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元府出來。

　徐小受已經變成了小師妹旳模樣，也換好了新衣裳。

　當然，他終歸還是沒能拿到屬於淚汐兒的貼身衣物，而是在被一番詛咒聲中冷靜下來，然後撕了自己的一些瑣碎布料換上。

　淚汐兒也換好了新衣袍。

　徐小受的衣服足夠大，將她渾身都包裹住了，只是某些地方還是有著緊繃的質感，惹人遐想。

　當然，她是自己開了界域，在裡頭更換的衣物，某人見不到換衣過程。

　王座界域，確實可惡……

　“出來了?這麽快?”

　無機老祖見到徐小受變身的木子汐出來，但淚汐兒卻不見蹤影，不由得問道:“你師妹呢，怎麽不出來了?”

　“從古籍世界出去，暴露在紅衣的視線下，然後憑白多了一個人，像話嗎?”徐小受白眼一翻，“再說了，誰都跟你一樣，大戰過後，不休息的?”

　淚汐兒重傷剛愈，又剛突破王座道境，境界不穩，是需要時間沉澱一下的。

　趁著在元府休養生息的這段時間，剛好可以讓她鞏固一下道基。

　“哦，大戰之後，需要休息……”無機老祖聞言， 悖悖一縮頭， 若有所思了起來。

　徐小受不理會這老貨，徑直來到淚雙行面前:“你呢，你怎麽說?接下來我們要出去，我和玄無機……嗯， 和柳長青， 都是正常情況下就可以出去的，你怎麽辦?”

　淚雙行衝進了戰局。

　他是終結了異， 但接下來要全身而退， 想來就有些難了。

　當然。

　徐小受也有辦法。

　只要淚雙行答應，他不介意打開元府， 送這家夥進去和他妹妹敘敘舊。

　淚雙行顯然明白徐小受的想法， 卻只是微微搖頭:“莪自己有辦法脫身，你們一切搞定過後，我先把你們送出古籍世界。”

　徐小受也便多說什麽了。

　淚雙行常年跟在八尊諳身邊，不知道要經歷多少危險， 身上保命的東西， 肯定也多。

　否則， 遁神幣他也不至於那麽輕而易舉就讓出來。

　既然這家夥自己有後手， 那便隨他去吧。

　“出去之後， 你打算如何做?”淚雙行拄著抽神杖， 狀似若無其事的又一問。

　異死了。

　不是說徐小受假扮成木子汐， 再把淚汐兒藏好， 一切就都可以相安無事。

　聖神殿堂不蠢。

　一個太虛， 切切實實死了。

　何人所為，發生在何地， 什麽時間出的事……

　這些，饒妖妖必然會追究到底。

　若不提前想好對策， 便是徐小受變成了木子汐，恐怕最終也無濟於事。

　淚雙行有此問， 顯然也是存有考驗徐小受對未來局勢理解的心思。

　徐小受對此卻不見怪，隻豎起兩根手指頭， 道:“我有兩計， 可破此局，只是第二計依托於第一計，第一計，卻又不好由我本人直說……”

　尾音拉長。

　徐小受直直凝視著淚雙行那張花白的臉， 沒有下文。

　旁側無機老祖胃口被吊起來了，心說你這還不如直接道明你根本沒有計策， 什麽一二、依托的， 還不能直說……

　賣什麽關子呢！

　淚雙行沉默相待，良久，忽然笑了:“那你這第一計，恐怕和我所想無異。”

　徐小受也微笑，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有些話，他能在心裡那麽想，卻真不好直接說出口。

　但淚雙行是個聰明人。

　這家夥能想到的， 應該是和自己一致的東西。

　“異， 是我殺的！”

　淚雙行語氣凝重起來，重重篤了一下抽神杖， 對著徐小受和無機老祖言道:“出去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不管紅衣方面如何找你們問話， 你們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無機老祖一挑眉，他隱約懂得面前這兩人的想法了。

　淚雙行點頭，接過話:“單憑一個宗師，一個斬道，怎麽可能斬得了太虛?你們明面上的實力，確實太弱。”

　“不錯。”徐小受揪著自己的雙馬尾，乖巧可愛的點頭附和，“我只是一個木屬性的吞生木體小宗師，異找我，問完了想要的東西，過後就走了。”

　二人話音一停，同時偏頭， 對上無機老祖。

　無機老祖一滯，頓了下後，反應過來，也嘿嘿樂道:“老祖我也只是一個普通斬道，本名柳長青，封印修為之下， 境界更是只有宗師。異問完話有了結果，自然不會出手傷人，而是離去。我一介宗師保鏢，在那等情況下，也不會傻到對一個試煉官出手。”

　“很好。”淚雙行點頭，語氣有著讚許，“異走後，落單情況下，我出現了。聖奴早已跟聖神殿堂宣戰，這種抓單的機會，少之又少，怎麽可能放過?於是，我帶著聖奴高層假扮成的偷渡者們，直接出手，將異斬了。”

　偷渡者們……無機老祖聽得怎舌:“你帶了多少人?”

　淚雙行:“這些都是異走之後的事情了，你們本來就不知道，何須多問?”

　徐小受在一旁聽得感慨。

　這就是聰明人之間的串口供嗎?

　都不用明說的，一人一句，直接將異的大結局改寫了一遍。

　而偏偏，中間滿滿的都是順理成章的東西，境界不足、能力不夠、一無所知……

　有時候，看似最危險的境地，其實也是最安全的。

　當然，這一切要想坐實，必須犧牲掉一個人。

　很明顯。

　在眼下局勢中，自願被犧牲的，是淚雙行。

　沒有他出面，異的結局不會被改寫，只能讓另一個人來承受這份因果。

　這，是徐小受想好的第一計。

　因為要淚雙行這個當事人出來承受一切，他不好親口說出這些。

　縱使大家都是明白，但有些話，還是從別人自己口中說出來比較好。

　至於說……

　利用?

　徐小受知道這有利用別人的嫌疑。

　但他已經不是天桑靈宮初發跡時的小綿羊了。

　這點利用，真不算什麽。

　徐小受做過最大的利用，甚至是以東天王城所有煉靈師的生命，來交易靈闕交易會中，天上第一樓所有人的安全——王城聖爆！

　或者說。

　這根本不能叫做利用，只能說是利益交換。

　因為徐小受知道，聖神殿堂肯定會為了保護大家，選擇抽調所有兵力，去全力防禦。

　這樣，另一面的兵馬布局，就松了。

　徐小受也曾問過自己，聖神殿堂的保護歸保護，自己那時候那麽想，也那麽做了，是否有愧於心?

　——無愧！

　那一夜，是他真正心理蛻變的一夜。

　這個世界是黑白分明的，但沒有絕對的白，也沒有絕對的黑，光亮和黑暗，輪番交替出現。

　一味的善，換來的，只會是屬於自己的惡果。

　一句話。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人活著，不能永遠只為了自己，也不能永遠只為了別人。

　過猶不及。

　那塊介於這二者之間的灰色地帶，懂了的人，會嘗試著去涉足一二，然後明悟人生。

　不懂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懂！

　徐小受也知道。

　淚雙行會有和自己有一樣的想法，選擇犧牲掉他一個人，並不只是簡單的因為他妹妹。

　相反，天上第一樓在其中佔據的份量，更重！

　這是一個在聖神殿堂眼皮子底下站穩了跟腳的黑暗組織，還跟煉丹師協會扯上了交易關系。

　它目前能做到的不多，但未來，絕對能給到大家一記出其不意的驚喜。

　於聖奴而言。

　天上第一樓，太重要了。

　淚雙行所做的，何嘗不也是利益交換?

　選擇用聖奴之名承下殺異的因果，而保住另一枚更加重要的棋子。

　僅此而已。

　一個人，在成為十分善良的人之前，先成為一個對自己、對親朋好友比較善良的人吧！

　……

　“你們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古籍世界中，在出去之前，淚雙行謹慎到了極點，再三回問。

　哪怕在他心裡，當下計劃，已經是最完美、最天衣無縫、最無有瑕疵的了。

　“還有瑕疵！”

　無機老祖突然發聲:“雲境世界掌控權被奪，異在這期間被殺死，恐怕聖神殿堂能推測到，是老祖我在出手。畢竟，此前從虛空島出來的時候，我用了天機術的能力。”

　淚雙行聞言不語，甚至別過了頭，擺明了這題我並不想解答的模樣。

　徐小受只能無奈出聲:“你這是當局者迷！出手搶奪雲境世界的，是和聖奴有所勾結的玄無機，是從虛空島跑出來的鬼獸，關你柳長青屁事?更何況，現在跟在徐少身邊的你，甚至都不是柳長青，只是一個小小宗師！”

　“呃……”

　無機老祖一下被噎住了，老臉一紅。

　你說的是有幾分道理。

　但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他又有些擔憂的問道:“靈闕交易會上，柳長青交易了血樹陰枝，這是老祖我從虛空島上折來的。或許，聖神殿堂能通過此，將柳長青和老祖我，以及天上第一樓的你，扯上聯系?”

　徐小受搖頭，也不想要回答了。

　無機老祖確實有些過分的以自我為中心了。

　交易會的事，在交易會結束之後，一切就都了解了。

　那次柳長青不在，自己跟守夜一番對話，最後有巳人先生出來證明，天上第一樓的嫌疑，儼然完全擺脫。

　除非，巳人先生出事……

　但老劍仙已經跑不知道哪裡逍遙快活去了，也許人都已經不在東天王城，想來影響不到此地局勢。

　或許無機老祖的擔憂有理。

　聖神殿堂裡的某些聰明人，能在閑暇時細細回想之前的一切蛛絲馬跡，然後小概率想得到這些細節。

　但徐小受，不會給他們時間。

　“你先閉嘴吧，有問題，等我給你們說完第二計，再問！”徐小受蹙著眉頭道。

　無機老祖吃了個閉門羹，臉色鐵青。

　但他現在很適應自己的地位，以及徐小受的對自己的態度了，沒有多言其他。

　“講。”淚雙行偏過頭來。

　徐小受對著他道:“我知道，你是想出去之後，自己一個人先扛著。但這壓力太大了，且目前，聖奴高層，想來應該都不在你身邊?”

　淚雙行不語。

　心下卻道這家夥是真聰明，什麽都能想到。

　確實。

　他之前的想法就是，出古籍世界之後，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將仇恨吸引過來。

　但八尊諳、說書人等，其實也有自己的任務。

　淚雙行身邊除了一個洛雷雷，別無他人。

　想要求得其他人的支援，短時間內來說，很難！

　徐小受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有時候，自曝的力度，其實不如別人通過自己的努力，尋找到‘真正答案’，來得更加讓他信服。”

　“你的意思是……”淚雙行一觸即通，腦海中局勢有些明朗起來。

　徐小受自信一笑，道:

　“你不用暴露，只需按照之前的軌跡走。”

　“此間戰局是異帶起來的，他死了，過後聖神殿堂定派人到此搜查。”

　“而這裡有天機之力、界域之力、太虛世界之力、還有最後的……古籍空間之力。”

　“很亂！”

　徐小受重重一句總結，然後攤手:“但請相信一下你的敵人，他們很強，能找到其實是說書人出手了。”

　淚雙行聽得心驚。

　他一時沒敢相信，徐小受是如何能在這般未來不明、局勢不明的情況下，還保持有如此冷靜、清晰的分析判斷力的。

　但徐小受說的……

　毋庸置疑。

　全是對的！

　淚雙行低頭忖了一陣，皺眉道:“可說書人，此時已經去了虛空島，他並不可能出現在雲侖山脈。”

　去了虛空島嗎……徐小受隻訝異一下，便回過神來，然後一臉有趣的表情:“是啊，他去了虛空島，怎會還出現在雲侖山脈呢?”

　“嗯。”淚雙行也鄭重其事的點頭，“這點確實說不通，可能聖神殿堂，能一下子否定掉此前你說的推論。”

　“啥?”

　徐小受聽懵了，一臉莫名其妙:“你想歪了吧?說書人不見蹤影，但陰陽生死?的力量，確確實實出現在雲侖山脈。”

　“聖神殿堂屆時要想的，隻可能是說書人是不是用了身外化身，亦或是其他能力。”

　“他們只能腦補說書人的力量，而不會質疑，說書人並不曾在此地出現過！”

　徐小受看著對面淚雙行被自己說得一愣一愣的，突然反應過來，這家夥，原來腦筋還沒轉過來。

　也是。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腦回路都是九拐十八彎，能算到大氣層上去的。

　徐小受大笑著問:“你是不是以前的戰鬥，隻用過劍，亦或是聖奴高層給你的寶物，並沒有打過心理戰?”

　淚雙行臉微微一紅。

　徐小受直白一說過後，他才能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所言的那些假設，都是聖神殿堂要去做的假設，他並不用做。

　而聖神殿堂要做假設，哪怕是懷疑，都得出人驗證一番。

　這一開始方向就錯了，至結束，中間得浪費多少時間?

　“他怎麽能想到這麽遠……”淚雙行真服了徐小受這腦子了。

　天上第一樓的存在能被坐實，就證明了徐小受能力不簡單。

　今日交談，淚雙行真獲益匪淺。

　但獲益匪淺是心裡得到的感受。

　表明上，淚雙行還是得擺出另一幅表情，他平靜道:“這就是你的第二計?我什麽都不用做，出去等人上門?”

　“我怎麽可能讓你等死?”徐小受白眼一翻，直接挑明了對面話語中的不愉快，然後指了指天上。

　古籍世界的天空是沒有多少異樣的。

　但雲侖山脈，此時，天穹上卻裂開有虛空島裂縫。

　徐小受呵呵一笑，道:

　“你應該有能力，可以聯系到進入虛空島裡的說書人吧，否則他一入內就失聯，太不至於了。”

　“讓說書人在虛空島內製造點動靜吧，聖神殿堂，接下來恐怕就沒有時間來找你了。”

　“這個情況下，如若他們還能找得到你，那才叫做真正的靠自己努力，找到‘根源答案’。”

　“這答案，連他們自己都深信不疑的話，天上第一樓的嫌疑，也就更能完全撇清了。”

　“而事情走到這一步，相信時間也過了很長一段，在這段時間內，你完全可以找得到幫手，把自己擇出去了。”

　“大勢應該會如此發展不錯，這中間可能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細節、小波瀾，你也算聰明，隨機應變即可。”

　徐小受攤著手，滔滔不絕的講。

　淚雙行從一開始的面色平靜，到嘴唇微翕，最後驚得無以複加。

　無機老祖更加是聽得一片震撼。

　這才脫離戰鬥多長時間?

　仇人之死帶來的異樣感覺，還沒有完全消散。

　徐小受，已經想到聖神殿堂的結尾去了?

　到底誰是棋子啊喂?

　你有這個腦子，會什麽會出現在雲侖山脈之中?

　不應該被聖奴供到掛帥主帳內，去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嗎?！

　這一刻，無機老祖又刷新了對這未來主人的觀感……

　“受到敬畏，被動值，+2。”

　徐小受劈裡啪啦甩豆子一般， 給這兩人講解完自己的思路，隻覺一陣口乾舌燥。

　他下意識的往後一攤手，卻沒能等到蕭晚風的茶盞，然後意識到自己的端茶倒水人，並不在身邊……

　回過神。

　面前兩位，一副驚掉大牙的模樣。

　“還在聽嗎?”徐小受皺眉，不至於自己說了這麽多，要重說一遍吧?

　“在聽。”

　“在聽。”

　淚雙行、玄無機二人小雞啄米，還在回味徐小受的第二計。

　“也沒有那麽難懂吧?”

　徐小受想了想，總結道:“概括來說，也就四個字……圍魏救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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