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活的長舌將絕望的船員卷起，隨後他便很快追隨了他弟弟的後塵。

　　島中的祭祀仍在繼續，岩碑後的壁畫幾乎完全成型了。

　　主持祭祀的老翁此時卻如同了失去了神智一般停下了動作。

　　“原來，這就是神明對我們的恩賜。

　　恩賜?

　　哈哈哈哈哈?”

　　他癲狂地笑著，他已經明白了神明從來不曾眷顧他們，只是將他們視為牲口一般的存在。

　　每一次百年的圓月祭祀，就是一次的收割。

　　這一切原來都是謊言！

　　自從先祖從海邊獲得了這塊神明的巨碑，和平的生活才被打破！

　　所謂黑霧來襲，跟他們信仰的神明不過是一丘之貉。

　　老翁絕望且無助地笑著，笑著笑著，雙眼中流下了血淚。

　　“娃兒，老翁我給你個痛快！”

　　老翁的驚變讓在場的人措手不及，他們並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感覺到了心中的不安。

　　那名精壯的男子是部落中的勇士，在老翁發生變化後，便幾個翻騰用他靈巧的身法爬到了較高之處。

　　小島的四周已經被黑霧所入侵。

　　根據知識的傳承，那些黑霧會被石碑擋在島外，而這一次卻沒有。

　　那些黑霧中傳來了讓人恐懼的氣息，絕望已經悄然來臨。

　　他們，無處可逃！

　　叢林中的小動物紛紛朝著小島中央的位置飛奔而來，他們躲在了祭壇下瑟瑟發抖。

　　平時在叢林裡稱王稱霸的大棕熊此時人性化地抱著腦袋瑟瑟發抖，身下已經屁滾尿流，腥臭之物黏在了身後的毛發上。

　　勇士眼中充滿著驚恐與絕望，他嘴裡發出了癲狂的咆哮。

　　“我們所崇拜的根本不是神！而是惡魔！”

　　老翁用手杖尾端的尖刀刺穿了少女的胸膛，鋒利的尖刀一下插入了肋骨下的心臟。

　　純潔的少女鮮血從祭壇上緩緩流下，老翁隨即將手杖倒置，大喊了一聲，

　　“與其被黑暗吞噬，還不如用禁忌的秘術一博！哈哈哈哈哈！”

　　手杖有著頭骨的一段被老翁放置在了地面之上，而尖刀朝上。

　　血淚滿面的老翁用尖刀頂在了自己的下巴處，他用古老的語言吟唱著充滿悲傷氣息的咒語。

　　“愚昧的獻祭者，你用生命爭取了時間，

　　無辜的奉獻者，你用生命換取了救贖，

　　黑暗的入侵者，我們用靈魂的光明抵抗你。

　　隨著靈魂最後的掙扎，我們融為一體！

　　隨著靈魂絕望的咆哮，我們無懼死亡！

　　死亡並不是我們旅途的終點，而是旅途的起點！”

　　咒語吟唱過後，老翁用力將尖刀刺穿了自己的下巴，尖刀順勢穿過了他的頭顱。

　　刀鋒的尖端從頭骨頂上帶著紅白的腦漿冒出。

　　四周似乎出現了詭異的搖鈴聲，“叮鈴鈴，叮鈴鈴。”

　　少女身上流出的血液在地面上凝聚成一個怪奇的印記，祭壇附近的生命都受到了這個印記的影響而變得神志不清。

　　他們開始了互相廝殺，並用嘴巴吞噬著、啃咬著眼中所見的一切活物。

　　他們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餓鬼，哪怕肚子裡吃不下了，仍然要繼續撕咬對方。

　　你咬我的肩膀，我咬你的胸膛。

　　血肉在印記的影響下四處飛濺，詭異的印記吸收著流淌到地面上的鮮血。

　　有些體積較小的生命慢慢受到了印記的影響而發生了異變，首先開始變化的是叢林中活躍的如同小精靈一般的松鼠。

　　松鼠身上的毛發全數掉落，變成了一隻隻只剩下表皮的肉鼠，但它們的雙眼變得猩紅。

　　數秒過後，松鼠身上的血肉和內髒也像扶不上牆的泥巴一樣啪塔啪塔地落到了地上，只剩下了一具具活動的骸骨。

　　異變的速度飛快，在場的生物無一幸免，統統變成了扭打撕咬在一起的白骨。

　　骨與骨之間相互融合，祭壇中所有生物的靈魂聚合到了一起，成為了這個黑暗籠罩的荒島上最耀眼的光芒。

　　在咒語喚出的印記影響下，祭壇周邊的生命已然成為了一體。

　　他們的靈魂在轉化的過程中飽受折磨，相互撕咬反饋的痛苦反映在了他們的靈魂上，他們的靈魂在無聲地咆哮著，怨恨地欺騙了他們的神。

　　他們的骨架相互糾纏，形成了一隻高約六米的怪物。

　　體型較大的棕熊骨架成為了怪物的基座，體型較小的動物的骨頭則碎裂開來，填補著骨與骨之間的縫隙。

　　巨大的基座後延伸出了四對蜘蛛般的細足，而在棕熊化身的基座上方則是由人類頭骨和軀乾組成的一個巨大的人型上半身。

　　地面覆蓋的血肉如同有著自己的生命向怪物的上方蠕動著，並覆蓋著每一塊骨頭。

　　海岸般的胡斯感受到了荒島中心祭壇傳來了同樣讓他膽戰心驚的威壓，但面前的黑霧中明顯有著極為可怕的存在，胡斯沒得選擇。

　　剩下的船員追隨著胡斯的腳步朝著荒島中心飛奔，黑霧正在他們的身後快速地蔓延著，無聲地吞噬著他們能夠逃命的空間。

　　跑出了叢林，他們看到了光。

　　那是原居民們靈魂發出的光輝。

　　一抹緋紅，帶著怨恨，帶著不忿，帶著不甘，帶著憤怒的光輝。

　　眾多的靈魂融合在了一起，同時咆哮著一個眾人聽不懂的發音，

　　“大袞！”

　　緋紅的靈魂降落到了骨肉形成的怪物中，賦予了怪物行動的能力。

　　怪物上方的人型雙眼中燃起了猩紅的光芒，大嘴張開發出了刺耳的尖鳴。

　　人型的雙臂張開，在左右手的手心處亮起了猩紅的光團，並朝著黑霧的深處丟去。

　　胡斯等人看到了這般景象紛紛嚇得臉色蒼白，但腳步卻容不得半分停留。

　　胡斯從血肉怪物的肢足旁快速地跑了過去，繞到了巨型的石碑後方。

　　但那些船員卻沒有這般好運，他們一不小心被那些肢足觸碰到，在數秒之間便被血肉怪物所同化，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胡斯從石碑後看到了血肉怪物丟出的兩團光團劃破了黑霧，露出了黑霧中那黑暗之物的真身。

　　黑暗的深處露出了一雙眼，嘲笑著島上居民無謂的掙扎。

　　那是一個人類所不能理解的生物。

　　身上有著古老且神秘的氣息，甚至比教堂中供奉的那些聖物上的氣息還要古老。

　　那是一個魚頭人身的巨型生物，深潛者的先祖，大袞。

　　兩個光團砸在了大袞的身上燃起了蒼白的火焰，但瞬息便被大袞身上的粘液所熄滅。

　　大袞大步流星地邁向了朝著自己咆哮的血肉怪物，那魚嘴上始終掛著一絲向上的弧度，似乎在挑釁著居民所化成的血肉怪物。

　　大袞張開了嘴，發出了高頻尖銳的聲音，一巴掌帶著腥風抽向了血肉怪物的人型上半身。

　　由無數個頭骨組成的上半身軀乾似乎從不想與大袞硬碰硬，而是伸出了由人們堅硬的腿脛骨組成的雙手來格擋來自大袞的這一拍。

　　大袞的巨掌形成了純粹的力量碾壓，拍飛了血肉怪物雙臂上附著的肉塊，肉塊離體後化作了血紅色的煙氣飄散在空中。

　　血肉怪物並不是單方面在挨打，受到了大袞衝擊的同時，上半身的人型張開了骷髏狀的嘴巴，一些腥臭的酸液從嘴巴中噴吐了出來。

　　這些酸液灑落在大袞的身上，馬上就與大袞身上的粘液起了反應。

　　滋滋滋滋的聲音在大袞身上發了出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坑洞出現了在大袞的身上。

　　這種酸液燙出的傷口極多，甚至有些位置能夠看到大袞的身體內部。

　　與普通的生物不同，大袞的體內並沒有如同普通的血肉生物一般有著複雜的內髒系統，而只有一套消化器官、心臟和肺部。

　　沒有排泄系統是因為大袞並不需要排泄，大袞吃到嘴裡的都會被強大的胃部轉化成能量而儲存在身體裡。

　　這樣的消化系統是人類已知的生物中都沒有的。

　　血肉怪物造成的傷口在大袞的恢復能力下緩緩愈合，但酸液持續地在阻礙著傷口的恢復。

　　大袞被這一口酸液搞得有些難堪，便認真了起來。

　　原本在大袞的心中，自己是屬於碾壓的存在，並不需要對這種碳基生物做出防備。

　　碳基生物在大袞這一類的舊日支配者面前，只是捕食種，一種可以隨意消耗，當成糧食一般吃掉的種類。

　　沒想到差點就因為輕視了這些碳基生物而差一點受到了重創，這讓大袞想起了數千年前的一場戰爭。

　　大袞並沒有參與其中而一直能夠行走在世間，但那一場戰爭中獲勝的卻是那些碳基生物。

　　簡直諷刺。

　　大袞身上的痛楚刺激著大袞的思維，它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它要快速地解決並吞噬這一些討厭的捕食種。

　　大袞往後退了兩步，在魚嘴之中出現了一股強勁的吸力。

　　它吸取了飄蕩在身邊的黑霧和海面上的海水。

　　沙灘上出現了如同海嘯前期那邊的景象，露出了平時隱藏在水面下的珊瑚。

　　它的大嘴就像一個無底洞，不斷地吸入黑霧與海水。

　　這些黑霧與海水被大袞吸入後並沒有被消化，而是被它在嘴巴裡壓縮再壓縮。

　　稍頃，大袞停下了吸取的動作，一道黑色的水柱向著血肉怪物的方向襲去。

　　水柱中蘊含強大的衝擊力和爆發力，直直朝著人型的頭顱襲去。

　　血肉怪物上半身的人型雙眼中的紅光閃縮著，似乎在考慮如何躲過這一擊。

　　下半身的肢足快速地邁動著，從而與襲來的水柱拉開了一小段距離，但這水柱如同有靈性一般會自動拐彎，始終追蹤著血肉怪物的動向。

　　血肉怪物見來勢不妙，便反轉了身下的肢足，八根肢足翻轉，足底在人性怪物的頭頂聚合，整體凝聚成了一座血肉之塔。

　　水柱從側面轟擊了血肉之塔，大量的肉塊被水柱擊中後變色，變成了令人作嘔的紫青色，無法變成那血紅的煙氣。

　　血肉之塔中發出了痛苦的尖嘯，身上所有的血肉此時統統遭到了水柱的感染，變成了紫青色後掉落，凝聚成一團紫青色的肉團。

　　唯一一點猩紅的血肉被保存在人型的上半身中，但他們的靈魂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沒有了繼續催動血肉之塔進行攻擊的力量，他們的靈魂在印記的作用下拓印到了壁畫之中。

　　大袞邁著君王巡視一般的步伐，囂張地走到了此時只剩下白骨的塔前，撿起了那一團紫青色的肉團丟在了嘴裡咀嚼了一陣，便回到了海中。

　　當大袞走到海邊的時候，回頭看了這一座荒島一眼，胡斯感到了自己的靈魂受到了震懾。

　　那一眼中充滿了戲謔，但似乎又有一些期待。

　　那一眼在胡斯腦海中種下了一枚叫做信仰的種子。

　　胡斯緩過神來，看著眼前的白骨之塔，還有那些在戰鬥中被摧毀的房屋，以及那團仍然在祭壇中燃燒的火焰，不禁開始了懷疑世間的本質。

　　他從石碑後走了出來，抬頭看著那一個土製的造型怪異的雕像。

　　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面上，做出了一副五體投地的姿勢，並說出了一句，

　　“胡斯將永遠伺奉我主，偉大的克蘇魯。”

　　胡斯自己並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知道這座雕像所象征的神明叫克蘇魯，那是自己無意識下念誦出來的名字。

　　但在那一瞬間，胡斯感受到了壁畫中所描述的那一雙眼睛。

　　那一雙眼睛正在遙遠的拉萊耶城中凝望著自己。

　　盡管克蘇魯陷入了沉睡，但祂仍然冷漠地看著世間。

　　在明白這一切的時候，胡斯拋棄了自身對聖光的所有信仰。

　　聖光從不現身到世間，除了偶爾被喚出的天使，誰都無法證實聖光真正地存在。

　　克蘇魯不一樣，那種超越地球文明的古老氣息，讓胡斯的靈魂受到了影響。

　　他不由自主地成為了克蘇魯在世間上的代言人，他要向世間上愚蠢的人們講述偉大的克蘇魯，讓他們跪倒在深海沉眠之主的面前，成為克蘇魯的忠仆。

　　不知道大袞是不是故意的，地面上仍然殘留著一小塊青紫色的肉團。

　　哪怕這一團血肉上散發著怪異且刺鼻的腥臭，就如同爛魚臭蝦腐爛的味道，但仍然對胡斯有著強大的誘惑力。

　　胡斯走到了這一個肉團旁邊，撿起了這一塊濕滑的肉團。

　　肉團在手心中蠕動著，如同一顆鮮活的心臟，胡斯作為人類底線的道德警告著他不要這麽做。

　　胡斯的臉上出現了掙扎，他用力地別過頭去，不去看那一團跳動著的小肉團。

　　“這些本來都是鮮活的生命啊！”

　　胡斯心中咆哮道。

　　但是在他的腦海中似乎有個惡魔在不斷地囈語著，

　　“吃吧，吃吧，這是世間上對人類而言的美味。

　　吃吧，吃吧，吃下去了你就能超越人類。

　　吃吧，吃吧，吃下去了你就是克蘇魯最忠實的信徒了。”

　　胡斯無法控制自己那握著肉團的右手，慢慢地湊近了自己的嘴邊。

　　胡斯用左手按住了自己的右手，但用盡了吃奶的力氣都無法按住。

　　左手上的青筋都已經顯露了出來，但右手卻似乎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那團紫青色的肉團終於來到了胡斯的嘴巴，腦海中的惡魔終於戰勝了最後的人性和道德。

　　胡斯大口地撕咬著，仿佛那種爛魚臭蝦的腥臭就是世間上最甜美的漿液。

　　三口兩口便將這個肉團整個吃了下肚。

　　肉團在胡斯的胃裡被消化成一種怪異的粘液，並被胡斯的內髒所吸收。

　　這個過程讓胡斯疼得閉上了雙眼，並彎下了身子跪倒在地面上。

　　圓月的光輝照耀在克蘇魯的土製雕像上，那一雙由寶石鑲嵌的眼睛反射著絢麗的光。

　　胡斯昏迷了過去，等他醒過來的時候，他徹底地失去了人性。

　　雙眼之中只有冷漠，他下巴未經打理的胡須無風自動著，好像一根根小蛇在扭動著身體。

　　聖光的忠仆胡斯墮落了，成為了克蘇魯的信徒，成為了未來的克蘇魯教派的領頭人。

　　他從島中帶上了幾個體積不大的克蘇魯雕像，用一塊粗麻布將雕像包了起來，並放在了帆船上。

　　胡斯不再需要水手，無邊無際的海洋反而給了他一種歸屬感， 似乎嬰兒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中。

　　他收起了長帆，風只會影響他的遠航，海洋的洋流將會把胡斯帶到他最終要去的地方。

　　胡斯將這些克蘇魯的雕像放在船長室裡，而自己則坐在了帆船的船頭。

　　洋流帶動著這一艘靠岸的帆船，飄揚出海。

　　那些奪命的鯊群從帆船的側邊遊過，感受到了胡斯身上傳出的氣息便如同海豚一般從水面上躍起，向胡斯打了個招呼。

　　一條調皮的幼鯊躍到了帆船上並翻轉了白色的肚皮讓胡斯摸了摸。

　　胡斯明白到，原來這些鯊魚也是克蘇魯的信徒。

　　這一片無盡的海洋，都是克蘇魯的海域。

　　王者雖然沉睡，但王者的威嚴仍在。

　　“也許只是人類太過天真，並不足以去理解克蘇魯的偉大。

　　反倒是這些單純的動物，比自作聰明的人類更明白這件事。”

　　胡斯感慨地想道。

　　隨著洋流，胡斯來到了那一片遙遠的大陸，後人稱為羙國的地方。

　　他的帆船停在了一個無人的險境——絕望黑礁。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