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最後一天下午,武譯正在辦公室裡專注的寫小說,手機很不配合地響了。
武譯接了電話,他的心一下子就像是要蹦出軀體一樣,電話那邊的小護士安慰說,沒大事,不用太擔心,武譯這才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才算有了著落。
小說肯定是寫不下去了,掛了電話,電腦都忘記關了,直接就開車去了醫院,一路上的車流,還有十字路口的紅燈,似乎都跟武譯作對一樣,他耐著性子,總算趕到了醫院,就是曉月工作的那家三甲醫院。
此時的曉月不在她上班的普外科病區,也不在急診室,她剛剛被轉到了骨科病區的病床上。
今天曉月上的是早班,下午三點下班,如往常一樣,下班後騎著她的小電動車,回家的路上,也就離開醫院約三公裡的馬路上,一條挺寬的巷口突然竄出一輛平頭小麵包車。
小麵包車司機要麽開小差,要麽趕時間,直接將正常直行的曉月,連車帶人撞翻在地。慣性使然,小電動車平躺著向側前方滑行了三四米遠,柏油馬路上留下了一條清晰的劃痕,電動車上的部分塑料碎片散落在一旁。
而曉月呢,隨著那恐怖的“咚”一聲,曉月隻覺得天地翻轉,驚恐之中,躺在馬路上的曉月除了身上有腫脹之感,竟不覺得疼。
片刻的驚恐之後,在麵包車司機的詢問下,曉月才明白,自己遭遇了車禍。
意識清晰,手臂有不少的擦痕,有滲血,很疼,右腿脹痛,鑽心的那種痛感,曉月試了一下,再也不敢動了,她知道,十有八九右腿骨折了。
很快,120把曉月送到了醫院,正是她工作的那家三甲醫院。
急診科的醫生很快通知了曉月的科室主任,幾個同事立刻下樓,去了急診大樓,之前祝曉月一生幸福的那位小醫生也在其中。
曉月的自我判斷是準確的,CT片子顯示,右腿脛腓骨骨折。
右小腿經複位後,上了小夾板加以固定。急診科的主治醫生說:“你真夠可以的,太敬業了吧,上班在醫院,下班了,想辦法還要住院,這下可夠狠的。”
醫生又問:“疼吧?”
曉月忍著淚水,點點頭。
“肯定疼的,不過,這也沒什麽,受點罪而已,你這麽年輕,骨頭長的快得很,我告訴你,你可別哭啊,哭的是狗熊,不哭就是英雄……”
主治醫生的玩笑話,曉月只能苦笑。
因為同事在旁邊,曉月不想讓他們太壓抑,她強忍痛感,接著醫生的話,她說:“我怎麽這麽倒霉啊,腿斷了,還不準哭,還要假裝逞英雄,我不想當英雄。”
……
同事們很快給曉月辦好了住院手續,又一起將她送到了住院區的病床上。
基本算是安定下來了,同事提醒曉月,要給家裡打個電話。曉月想了一下,對同事說:“我不想打,我怕我爸、我媽擔心。”
特別關心曉月的那位小醫生說:“你這也瞞不住呀。”
見曉月左右為難,與曉月關系最好的小護士說:“先打電話給武譯,等他來了,你們倆再一起商量唄。”
曉月點點頭。
小護士又擔心曉月在電話裡的聲音失控,所以武譯接到的電話是小護士打來的,來電顯示是曉月的手機號。
在武譯趕過來的這段時間裡,曉月讓同事們都回去工作,病床前隻留下最要好的那個小護士。
曉月與小護士商量,“我真的疼的受不了,
這兩天我這個樣子,我不想讓我爸媽看見,我想暫時不告訴他們。” 小護士理解曉月的心情,經過商量,最後兩人一致同意,等到第三天再跟父母說,而現在可以打電話跟父母說,同事請假,所以這兩天都加夜班,白天就不回去了,就在單位的休息室睡覺。
曉月住院,肯定需要人照顧,這個沒什麽問題,本來就是自己單位,同事們抽空照顧一下,也挺方便,再說了,正好可以借此驗證一下武譯的承諾,他一會兒就應該到了。
武譯的車停好之好,一路小跑,再加上六月份的天氣,跑到骨科病區的時候,他已經一臉汗水。臨進病房前,武譯用短袖使勁地擦了擦臉,這才走進病房。
曉月終於看見了武譯,強忍的疼痛和淚水一下子如同決堤了一樣。
看著穿著病號服的曉月,還有上了小夾板固定的右腿,武譯心疼的眼睛都紅了。一旁的小護士趕緊起身,將方凳騰給了武譯。
“武譯,你來就好了,人,我就交給你了,我那邊還上著班呢。”
武譯連忙點頭,對小護士說:“好好好,你去忙吧,謝謝你了。”
小護士轉而又對曉月說:“好了,別哭了,看把你們家武譯心疼的,他都快哭出來了,大男人的,不好看,我先走了,下了班我再來,有事給我打電話。”
小護士走後,武譯一陣安慰,又詢問了事發經過,等曉月情緒趨於平穩,武譯這才去了醫院外面買來了許多水果。
武譯同意曉月的想法,晚兩天再跟曉月父母說,那麽這兩天,武譯決定留守在病房裡,曉月說不用一直陪著,還說單位同事隨時可以過來幫忙的,一天三頓飯,同事幫忙在食堂打一下,也都是順帶的事。
“那怎麽行!你這個腿能走路嗎,上廁所怎麽辦,你一個人肯定不行,老讓同事來幫忙,總不是辦法。”
武譯直言不諱,說的不無道理,曉月的臉一下子有些發燒,雖然已經領了證,雖然已經是合法夫妻,但畢竟沒有在一起過日子,曉月還是覺得男女有別,感情再好,她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武譯看懂了曉月的顧慮,“我又不是外人,證都領了,你還怕我看你呀,別瞎想,就這麽定了。”
曉月沒有任何的表態,卻從心底裡喜歡武譯的這種霸道。
沒過多一會兒,曉月工作的那個病區的護士長來了,她代表科室已經給曉月請了最好的一個護工,說等一會兒就過來。
曉月也認識這位女護工,四十多歲,病區裡的小護士都管她叫:趙姐。趙姐乾活麻利,特別有耐心,在醫院裡做護工已經有好幾年了。
曉月首先感謝護士長的照顧,但她接著又說,自己很年輕,已經有人照顧了,不用再請護工了。
武譯連忙插話,“對對,我來照顧曉月,我有時間的。”
護士長抬頭看了看武譯,露出和藹的微笑,她點點頭,“嗯,挺好的,”她的這句“挺好的”似乎是一語雙關,護士長接著又問曉月:“這是你對象吧?”
曉月點了點頭。
護士長片刻沉思,說道:“噢,我知道的,去年吧,我還吃過你送的蛋糕,是你送的吧?”
武譯有點茫然,曉月急忙補充道:“就是你送我的生日蛋糕。”
武譯這才想起來,“哦,對對對,是我。”
“嗯,挺好挺好,我們曉月眼光還不錯,”護士長接著又說:“我跟你們倆講,交警已經判了那個司機全責,正常合理的醫療養護費用,那個司機必須要承擔的,所以啊,該花的錢是要花的,對自己要好一點,懂了吧,再說了,你對象天天守在這裡,不是也耽誤他工作嗎。”
護士長的關懷顯然不好再推辭,曉月也就答應了護士長,同意留用趙姐。
同意留用護工,曉月感覺挺好的,這樣也就不用拖累武譯了,不過曉月心裡多少也有一點失落感,顯然她更願意武譯能夠一直照顧自己、呵護自己、陪著自己,直至一起沐浴在人生的金色黃昏之中。
不多一會兒,護工趙姐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有了趙姐,武譯自然不用24小時陪護了,晚上武譯可以回家好好睡覺,但白天的大部分時間,武譯都在醫院裡陪著曉月。
當完全接受車禍這個現實之後,武譯、曉月都意識到一個問題,曉月目前這個狀況,顯然去不了“馬爾內”。
武譯說:“不要緊的,等你腿好了,我們再去,反正我戰友就在馬爾內工作,什麽時候去都一樣。”
曉月不同意武譯的意見,“如果就我們兩個人,那麽不去就不去了,這次不一樣啊,都跟潘啟說好的,而且都準備了小半年,你要不去,讓潘啟怎麽想?就算潘啟不說什麽,但他心裡一定會有想法的。”
曉月堅持她的看法,她還說:“機票已經訂好了,能不能退也是個問題,不管能不能退吧,這次你先去,就當是探探路,等明年我們可以再一起去的呀,這樣的話,你就輕車熟路了,到時候你給我當導遊。”
武譯說:“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我跑出去玩,我這心裡頭也過不去,再說,你爸媽怎麽看我,不罵死我才怪。”
事實證明,曉月的父母支持曉月的想法,他們不僅沒有罵一句,而且打心底裡認可武譯,覺得武譯可靠,值得信任。因為直至武譯踏上旅途的當天上午,武譯都在醫院裡陪著曉月,那呵護有加,自然在所有人的眼裡,當然包括曉月的父母。
住院的第三天,與預期的差不多,曉月感覺精神狀態好了很多,這才通知父母,也就是此後這幾天,曉月的父母可以更直觀地感受到武譯對曉月的真摯情感。
……
至於曉月的機票,在南京分公司小領導的操作下,機票很順利的退掉了。
也是閑聊天, 曉月說自己的運氣太差了,本來想開開心心出去玩,沒想到會碰到那個倒霉的司機。
武譯突然想起來送給曉月的那枚細膩溫婉的“平安扣”,顧名思義,平安扣是保平安的。武譯就問曉月,“平安扣,你怎麽沒戴呢?那天你要是戴了平安扣,說不定就不會被車撞了。”
曉月解釋說,天氣熱,衣服穿的單,戴那麽漂亮的平安扣,太顯眼了,而且上班時間,戴這個,不合適。
武譯也只是隨口說說,卻反倒給曉月提了個醒。
曉月突然覺得,“平安扣”保平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武譯的旅程要坐飛機,差不多十來個小時都在天上,之後又是去海島,還要玩潛水,還有水上飛機。
曉月強烈建議,最後不只是建議,而是強行命令,你武譯這次出去,必須帶上你的那塊古老的“平安扣”。
武譯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他不相信一塊玉可以左右人生,但他相信曉月的愛,僅僅為了這個,他承諾旅途全程會佩戴那塊古玉。
……
7月7日,機場候機大廳裡,武譯拿著手機來了一張自拍,同一時間,醫院病床上的曉月看到了照片,雖然看不到衣服裡面的那塊古玉,但曉月看到了武譯脖子上那熟悉的小紅繩。
雖然聽不到大飛機的轟鳴聲,但曉月知道,武譯已經飛上藍天。
此後,在曉月的人生裡,她永遠忘不了這一天,這一天也成為了她一生的痛,因為,武譯永遠的留在了她的心底裡,永遠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