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魚樂看了看胎記少年手裡捏著的三根細枯枝。

　　這也能叫香嗎?

　　古人也這麽能搞嗎。

　　沙啞聲音的中年人走到木桶旁，手伸向胎記少年。

　　然而，像是在顧忌著什麽，手在半空停留了一會兒，還是放了下去。

　　這時，胎記少年口中的念念有詞結束，舉著三根枯枝拜俯了下去。

　　沙啞聲音的中年人在一旁抓耳撓腮，顯得頗有些不自在。

　　“……好了……”

　　胎記少年將手裡的三根枯枝插進木桶前的空地上，隨即站起身來，向潭邊走來。

　　“遝——遝——”

　　膝蓋上兩團灰土印子隨著胎記少年的走動一前一後，有一些浮灰隨著步伐正簌簌的往下落。

　　“咕嚕嚕——”

　　魚樂輕輕吐了幾個泡泡，身體往下沉了一些。

　　胎記少年走到岸邊停下腳步，手撐著膝蓋朝潭中看。

　　片刻後，又蹲了下去。

　　“嘩啦啦——”

　　一旁又是一陣水花聲，卻是老者的魚鉤上又釣了一條魚。

　　魚樂從水中望去，只見那魚鉤上勾著一條褐黃色的魚，這條魚正在拚命的掙扎著。

　　沙啞聲音的中年人在旁邊看到，又驚呼了起來。

　　“……孫老丈，今天這運氣好的咧……”

　　老者淡定地從魚鉤上取下來這條褐黃色的魚，斜眼看了看中年人，也不說話。

　　中年人自討了個沒趣，嘴裡哼哼幾聲，往樹下走了幾步，轉過身坐了下去。

　　“啁啁——啾——”

　　藍燕子叫了幾聲，又在樹枝上輕輕跳動了幾下，頭不住地一頓一頓的歪來歪去。

　　中年人抬頭看了一眼，張開嘴剛想罵上一句，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咯嗒——”

　　卻是魚竿又被老者放在地上。

　　老者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手裡還握著那條褐黃色魚，徑直走到木桶前。

　　“……寶……升……寬宥……敬……”

　　竟也和胎記少年一般，口中念念有詞。

　　只是聲音極低，魚樂只聽見幾個字眼，話語就晨風吹拂下很快消散了。

　　魚樂不禁有些疑惑。

　　這一老一少是在幹什麽呢?

　　怎麽都神神叨叨的。

　　能不能果斷點，把我兄弟扔回潭裡。

　　我好謝謝你。

　　總搞一些虛頭巴腦的，幹什麽呢?

　　正在魚樂迷惑間。

　　“啪嘩——”

　　木桶裡傳來一陣水聲。

　　老者把手裡的褐黃魚扔進了木桶裡，雙手垂下站著，臉上不憂不喜。

　　不一會兒，老者臉上皺紋的線條又變得柔和圓潤了起來，眼角的笑意掩藏不住，頃刻間就露了出來。

　　“遝遝——”

　　老者走路的速度明顯快了不少，幾步就走回魚竿旁，又在魚鉤上穿了條蚯蚓，隨後將魚鉤往潭中一甩。

　　“啵——”

　　水面一聲輕響，魚鉤緩緩沉入水中。

　　這次老者沒有再將魚竿固定在兩塊石頭只見，而是兩手握著。

　　晨風不時的吹拂，老者的長鬢和頭上的發帶在風中輕輕飄動。

　　“嘩啦——嘩啦——”

　　潭邊蹲著的胎記少年兩手抓著漁網的引繩，正在緩緩地往上提。

　　“……才這幾條啊……”

　　胎記少年看了看網住的三兩條魚，頓時有些失望，口中喃喃自語。

　　“嘩啦啦——”

　　不遠處又是一陣水花聲傳來。

　　老者正舉著魚竿，魚鉤上赫然釣著一條肥肥的青鯉魚。

　　“……要耐住性子，不能想著一網就成……”

　　老者一邊說著，一邊從魚鉤上取下青鯉魚，放置在地上。

　　隨後，老者又熟練地從布包中取出一條蚯蚓穿在魚鉤上，用力朝潭中一甩。

　　“啵——”

　　水面擴散出一圈圈波紋，很快又平複了下來。

　　老者雙手握著魚竿，緩緩地坐在石頭上，微微沉吟了一下，又扭頭對著胎記少年。

　　“……讓魚遊一會兒……”

　　胎記少年此時正在從漁網中往出取魚，聽到老者的話，手中動作慢了下來。

　　片刻後，胎記少年點了點頭，手中動作加快。

　　不一會兒，胎記少年取完漁網中的魚，又重新將漁網拋進潭中。

　　然後，胎記少年一屁股坐了下去，就這樣坐在岸邊，看著潭水發起呆來。

　　被胎記少年從漁網中取出的幾條魚，不時地在岸上翻動一下。

　　三人都不再說話。

　　鳥鳴叫的“啁啾”聲，岸上魚不時翻動的“啪啦”聲，老者釣上魚來的“嘩啦”聲，給這寂靜的清晨增添了幾分生氣。

　　“咕嚕嚕——”

　　魚樂在水面下滯遊著，嘴角有節奏的吐著泡泡。

　　也不知道大黑怎麽樣了。

　　木桶裡那麽小，大黑得多憋屈啊。

　　魚樂感覺自己心底裡鹹鹹的，有些難受。

　　如果不出意外，大黑……

　　唉！

　　應該也不會有意外了吧。

　　魚樂望著眼前遊來遊去的魚群發呆。

　　大大小小的魚都爭先恐後地往魚笱中遊動，全然不知自己已然遊上了一條不歸路。

　　是這些魚錯了嗎?

　　他們為了吃食，又有什麽錯。

　　是大黑錯了嗎?

　　他只是愛吃蚯蚓，又有什麽錯。

　　那是岸上的人錯了嗎?

　　他們也只是為了生計，在他們眼中，魚本就是食物，又有什麽錯?

　　所以，是我錯了嗎。

　　我錯了嗎……

　　魚樂心中突然恍惚了起來。

　　天空漸漸亮了，藍色的釉彩變得通透，飄著的雲朵也變得淺淡。

　　太陽出來了，光芒溫柔的照著。

　　白沙潭邊的岸上有一塊區域鱗光閃閃的。

　　“……十一、十二……”

　　胎記少年在地上翻撿著魚，口中不自覺地數著數。

　　“……好多條了呢……”

　　胎記少年數完後，讚歎了一聲，聲音略大了些，語氣中有難掩的自得。

　　“……這下阿娘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胎記少年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一如此刻的陽光。

　　老者的臉上也掛著笑，手中正忙碌著，一條一條的魚被老者串在釣繩上。

　　有一條略大一些的魚，被老者抓在手裡甩了甩。

　　“啪——”

　　這條魚被老者扔給胎記少年。

　　“……這條太重了，我一把老骨頭，怕是背不動……給你吧……”

　　胎記少年連忙從旁邊撿起來，口中道了聲謝，接著碼在自己身前的漁網上。

　　少年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沙啞聲音的中年人正抱著魚笱上下掂著。

　　“啪啦啪啦——”

　　大量的魚像倒豆子一般被倒下來，“喳喳”叫著的雛鳥不一會兒就沒了聲音。

　　“啁——啾啾啾——”

　　樹上的藍燕子像是知道自己的鳥崽沒了性命，哀鳴了幾聲，“撲棱棱”飛走了。

　　“……你看看，嘖嘖，是不是……”

　　沙啞聲音的中年人一邊倒著，一邊在口中不住的咂舌。

　　老者和胎記少年都沒有接話，各自收拾了一番，帶著自己的漁具離去。

　　沙啞聲音的中年人討了個沒趣，很快收拾好，背上背簍，將將追去。

　　“……哎，你們慢些，慢些……”

　　聲音漸漸遠去。

　　“嘩啦——”

　　潭中水面翻起一小片水花。

　　魚樂露出頭來，眼睛迷蒙。

　　這天地之大，卻就剩我一個了……

　　太陽升過樹梢，光芒開始明燦。

　　離白沙潭很遠的一條小路上突然傳出一聲沙啞的喊聲。

　　“……錯的是我嗎?錯的是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