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了……”

　　“……何大哥……”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老者和胎記少年俱是回過身來，面對著跌跌撞撞奔來的中年人。

　　“咚——”

　　裝滿魚的漁網被扔在地上，一漁網的魚像一個整體，在地上蠕動了幾下。

　　胎記少年快步迎了過去，恰好接住摔過來的中年人。

　　然而衝勢過大，胎記少年一時沒有撐住。

　　“噔噔噔——”

　　胎記少年不禁退了幾步，而後用力一托，穩住身形。

　　“咣啷——斡斡斡——”

　　中年人手中拎著的木桶掉落在地上，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轉了幾圈，而後立住了。

　　“……何大哥，你……流血了……”

　　胎記少年口中說著，身體竟微微顫抖了起來。

　　“啪——”

　　魚竿摔落在地上，釣繩上穿著的魚還有幾隻活著，在地上掙扎著啪啪響動。

　　老者顧不得地上的魚竿，快步小跑。

　　“……大郎，快，讓我看看……”

　　話音未落，老者已然跑到中年人身旁。

　　胎記少年托著中年人的胳膊，身體往旁邊側身挪了挪。

　　“何大，傷著哪裡了?”

　　老者急聲問到。

　　中年人依然左手掩面，不作聲響。

　　“……何大，手拿開我看看……”

　　老者半托半拽地扯著中年人的左臂。

　　中年人用手在臉上一抹，然後抬起頭來。

　　老者略一矮身，朝中年人臉上看去。

　　只見中年人的左眼腫起一大塊，眼睛睜著還是閉著也看不出來;而鼻子下面，左鼻孔正汩汩地淌著血;右膝上一大團土，灰撲撲的。

　　老者一看，並不是太嚴重，心裡稍稍放寬了些，隨即，一拍中年人肩膀。

　　“……快快仰起頭來……”

　　中年人聽得話語，連忙依言仰起頭。

　　胎記少年用力地托撐著中年人的右臂，眼中神色微變。

　　“……何大哥這……這是被什麽傷到……”

　　胎記少年口中說著，眼睛看向另一邊的老者。

　　老者在左側托撐著中年人的左臂，看到胎記少年遞過來的眼神，微微搖了搖頭。

　　“啾——嘰嘰喳喳——”

　　路旁的樹上有一隻灰藍小鳥歡快地叫著。

　　像是故意在嘲諷一般，灰藍小鳥一邊叫，還一邊在樹枝上跳動。

　　“喳喳喳——”

　　灰藍小鳥又叫了幾聲，歪著頭看向樹下圍在一起的三人。

　　他們在幹嘛呢?

　　灰藍小鳥的簡單思維思考了良久，終於得出了結論——

　　他們在偷吃蟲子。

　　“啾——”

　　灰藍小鳥在樹枝上蹭了蹭，撲棱棱飛走了。

　　微風間歇地吹過，幾條陳年枯枝墜落。

　　過了好一會兒，中年人緩了過來，鼻子不再淌血。

　　“……孫老丈……那……那潭子裡……”

　　中年人嘴裡說了兩句，覺得呼吸有些堵，將頭低回，左眼微眯著。

　　“……那潭子裡……有條大白魚……”

　　“大白魚……”

　　老者皺了皺眉，開口問到。

　　“……可是純素之色，身上……可有花紋?”

　　中年人搖搖頭。

　　老者松開中年人的左手，不禁沉吟著。

　　“……白……素……”

　　一邊口中喃喃，一邊慢慢踱著。

　　忽的老者回過神來，盯著中年人。

　　“……可是那白魚傷得你?”

　　中年人動了動腫脹的眼珠，點了點頭。

　　“如何傷得你……”

　　老者急忙追問。

　　中年人腫脹的眼珠子又動了動，微微張開了嘴。

　　“……他……他嘴裡射出一道水，我就……”

　　中年人說到這裡，不再往下說了。

　　他臉上的腫脹和血跡已經說明了一切。

　　老者點了點頭，示意他已經知道了。

　　白魚。

　　射水。

　　老者心中來回思量。

　　純素之色的白魚，那可是傳說中的大興吉兆。

　　可是這世道，哪裡有幾分是要大興的模樣。

　　老者搖了搖頭，微微歎了口氣。

　　既是白魚，又能射水，莫不是這白魚也是條寶魚?

　　還有可能，這白魚和那黑寶魚是一道。

　　老者不由得心頭顫了顫，不敢往下想了。

　　“……下次來，我們也須拜那白寶魚……”

　　老者對身旁的兩人說到，快走了幾步。

　　忽的，老者回過身看著中年人。

　　“何大，你可還能行……”

　　“……可，必須可……”

　　中年人推開身旁的胎記少年，重新拎起木桶來。

　　老者看到中年人的動作，也不言語，轉身拾起魚竿，往後一甩。

　　走了兩步，老者回頭看到身後兩人沒有動作。

　　“……走吧，去請罪。”

　　說完，老者當即邁開大步向前走著。

　　中年人頂著腫脹的眼睛，微微瘸著走路。

　　許是眼痛，又或是腳痛。

　　中年人咧著嘴吸著涼氣，露出黑黢黢的齲齒。

　　胎記少年看到中年人可以自己走路，走到漁網旁邊，抓著漁網吃力地一提，然後用力往身後一甩。

　　漁網蠕動了幾下，胎記少年也穩定了身體，重重地邁著腳步向前走著。

　　也不知道那白寶魚是什麽樣的。

　　孫老丈說是純素之色。

　　定是好看的緊。

　　胎記少年扭頭向後望了望。

　　潭水上方氤氳著一些薄霧，像是藏著什麽秘密。

　　“……大郎，快些……”

　　前方沙啞的聲音傳來，是中年人在呼喚。

　　“哎，來了！”

　　胎記少年應了一聲，回過頭快走了兩步。

　　終是因為背上的一網魚太過沉重，胎記少年走路的速度又漸漸慢了下來。

　　咚。

　　咚。

　　咚……

　　重重地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薄霧下面的潭水中，驀地翻了一個水花。

　　魚樂劃了劃“小胳膊”，止住遊動的身形。

　　可算走了，嚇死魚了。

　　“咕嚕嚕——”

　　一串泡泡從嘴邊冒了出來，順著魚樂的身體向後滑去。

　　泡泡已經覆蓋了一層， 灰灰白白的。

　　剛才一時氣憤，竟然忘記偽裝自己了。

　　幸虧古代的人很迷信，要不然自己準完蛋。

　　在自己那個時代，要是有一條魚可以像我這樣噴水，一定得被抓起來研究。

　　甚至還要被切片放在顯微鏡下。

　　魚樂心情放松了下來，悠悠地滯遊著，身體漸漸有些暖意。

　　哎呦，好舒服啊。

　　魚樂彎了彎尾巴。

　　果然，身上有這麽多泡泡了。

　　“嘩啦——”

　　魚樂甩了一下尾巴，身體向前一竄。

　　一條正在水面捕食水蟲的青魚覺察到魚樂的靠近，慌忙鰭尾亂劃亂擺，逃向一旁。

　　哈。

　　誰稀罕你一條醜魚。

　　我要去找將軍大叔玩啦。

　　魚樂方向不改，繼續遊動。

　　潭水表面浮起一道細密泡泡，在水面漂了一會兒，漸次消弭。

　　在煙水相隔的另一邊，驀地響起一個爽朗的少年驚呼聲。

　　“寶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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