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的大營中，除了少許守備之外，一片漆黑。唯余中間大帳燈火通明，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顧將軍在大帳裡來回走動，時不時瞭望遠方，臉上寫滿了惶恐與煩躁。此事一旦參與進去，他將沒有退路。皇帝勝，他則加官進爵，簡在帝心，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可一旦輸了，他會身死族滅，一切都成過眼雲煙。作為先帝十幾年的老臣子，他心裡當然是傾向於小皇帝。但身處朝堂漩渦，又是宮中侍衛統領，他當然看得清局勢。

神侯大勢已成，皇帝若不想被奪位，只有這一條路可走。這就像玄武門之變，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賭還是不賭?

當他還在糾結於這個問題的時候，卻已經有人幫他做出了選擇。

天色黯淡無光，風聲呼嘯，一道單薄的人影急急而行。

“稟告將軍，陛下派來信使，聲稱是要見您。”正當他沉思之時，手下的副將闖進大營，高聲道。

“陛下這個時候派人前來，難道是不放心?”他心中一股不安之意突然冒出，好像跟著陛下走，風險太大了啊。

“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黑衣冷面，神色冷峻的年輕人走進營帳。他剛一踏入營帳，周遭氣溫急劇下降，剔骨寒意自腳底冒起，直衝心扉。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打量著自己。

“大人，請問陛下有何指令?”見來人一言不發，他隻好硬著頭皮問道。

“不是陛下，是神侯托我給你帶個話。”年輕人冷冷一笑，但話語中的內容卻讓顧將軍大驚失色，鐵膽神侯是怎麽發現這件事的?

“什麽······他怎麽??”他頓時瞠目結舌，語無倫次。

“下輩子，一定要跟對人。”話音未落，頓時，營帳內的氣息下降到了冰點，一抹璀璨的刀光呈現，仿佛黎明劃破黑暗，宛如驚雷霹靂。

於是他看到了此生的最後一幕，眼前一顆大好頭顱高高飛起，看著那熟悉的身體，那不是我的身體嗎?臉上還帶著茫然和驚懼。

這一刀，很快，快到了他感覺不到痛楚就死去。

營帳內血腥味彌漫，歸海一刀自身上掏出一瓶藥，撒在屍體上，不一會兒，“滋滋”的腐蝕聲響起，地上的屍體頓時消弭，只剩下淡黃色的液體滲入地下。

不多時，另一個“顧將軍”從營帳外走進來，看到乾淨整潔的營帳，他臉上露出幾分驚訝，道:“神侯大人的弟子果真是無人能及，居然這麽快就辦好了。”

“剩下的事，交給你了，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對於他的誇讚，歸海一刀置若罔聞。

“是，屬下定不負神侯所托！”

夜色很快過去，朝陽劃破黑夜，放出萬道光輝，今天，是一個好日子。

滿朝文武齊聚一堂，今天不論是他們，還是小皇帝，心情都出奇的好。對於雙方而言，今天都是即將勝利的時刻。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同樣的話語，曹正淳是中氣十足，帶著自信和不屑。而新來的太監則是唯唯喏諾，不敢帶有絲何情緒。

“啟奏陛下，微臣有奏。”站在最前方的一個首輔出列道。

“講！”皇帝抬抬手，示意他繼續。

“陛下，微臣認為，鐵膽神侯忠心耿耿，又曾經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這次由誅殺曹正淳這個逆賊。臣與禮部商議過，神侯應該恢復之前大明皇子的身份，享王號，授封地。”他鞠躬行禮，臉上滿是坦然之色。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真的為大明著想。實際上，他是李玄常手下的人。今天這出戲，目的就是為了逼迫皇帝。

“臣附議。”

“臣附議。”

······

聽到下面齊刷刷的聲音，正德帝當時臉色一沉，這是他第二次感受到什麽叫做聲望。下面群臣，要麽同意，要麽就是一言不發。但是，沒人敢反對.

正德帝深吸一口氣，腦袋在此時竟是出現幾分暈眩之意。現在是封王，下一步，時不時就該他禪位了?他心中一陣冷笑，這一次，你輸定了。

“封王之事，事關重大，朕要好好考慮考慮。來人，鐵膽神侯忠心可嘉，日月可鑒。朕特賜其黃金萬兩、玉如意一雙，東珠五顆。”皇帝雖然心中冷笑，但面上還是一臉笑意，帶著赤誠，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雖然心裡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但面上還是不得不表現出這副樣子。

“神侯，還不快領旨謝恩?”一旁的官員扯著他的衣袖，輕聲道。

“謝陛下賞賜。”李玄常拱手行禮道。

不多時，宮中太監就送來了玉如意和東珠。作為朝廷的貢品，東珠可遇不可求。李玄常看著一步步走到他身前的太監，嘴角帶起一抹詭異的笑容，要開始了嗎?

果然，隨著太監一步步走近，李玄常心裡竟是升起一股淡淡的危機感。他雖然沒有達到神而明之的境界，但歷經無數廝殺，對於危險，十分敏感，更何況還是自己親手導演的鬧劇。

他接過盤子，舉起東珠，恭聲道，“多謝陛下賞賜。”如果有人仔細分辨會發現，這道聲音不是從他喉嚨裡傳出的，反而是從他腹部傳出，但和他本人的聲音完全一致。

曼陀羅花粉歹毒無比，即使他知道，也不想觸碰。所以早就封閉了五官，周身毛孔緊閉，氣息絲毫沒有外泄。

淡淡的花香彌漫，但他卻一點也聞不到，一旦聞到了，那就代表，你中招了。

花粉就塗在盤子上，他不得不觸碰。但這種毒，只要不進入人體，就毫無用處。他以真氣包裹全身，任何物質只要靠近他周身一尺，就會被彈開，形成一個類似於領域一樣的東西。這是他研究先天罡氣帶來的效果，雖然雞肋，但用在這裡，剛剛好。

而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則是忍不住站起身，低頭觀望，此刻，他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親眼看到李玄常接過盤子，他才長出一口氣。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額頭已經滿是細汗。看到堂下的他還是那副雲淡風輕，對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小皇帝心中一陣冷笑，待會兒，就看你還能不能如此鎮定，沒了武功，對付你就簡單多了。

接下來又是臣子上奏，而他已經無心去聽，他的眼睛牢牢地盯著李玄常的身影，絲毫不敢放過，

朝臣們當然發現了這種詭異的情況，但誰都不敢多問，氣氛仍舊陷入詭異之中，

終於，李玄常眉心微微一皺，臉上肌肉抽搐，

小皇帝心中一震，藥效發作了?

果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李玄常的臉色越來越來難看，眉頭皺成一團，臉色陰沉的仿佛要滴出水來。

隨後，他的身子開始搖晃，仿佛隨時都會摔倒。但此刻，他變了。

只見他橫眉冷目，陰冷的目光直射端坐皇位上的正德皇帝。而他心中正在暗爽，冷不丁被這道目光一驚，竟是差點驚叫出來。

“陛下，你居然下毒?”一聲痛苦的聲音傳出，李玄常把手上的端著的禮物狠狠扔到地上，狠聲道。

圓潤的珠子在地上滑動，價值不菲的玉如意早已斷為兩截。

而朝堂在陷入平靜後頓時炸開，下毒?誰敢對堂堂鐵膽神侯下毒?

隨著他腳步越來越虛浮，皇帝終於忍不住了。

只見他從龍椅上站起，高聲道:“不錯，就是朕下的毒。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快意的笑聲響徹大殿，而殿上所有的朝臣心中驚懼不已。

此刻，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皇帝瘋了！自大明建立以來，沒有皇帝敢對臣子明目張膽的下毒，而且還在眾目睽睽下說出來，這皇帝絕對是瘋了。

似是聽到了朝臣們的心聲，皇帝指著李玄常，神情悲憤的怒喝道:“你們以為朕瘋了嗎?朕告訴你們，朕沒瘋，朕還清醒的很。像此等亂臣賊子居然在在朝堂上大行其道，你們不覺得有違聖人教誨，有負皇恩?”言語中，竟是帶著幾分瘋狂的意味。

正德不是康熙，身邊能有韋小寶陪他玩耍，出謀劃策。以前，他有曹正淳。但李玄常“暴露”後，不到一天，曹正淳就死了，還背負上了極大的罪名。

從那之後，所有的壓力都是他一個人在抗，誰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麽?他就算是再早熟，心機再深沉，他也不過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老臣敢問陛下，神侯犯了何罪?值得陛下行毒殺之計?”站在最前端的內閣大臣上前道。

作為李玄常在朝堂上埋伏了十多年的棋子，他深知自家主人的能耐，毒藥，能奈何的了嗎?再結合昨天說的話，保護好自己的安全，不要輕舉妄動。這更讓他明白了，此事絕對是自家主上有意為之。

從龍之功就在眼前，誰不想得?

“罪名，那就讓朕告訴你們，結黨營私、陷害忠良、勾結邊關戰將、以權謀利、犯上作亂?這些夠不夠?”正德皇帝，眼睛通紅，顯然他想起之前死去的曹正淳了。

雖然曹正淳只是他養的一條狗，但伴隨了他十多年，再怎麽說，也有感情了。而現在，他死了，怎能不讓他感傷?

“那老臣再問陛下，這些有沒有證據可以證明?”

此話一出，皇帝頓時瞠目結舌，當時他接到曹正淳的密報，就開始準備，誰料中間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哪裡有時間去搜集證據。

雖然這些以後可以查得到，但關鍵是，現在的他拿不出來。

所以，這件事看上去就成了，皇帝為寵臣報仇，不惜毒害朝廷忠臣，自己的親叔叔。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件事一旦傳出，他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而他也是剛剛想到這一點，只見他神色一冷，惱羞成怒的指著剛剛問話的內閣大臣道:“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現在，他已經是失了智了，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但他還是做了。因為在他看來，現在凡是為鐵膽神侯說話的，全都是他的同黨。

話音落下，傳蕩大殿。踢踏的腳步聲響起，金鑾殿上湧出無數士兵。空蕩的大殿瞬間包圍住，水泄不通。

“今天，凡是為他求情的，一律視作他的同黨，格殺勿論！”冷厲的話語在每一個朝臣耳邊回蕩。

許多朝臣已是心如死灰，今天的皇帝給他們帶來的“驚喜”太大了。

“你高興的太早了吧。”一聲淡淡的話語聲響起。李玄常慢慢上前，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你，你怎麽會沒事?”皇帝指著李玄常，一臉的不敢置信，他剛剛明明看到了他那副淒慘的樣子，怎麽眨眼間就恢復如常?

“陛下，微臣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造反?”一聲喝問，猶如黃鍾大呂狠狠的印在眾人心底。

“你，你······亂臣賊子，來人，護駕，誰若是能殺了他，朕賞金十萬！！！”現在，他哪裡還不知道，自己被騙了。

什麽剛剛中毒的樣子，都是他做出來騙他的。現在什麽都晚了，他只能寄希望於自己安排的士兵。一個人再強，能敵得過千軍萬馬?

只可惜，李玄常本來都不打算硬鋼。殺戮，那是最簡單，也是最低級的手法。

面對皇帝的之令，站在最前的將軍一言不發，冷冷的看著皇帝。看到這反常的一幕，突然，一種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

“顧將軍，退下吧。”李玄常慢慢上前，行至龍椅之前。

不一會兒，滿朝的士兵如潮水般退去。

“你，竟然······”他此時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安排的一切都做了無用功，甚至日後在史書上，他會是一個笑柄。

“諸位，你們也看到了。陛下昏庸無能，君主無道，放任權閹禍國，現在又下毒謀害臣子，威脅大臣。這是人君之道?這是人君之相?

所以，本侯現在提議，廢帝位，另立新君，諸位大臣，誰讚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