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撥！”

　時辰到，工作人員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

　靈陣內的煉丹師們，有的趁興而出，有的敗興而回。

　評分金榜隨著裁判們的評分結束，一個個新的名字跳動出現，牽引著眾人心思。

　這會兒四撥人馬下來，百名上榜者已然全部出現，一些從榜上被擠下來的煉丹師們灰心喪氣。

　那些被推到最後，落入了危險區的人，同樣緊張無比。

　而不論如何。

　煉丹大會第一輪，都只會照常進行。

　在觀眾和候場選手們焦急的張望中，應聲而起，徐小受步伐一動。

　2381，這是他的號碼。

　第五撥，是他上場的批次。

　“看！”

　“鬱楚楚，東菱會長的高徒，也上場了。”

　“不知道她能拿到第幾?我覺得前三有她，畢竟是王城煉丹師協會總部會長的徒弟，鬱大小姐實力非凡。”

　“我覺得玄！五域太多天才了，目前榜上九十分以上的，僅僅七個。”

　“鬱楚楚能拿到九十分以上，我覺得就很好了，你看第一撥的朱彥，同為六品，才86分。”

　“也是謔~”

　觀眾熱切議論著。

　這最後一撥上場的煉丹師中，最引人矚目的，自然是鬱楚楚無疑。

　少女蓮步一動，幾乎牽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連裁判席上的人老會長們，也紛紛將目光投射而來。

　與大多數觀眾所注意的不同，鬱楚楚雖為六品，但裁判們僅僅一眼便跳過。

　這姑娘很熟了。

　不約而同的，他們看向了旁側那個高大許多的青年。

　“他就是研製出了赤金液的……徐少?”魯城輝轉頭望向東菱會長。

　東菱點頭:“是他。”

　“哼！”魯會長冷哼一聲:“區區十品，老夫倒想看看，他能做到什麽地步，難不成還能是下一個仇江止?”

　師提轉眸視去:“那就說不定了，也許人家，藏得更深……”

　他意有所指。

　但裁判席上無人聽得出來言外之音。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是了……師提心想著。

　他尋思著如若這家夥是徐小受，以那小子的煉丹風格，在場大多數人，怕是要有危險了。

　而一旦出現類似炸丹塔的事件。

　毫無疑問，即便不看煉丹師徽章的出產地，師提特能篤定自己心頭所想，究竟是否正確。

　……

　“蕭晚風！”

　場中應聲而動，徐小受招呼著身後端茶的少年，邁步入陣。

　“徐少，這真不是很好吧……”

　臨走之時，蕭晚風卻膽怯了。

　他環顧周遭旁觀的數萬人，覺得自己這唯一一個煉丹童子上場，未免有些太引人矚目。

　關鍵是，什麽藥材、藥性，他也完全不懂。

　如若徐少真要他拿個什麽靈藥遞過去，他甚至不知道哪一株是哪一株！

　“怕什麽?”

　徐小受回頭笑道:“人生三大錯覺:她在看我，時間還長，我能反殺。不要太自命不凡了，興許在別人眼裡，你只是個走過場的龍套而已。”

　蕭晚風一怔。

　他沒想到徐少嘴裡還能蹦出這麽有哲理性的話。

　細細一思，好像還真是吼?

　“那、那我走個場?”

　於是蕭晚風遲疑著跟上。

　兩個人共同前進，在旁人戲謔、好笑的目光中，走進了同一個靈陣之內……

　這下觀眾炸鍋了。

　裁判席上的老會長們，一個個也驚愕了。

　同一個靈陣?

　“這?”

　“走錯了?”

　“這倆人怎的進了一個靈陣?前面是徐少我認識，後頭那家夥誰?他怎麽進了徐少的靈陣，他號碼牌呢?”

　“哈哈，外來人，傻眼了吧！那是天上第一樓的端茶倒水人，名叫蕭晚風，天羅戰的冠軍，但今日應該算是煉丹童子。”

　“天羅戰冠軍，煉丹童子???”

　“來來來，俺給你講講，俺最喜歡講故事啦……”

　不僅場外的觀眾看懵，場上的裁判也同一時間，回眸瞅向了東菱會長。

　“???”

　老家夥們不說話，但眼神中的探詢之意，躍然而出。

　東菱扶額，一臉頭疼的表情:“徐少的一貫作風罷了，大家夥見怪不怪吧。”

　“荒唐！”

　魯城輝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區區十品，他進場還帶個煉丹童子，這算什麽話?煉丹大會是兒戲嗎?容得他這般放肆?！”

　老會長們一個個也氣得吹胡子瞪眼。

　煉丹界不盛行這般作風，講究達者為師，人人平等。

　這徐少竟將他族中紈絝的那一套，帶到了現場上來?

　怎麽能忍?

　魯城輝指著現場就要開罵，東菱會長沒有阻止。

　倒這時，師提幽幽的提了一句。

　“半聖傳人。”

　魯城輝話到嘴邊戛然而止，嘴角一抽，開始思忖起了自己的身份夠不夠指責一個半聖傳人。

　很快他選擇了轉移攻擊方:“東菱會長，不阻止下這等風氣?”

　他話語聲中有著“震驚”。

　老狐狸畢竟是老狐狸，不想成為被槍打的出頭鳥，魯會長就選擇了讓東菱會長去承受這一切。

　“規則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任他去吧，就這一個。”東菱哪會中計?

　靈闕交易會她就差點和這徐少乾起架來。

　哪裡不知曉這是一個滾刀肉?

　人家就是要嘩眾取寵，就是要喧賓奪主，你還傻乎乎撞上去，不給了別人表現的機會?

　半聖勢力出了這麽一個傳人，本不知道是好事，還是禍事……

　現場沒有否定徐少的作為，這點落在旁人眼中，不外乎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默許。

　場外有人大罵出聲了。

　“#￥%￥……”

　反觀徐少二人。

　進了靈陣，蕭晚風自然而然將戒指中的桌椅拿出、攤開，徐少熟稔的坐上金椅，順帶著翹上了二郎腿，蹬在金桌上，不為外人所動。

　旁側少年則開始拿出茶具沏茶，關公巡城、韓信點兵……整個流程順暢無比，像極了合格的端茶倒水人。

　“瘋了?”

　一側煉丹師們看到這般陣仗，也齊齊傻眼。

　不管是城外人、城內人，似乎都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煉丹的時候，擺出這等仗勢。

　“是我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了，還是說，他有問題?”

　前後左右諸多關注到這一幕的煉丹師面面相覷，在一來一回的眼神交流中，得到了“不是我有問題，是他有病”的答案。

　“哢！”

　隔著一人一陣，鬱楚楚在徐小受左側的左側，她牙齦都要咬碎了。

　丹方、藥材還沒來，他看著先天劍意蕭晚風這般天才，像個普通的下人一般，在做著下等人的事情，隻覺怒火中燒。

　“他眼裡根本就沒有人權！”

　鬱楚楚小拳攥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此前交流，雖說對徐少的觀感依舊不是很好，但也能稍微理解一點他的說話風格了。

　但現下這般入了靈陣。

　徐少還要蕭晚風在萬眾矚目之下，乾這些卑賤的活，這在鬱楚楚看來，簡直就是在侮辱人權。

　換個人來可以。

　但蕭晚風是天才，天才，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待遇！

　氣怒之時，鬱楚楚甚至想要踏出靈陣，當面和那徐少對峙，再將蕭晚風給拎過來，告訴他“你其實很厲害，不應該眼裡只有這些髒活累活”。

　“安靜！”

　裁判席上的東菱驀然一聲鎮下，壓住了全場所有人的躁動。

　鬱楚楚抬眸視去。

　裁判席上師尊東菱同樣舉目而來，二者僅一個對視，便是擦過了目光。

　鬱楚楚明白了什麽。

　煉丹大會有煉丹大會自己的規矩。

　徐少是徐少，說白了人家半聖傳人有點架子，那是他自己的事，如若最後成不了丹，自有輿論製裁。

　但她要強闖到別人靈陣裡去拎人鬧事，那就有點不理智了。

　“討厭的家夥……”

　道理鬱楚楚都懂。

　當下他對徐少的觀感，卻降到了最低、最惡劣的級別。

　……

　“果然無了。”

　入了靈陣，縱使擺出這等架勢，徐小受一觀信息欄，全無反應。

　他就知道這和天桑靈宮風雲爭霸一樣，靈陣屏蔽了外界信息。

　“討厭的東西……”

　徐小受討厭靈陣。

　外頭分明有數萬人，他分明可以得到更多被動值，卻只能龜縮在這個小地方?

　蕭晚風沏茶完畢，徐小受開始品茗。

　少年工作做完，抬眸望著周遭環境，恍如隔世。

　人山人海。

　萬眾矚目。

　十六歲的年紀，在沒有遇到徐少之前，蕭晚風感覺自己的活法，就是大多數底層人民的活法。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小心翼翼，卑微度日。

　但自從加入天上第一樓。

　他能在天羅場以藏劍姿態跟先天高手們打架，也能被帶到煉丹大會這等高雅之地，做出擺桌沏茶這種很低俗的舉動來。

　就像靈陣外的嘈雜，對比上了靈陣內只有品茗聲的安靜一樣。

　那種格格不入的相悖感，導致蕭晚風有些唏噓。

　“頗有感想?”

　現場在維持秩序，徐小受知道自己的舉動在外場引發了很大的騷動。

　但東菱會長竟然給自己壓下去了！

　趁著這空隙，望見旁側蕭晚風心有所感的模樣，徐小受想到了什麽，笑著問道:“在這種地方，讓你做這種事情，會不會覺得有些害臊?”

　蕭晚風怔住，沒想到徐少如此直接。

　徐小受嘴對著鬱楚楚的方向一努，笑道:“你看下那邊，楚楚姑娘一副要把本少殺了的模樣。”

　再環顧全場:“現場都發生了異動，就沒有一個認同本少做法的，目光中全是鄙視，他覺得本少太高調，有傷大雅。”

　“你呢?”

　他視線最後回到了少年身上:“什麽感想，害臊嗎?”

　蕭晚風頓了一會:“有點。”

　徐小受挑眉。

　少年皺著眉繼續補充:“但不礙事。”

　“怎麽說?”

　蕭晚風目光很是清朗，揣度著說道:

　“我一直覺得徐少不像是這樣的人，在天上第一樓的時候，對小辛哥他們也沒有過類似的做法，相反，很客氣，完全沒有上級和下屬的關系，更像是……兄弟！對我也一樣。”

　“但在外面又截然不同，您會端著架子，別人看不出來，但我覺得您這一切好明顯，都是在裝的。”

　“至於是為了什麽，那我就不知道了。”

　徐小受驚訝。

　這小弟弟……好聰明！

　果然，能領悟到別具一格藏劍術的人，再怎麽說也不能算作愚蠢。

　作為內部人員，他能輕易看破自己的偽裝，但現實表現出來的，又無比配合?

　如若不問，徐小受甚至不知曉蕭晚風的真實想法。

　他好奇道:“那你覺得，本少是為了什麽?”

　蕭晚風卻搖頭:“這我就不懂了，徐少有秘密，天上第一樓有秘密，我也有秘密。”

　徐小受莞爾。

　蕭晚風也一笑。

　大家都有秘密。

　心照不宣。

　沉默過後，場外的動靜和靈陣內的安靜再度形成了鮮明對比，徐小受這一刻竟也有些唏噓起來。

　他望著周遭人憤懣的一幕，忽然想到了自己初次降臨在天桑靈宮之時，所感悟到的一切。

　在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並沒有蕭晚風看得開。

　至少……

　“蕭晚風，我問你，如若有一個可能是惡人的強者，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給了你生不如死的痛苦，你作何感想?”徐小受忽然發問。

　我?

　蕭晚風敏銳察覺到徐少陷入某種情感狀態了。

　徐少只有在無意識，或者沒有自己在場的時候，同小辛哥們交流的時候，才會自稱“我”。

　人前，他一般用“本少”代稱。

　“會恨他。”蕭晚風答。

　“那如若痛苦過後，你會擁有很強的能力呢?”徐小受再問。

　“唔……”蕭晚風遲疑了一陣，“還是恨他。”

　“他強行收你為徒，你又打不過他，只能答應呢?”

　“那就答應。”

　“之後他對你很好呢?”

　“呃！”

　這下蕭晚風傻眼了。

　這個問題就有點惡心了，虐人之後開始善良待人，之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嗎?

　那不行！

　可“對你很好”……

　這個“很好”，持續多久?

　蕭晚風沒有問出來，他突然目光定格在徐少身上，隱約感覺徐少的秘密就要呼之欲出了，但隔著那一層窗戶紙，卻又無法捅破，所以根本窺探不得。

　“沒有標準答案吧……”少年歎息。

　“是沒有。”

　“那徐少的答案呢?”

　“我的答案……”

　徐小受笑了起來。

　他想到了自己問八尊諳答案時的情景，這一幕何其相似?

　而正是因為發現蕭晚風的某些和自身類似的特質，他才會開始覺得這少年，可能並非是自己生命中一段旅程中的過路人。

　“你會在天上第一樓待多久?”徐小受反問。

　蕭晚風一怔:“不知道哎，沒想過這個問題。”

　徐小受便拉回了上一個問題，夢回桑老，以另一種視角，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每個人都不是所謂的天道主角，每個人都是另一個人眼中的過路人。”

　“不妨從別人的角度思考，在某種特定情境下，當那人有了想要向你解釋的欲望時，你才有了存在的價值，而在此之前，你永遠都只是一介路人。”

　“萍水相逢，他鄉之客，沒人會把你當一回事。 ”

　頓了一下，徐小受又笑了，他看向周圍的人:

　“而人，慢慢的，不經意的，就會變成自己當時所討厭的那種人。”

　“就比如本少……”

　“此刻，本少根本不在意全場所有人的看法、指責，在本少眼裡，他們就是一堆垃圾！”

　徐小受笑著起身，在萬眾矚目中突然走出了靈陣。

　以前我很討厭棋手擺弄棋子時候，根本不在意棋子的做法。

　現在約莫可以理解了，也有資本了，所以當類似困境出現的時候，我就很想要當場打破！

　靈陣一出。

　“受到矚目， 被動值，+9999。”

　“受到猜疑，被動值，+9999。”

　“受到嫌棄，被動值，+6862。”

　好爽呐！

　被動值飆升。

　數萬數萬的漲，徐小受借著“徐少”之勢打破了規矩，這會兒內心中樂開了花。

　與此同時。

　信息欄一跳，一道格格不入，十分顯眼的信息入目。

　“受到忌憚，被動值，+1。”

　徐小受一走出靈陣，裁判席上的師提驀然立起，不知為何驚吼出聲:“徐…少！煉丹就煉丹，你出靈陣是想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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