冥之子,卻是不由感慨,如果他走的是劍道,一定能達到無心之劍的境界。
修劍,他能瞬時達到無心之劍的境界。
修道,他能直入大道自然的極高境界。
修佛,他能輕易做到在一念之間涅槃。
在場的無數大能者,就這麽靜靜地圍觀著這麽一個另類的生靈。
一個看似不懂修煉,不按照鴻鈞大道來,卻自然而然達到了極高境界的北冥之子,就那麽荒唐無比,卻又真實無比地出現在眼前。
洪荒怪事多,沒想到還有如此怪的事情。
也許是玩夠了,那少年最終騎著鯤鵬,優哉遊哉地朝著高空而來,也許是面對著如此洪荒大能,他座下的鯤鵬似是有點焦慮不安。
“鯤兒,稍安勿躁。”
那少年說的是一種北冥之語,但在場的大能者都聽得懂。
“你們,是為我而來的吧。”
那少年既不回避,也不膽怯,就那麽笑著問道。
眾多大能也不回話,最後還是太上道人發了話。
“不錯,今日吾等齊聚此地,皆是為你而來,你可願意選擇在場的任何一位,拜入門下,習那鴻鈞大道三千。”
眾多大能聽到太上道人這麽說,心裡既有失落,也有一些期待。
失落在於這場盛會,終究是要講規矩,不可能像上次準聖神龜證道之時,大家一通亂哄哄地爭搶。
期待在於這位少年,從理論上來說,他有可能選擇任何一位大能者拜為老師,就連太上道人也不敢再像上次一樣,強說有緣,非要如何。
“我聽北冥的孩子們說,在北冥之外有許多修煉之人,所修所學皆是出自紫霄宮鴻鈞道人,可有此事?”
北冥之子笑著問道,似乎一點兒都不覺得眼前這說話之人是太上道人,便畏懼難言。
“不錯,在場者中除了一些先天生靈在混沌時有些感悟外,絕大部分都是學道自鴻鈞老祖,天地道法,皆是紫霄宮前所授。”
太上道人所說的,也是在場幾乎全部大能者一致認同的答案,除了一人之外。
果然,這個在絕大多數大能看來絕對正確的答案,卻換來了那北冥之子的微微搖頭。
“不完全對,天地萬事萬物皆是大道,怎麽能說都是鴻鈞老祖所授呢?難道鴻鈞老祖便天生懂得這麽多大道?”
然而,北冥之子的回答,卻是令無數大能者驚掉了下巴。
在場的修煉者,許多人狠起來連兒子孫子都能直接吞吃了,但還沒有大能者敢如此當眾質疑鴻鈞老祖。
然而,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北冥之子卻敢,還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當著洪荒無數大能者的面說出來了。
“狂妄之徒!”
“無恥之尤!”
……
無數的大能者雖然不敢出聲,怕莫名惹怒了誰,但卻都在心頭大罵不已。
在他們看來,鴻鈞大道就是唯一的正途,不修鴻鈞大道還修什麽?
自開天辟地的那一刻起,就是鴻鈞老祖在弘揚大道,向先天生靈和後天生靈們傳授鴻鈞大道,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北冥之子,怎麽敢如此叛亂忤逆。
在無數的大能者看來,照著鴻鈞大道向前走,最終成為聖人,便是無窮歲月修煉的盡頭,那是無數大能者畢生的夢想。
就算是今日大家齊聚至此,也是為了爭奪那一線機緣,好搏一搏那微渺到堪稱夢幻的機會,去追求鴻鈞老祖口中的聖人之境。
唯獨有一人,卻是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
北冥之子繼續說道:“我所追求的大道,和你們的大道不同,你們也當不了我的老師。不過,既然你們都來了,總是要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眾多大能只見他從鯤鵬背上轉過身來,環視了一番下方的無窮北冥,然後極為淡然地笑道:“吾之道,在於這天地億萬事物之間,今日願意以一死證道,視死後如新生,只是希望各位不要驚擾了北冥的無辜生靈,罪在我,待我死了,你們誰還想要,便各憑手段吧。”
話音一落,只見那北冥之子就跳下了雲端,緩緩下墜,然後化作點點螢光,好似點燃了自己,最終燒成了虛無。
他,死了!
然而,無數大能者即便是望穿雙眼,也沒見到天地間還有什麽異常的存在留下,死得乾乾淨淨,什麽都不存在了,只有那無數衝天而起的鯤鵬,發出的一陣陣悲哀嗚咽哀鳴聲,令大能者聽了也為之震動。
先是鯤鵬躁動,接著是北海無數的生靈一起被驚動了,就好像是北冥的氣運之子死了,令它們感到無窮的哀傷,最終,是一場不知要持續多久的大雨落了下來,帶著淡淡的鹹味,就好似是這北冥之地的眼淚。
雲蘇此時心潮澎湃,不知道應該為這北冥之子悲傷,還是為他高興,你說他是因為行蹤敗露被逼死的,他卻認為自己是以死證道。
你說他的下場很淒慘,但他卻是笑著走的。
北冥之子一死,天機赫然開朗,此地再無懸念,許多大能者便先後退去了。
有的或許是賊心不死,紛紛悄然返回北冥又搜尋一番,而且可能會持續更長的時間。
畢竟,許多時候,明明親眼見到了天大的機緣,轉瞬就沒了,不是每個大能者都能輕易放下的,總是心頭還有些不切實際的念想。
其他的大能者都陸續離開了,雲蘇卻久久未動。
面對下方仿佛一片天地都在慟哭的北冥之地,他真的很想說一點什麽,或者做一點什麽,但一切的話語到了嘴邊,又顯得那麽的無力。
那種感覺非常奇怪,就好像是明知道有人被冤枉了,卻沒來得及為他作證一樣難受。當然這個比方不完全對,但雲蘇卻是很想開口說,或許,這個北冥氣運之子,至少不是錯的。
甚至,他或許根本沒有任何錯誤,錯隻錯在他的出生有問題。
最後卻是長長一歎息,心頭雖有千言萬語,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然後才心事重重地回了不周山。
這個過程之中,沒有任何意外。
直到翌日清晨,推開窗來,看到太陽升起前,天邊有一道紫氣東來,卻是正好到了窗前。
“道人,你何故為我歎息。”
雲蘇似乎對他的出現並不感覺到意外,而是拿出了盤古幡,當空一展,然後神情嚴肅地問道:“請問,北冥有魚,下一句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