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特朗咬了破了嘴唇，絲絲鮮血帶來的鹹腥味和雪茄的醇香在嘴裡混合。

　　面對著俾斯麥的邀請，喬布特朗難以拒絕，但他的內心卻在反抗著。

　　沒錯，歷史上總有人需要背上汙名去做一些事，這是人類文明發展中必要的一步。

　　正如一出戲劇，假如只有英雄，而沒有魔王的話，這一定會是一部罵聲遍野的戲劇，甚至不會有觀眾願意去看。

　　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有著兩面性，就如同白晝與黑夜，光明與黑暗，正義與邪惡。

　　世界上絕對不存在極端，而是由四大基礎元素相互牽連，相互製衡。

　　在這芸芸眾生之中，絕對不存在完全一模一樣的個體，就連自然所創造的雪花也是每一片都有所不同。

　　人類一個複雜的矛盾集合體，而由人類所組成的社會更是如此。

　　人類的天性中存在著善良與邪惡的兩面，而現在俾斯麥的職責就是去當社會中那一個被千夫所指的壞人。

　　人們尊敬他，是因為他立下了赫赫威名和足夠多的戰功;

　　人們畏懼他，是因為他心狠手辣，同時又作風硬朗;

　　人們崇拜他，是因為他有著高超的手段和全盤的大局觀，

　　但這一切都是踩著屍體一步一步走上來的。

　　喬布特朗難以勸服自己去走上俾斯麥的老路，盡管這是一個偉大的使命，但喬布特朗的心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弄權者。

　　無論是在阿卡姆福利院的童年，還是在烏爾姆市的生活，他從來不敢奢望自己會做一個身處高位的人。

　　而且喬布特朗從小到大就接受了不少聖光教的教義，要讓他去沾上同類的鮮血，他做不到。

　　聖光經十誡誡文第六條，不可殺人。

　　喬布特朗在他的一生中，從來沒有想過會走上劊子手的路，他不想這麽做。

　　他還記得在烏姆爾之殤的時候，為了自保，錯手擊殺了被附體的布蘭頓隊長。

　　這件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重重的一筆，他因此而愧疚了很多天，但當時喬布特朗別無選擇。

　　在那件事之後，喬布特朗暗中給自己許下了諾言，除了異教徒，絕不會去傷害無辜。

　　想到了這裡，喬布特朗的眼神變得堅定，隨後便回答道，

　　“抱歉，俾斯麥先生。我做不到。”

　　俾斯麥揮了揮手，對此似乎並不在意，

　　“各人都有各人的選擇，每個人所背負的使命都不一樣。

　　我尊重你的選擇。”

　　掐滅了這一根燃點剩下小半根的香煙，俾斯麥撐在地面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站起身後俾斯麥拍了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便對法碧艾打了個招呼，

　　“走了。有什麽再聯系吧。雖然你找我都沒什麽好事。”

　　法碧艾笑著回應道，

　　“你注意身體，好好保養的話，你還有十幾年能活。”

　　俾斯麥聞言後攤了攤手，

　　“管他呢。走了。”

　　隨後瀟灑地離開了這個檔案室。

　　踏出這扇門的時候，俾斯麥又變回了那一個自帶威嚴的鐵血宰相，似乎他只有在這個檔案室裡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兩名保鏢見到鐵血宰相從門內出來後連忙跟上，隨後便問了一句俾斯麥接下來的行程。

　　鐵血宰相身上透露出了陣陣的殺氣，這讓兩名保鏢同時都感受到了不寒而栗。

　　兩人對視了一眼，“有人要倒霉了。”

　　“先回去打一封電報，喊第三軍來。”

　　俾斯麥眯著眼睛說道。

　　身後的兩人眼中透出了驚詫，但立馬應聲稱是。

　　“這是要全面開戰了麽?居然要出動第三軍?”

　　兩人心中壓不住他們的震驚，臉上滿是驚慌。

　　普魯士帝國皇家陸戰第三小隊，俗稱第三軍，是具備目前最新火藥科技的陸戰小隊。

　　其出戰勝率達到了百分之八十，損傷率卻是極低的。

　　裡面的每一個軍人拉出來都能放到其他的小隊裡面去當小隊長。

　　無論是近身格鬥還是遠程射擊，第三軍中的每一個人都受到了最為嚴格的訓練。

　　若是放在古代的冷兵器時代，第三軍就是最精銳的尖刀。

　　在整個帝國的發展史中，能夠動用第三軍的事件少之又少，這一般是當做一張底牌來使用的。

　　不知道接下來穆尼黑會發生怎麽樣的衝突，才需要動用第三軍來到這裡。

　　一行三人緩緩離去，而法碧艾則看著喬布特朗問道，

　　“不後悔麽?”

　　喬布特朗搖了搖頭，沒有做聲。

　　“其實我知道你會拒絕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法碧艾用手指撥弄著自己的頭髮，隨後繼續說道，

　　“你下不去手，或者說，你不願意去髒了自己的手。”

　　喬布特朗苦笑了一下，緩緩說道，

　　“我不適合。我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保障，更別提取維持他人的生活了。”

　　法碧艾歎了一口氣，並托了托自己鼻梁上那副厚重的眼鏡，

　　“隨你。接下來會由俾斯麥為我們開路，我們處理好善後工作就可以了。”

　　法碧艾為喬布特朗的選擇而感到惋惜，正如俾斯麥所說的，他已經老了，但他卻一直找不到一位能夠繼承意志的接班人。

　　但法碧艾卻沒有責怪喬布特朗做出的選擇，因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選擇人生路的權力。

　　————

　　拜爾德管家從門外的郵箱中收取了一些信件，裡面都是一些近期需要交費的帳單和附近商鋪的宣傳單章。

　　值得令人注意的是其中有一封用蜜蠟印戳特地封起來的信，信封的外殼上沒有署名，也沒有標記收件人是誰。

　　在信件的蠟封位置上卻有著一輪太陽在地平線上的印記。

　　拜爾德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四周都沒人的時候，將這封信件打開，並看了一眼。

　　信紙上寫著“暫離穆尼黑。”

　　拜爾德思索了一下，便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這封信是寄給他的，他就是代號黃昏的特工。

　　潛伏在條頓公爵身邊四十多年，中年時期被鐵血宰相派系收編成了宰相手下的間諜，監視著這一位位高權重的老公爵是否有著反叛之心，後來發現老糊塗的條頓公爵決定了站邊鐵血宰相的對立面，便秘密處決了這位老公爵。

　　潛伏在尤金身邊，也並非是機緣巧合。

　　尤金作為國內數一數二的大財閥，屬於各個勢力都要討好的對象。

　　在宰相刻意的安排下，拜爾德順利潛伏到了尤金的身邊，並為尤金身邊祛除那些其他派系和勢力安插在他身邊的間諜。

　　那個倒霉的琺國主廚正是他暗中下的手。

　　誰會去懷疑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呢?

　　拜爾德將這封信看完了之後，便取出了火柴將信件放在了角落裡焚毀。

　　殊不知，維羅妮卡卻從二樓的窗口處看到了門外的這一幕。

　　同樣潛伏在尤金家中的維羅妮卡早就對拜爾德有所防備，接下來既然大概知道拜爾德的身份特殊，便要好好看看拜爾德會做些什麽出格的事情來了。

　　柯克夫人最近一直將時間分配在鋼琴的練習上，時不時就能在家中聽到時以激昂時以悠揚的琴聲。

　　而小艾爾伯特的生活起居自然就落到了性格喜人的維羅妮卡頭上去，尤金對此也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畢竟維羅妮卡對尤金的生活起居已經照顧的非常到位，甚至給了尤金一種“這個女人使我的生活更有格調”的一種感覺。

　　不僅是每一個房間的裝飾，甚至連香氛和擺設，維羅妮卡都對這些細節進行了微調，使得尤金的生活不再乏味。

　　貼心的維羅妮卡在每日的早晨都會提前在尤金的書房桌上放好一份穆尼黑日報和每日早上用來提神的飲品。

　　尤金看維羅妮卡的眼神逐漸變得了無比的溫柔，甚至有些時候，尤金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開始對這一個對自己生活照顧的無微不至的女人動了心。

　　維羅妮卡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以免引起拜爾德的注意。

　　此時的小艾爾伯特不再對頭上那些閃閃發光並在微風吹動下叮叮作響的掛飾有所興趣。

　　他專心一致地用雙手捧著艾爾菲斯送來的指南針，隨後晃動著白嫩的小胖手。

　　他發現無論怎麽晃動，或者調整自己身體的方向，指南針永遠都是朝著同一個方向。

　　對這一個神奇的物理現象，艾爾伯特產生了好奇。

　　“卡卡！卡卡！”

　　清脆的童聲從艾爾伯特嘴裡傳了出來，這是他呼喚維羅妮卡的方式。

　　現在的艾爾伯特已經能說一些相對簡單的發音，只是每一次在說話之前，他似乎都要思索很久很久，確定自己說的沒有錯才會說出來。

　　維羅妮卡轉過身來，對著可愛的小胖墩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

　　陽光從窗口映照進來，顯得維羅妮卡身上似乎帶著聖潔的光芒。

　　這樣風格多變的女人，論誰不喜歡呢?

　　小色胚艾爾伯特就尤其喜歡躺在她的懷裡睡午覺。

　　“卡卡！”

　　艾爾伯特將手裡的指南針放到了轉過身來的維羅妮卡面前，自從艾爾伯特收到了這一分特別的禮物，就對其愛不釋手。

　　喊了維羅妮卡過來，自然是要給維羅妮卡展示自己心愛的物品。

　　而每一次維羅妮卡都會笑著對小艾爾伯特解釋一遍指南針的原理。

　　這恰恰是小艾爾伯特最喜歡聽的，相比那麽騙騙小孩的睡前故事，艾爾伯特似乎對這些物理的原理更有興趣。

　　“噢，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指南針。在遙遠的東方，他們叫這個做司南。

　　裡面這一根軸上的是一根用磁石研磨成的細針，這一根磁針在天然地磁場的作用下可以自由轉動並保持在磁子午線切線的方向上。

　　磁針的南極指向地理南極，也就是磁場的北極，我們呀，用指南針來辨別方向。

　　要知道啊，地球是一個大磁體，地下有著許多許多的礦石，凝造出了一個大磁場。

　　指南針就是通過磁力相斥的原理，來指示南北的。”

　　維羅妮卡耐心地說道，而艾爾伯特則津津有味地聽著這些足以讓人昏昏欲睡的物理知識。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艾爾伯特就有了觀察和發呆的習慣，可愛的小腦瓜中永遠有著一些奇怪的幻想。

　　在他的潛意識當中，他抗拒這些知識，但同時卻被這些知識所吸引。

　　他開始了對生命、對世界、對四周產生了強大的好奇心，也就是求知欲。

　　聽到那些淒美動人的故事只會讓他昏昏欲睡，但這些枯燥的學術知識卻能讓他精神抖擻。

　　艾爾伯特展示出了與常人不同的天賦和習慣，這注定了他的人生將不平凡。

　　十二點的鍾聲響起，是時候給艾爾伯特準備午餐了。

　　維羅妮卡看了一眼掛鍾，便推開了門前去給艾爾伯特準備豐盛的美食。

　　艾爾伯特看著手中的指南針，此時的指南針正在瘋狂地轉動著。

　　不管艾爾伯特怎麽搖晃，指針的轉動都停不下來。

　　————

　　手持著石楠木的煙鬥，艾爾菲斯躺在了舒服的沙發上，一口一口抽著從瑛國運輸過來的煙草。

　　這種煙草有著香蘭般的清香，但也有著一種濃鬱的辛辣。

　　這種煙草出產自一個神秘的森林，人們一直稱那裡為黑森林。

　　黑森林處於一個已經沉睡的火山之下，在那裡指南針會失靈，而白天的森林卻宛如黑夜那般。

　　高聳如雲的樹林遮蓋著天空投射下來的陽光，密林裡長著怪異的蘑菇和荊棘，時不時還傳來了野獸的咆哮聲。

　　當地有著黑森林中居住著噬人的怪物的傳說，而有不少人自從走進了黑森林就再也沒走出來過。

　　有幸運且大膽的人曾經黑森林中遇到過被撕成幾塊的人類殘骸，並哭喊著逃離了這一片充滿著不詳的森林。

　　事實上，黑森林是一個黃衣集團的據點。

　　這些天然的條件十分適合黃衣集團的人們在此聚集，一般的野獸根本就不敢去接觸這些身上帶著無比邪惡氣息的人，反倒避而不及，生怕他們一個想不開把自己做成了美味的盤中餐。

　　身材姣好、紅發的伊芙萊婭今天穿著一條粉色的連衣短裙，臉上刻意化上了一副精致大方的妝容，搭配著鮮紅的唇膏使得她的魅力動人。

　　伊芙萊婭隨著艾爾菲斯來到了穆尼黑已經四五天了，這裡的生活遠比烏爾姆那種枯燥沉悶的生活來的有意思。

　　今天她換上了這一套裝束，是要去拜訪他們的新鄰居。

　　她的心中不禁有一些期待。

　　盡管伊芙萊婭在烏姆爾之時遊走在那些年輕有為的貴族和上流之間，但她卻未曾動心。

　　在艾爾菲斯的身邊，她卻全心全意地陷了進去。

　　每一次與艾爾菲斯參加宴會等活動，她都希望艾爾菲斯能給自己一個驚喜。

　　不一定要是閃亮亮的戒指或者首飾，她其實更期待艾爾菲斯親口說出她現在是作為女主人的身份陪在了他的身邊。

　　也許這就是伊芙萊婭的小女人心態。

　　伊芙萊婭十分喜歡呆在艾爾菲斯身邊，因為艾爾菲斯總是那麽的神秘，那麽的充滿智慧，甚至在床笫之歡時，艾爾菲斯無時無刻都霸佔著她的心房。

　　這是伊芙萊婭從其他男人身上都看不到的特質。

　　其他的男性也許也很優秀，但是艾爾菲斯就像是一座永遠挖不到底的礦坑，讓她越發期待艾爾菲斯深藏在底下的秘密。

　　伊芙萊婭投入了艾爾菲斯的懷中，撒嬌著說道，

　　“親愛的，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

　　艾爾菲斯左手持著煙鬥，右手輕輕在伊芙萊婭的頭上摸著她那一頭靚麗的紅發，輕輕地說道，

　　“是啊，差不多了。”

　　艾爾菲斯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種不舍，同時又有著一絲懷念。

　　他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伊芙萊婭的頭髮，用右手聊起了幾絲帶著香味的發絲，放到了自己的鼻間聞了一下上面的香味。

　　那是勾人心弦的薔薇花香，混合著少量稀有的曇花香。

　　“伊芙萊婭。”

　　艾爾菲斯輕輕喚著她的名字，並深情地看著坐在自己身上的美人。

　　“嗯?”

　　懷中的美人嬌羞地低下來頭，不管直視那雙深邃的眼睛。

　　每次直視艾爾菲斯的雙眼，總能讓她心動不已。

　　“你總是勾動著我的心弦，讓我的雙眼離不開你。

　　你的美， 總是讓我想起我那已經離我而去的亡妻。”

　　艾爾菲斯喃喃地說道。

　　伊芙萊婭聞言後卻有些神傷，她心想道，

　　“盡管自己陪在了他的身邊，還想盡了辦法去討好他，不管是那些羞恥的姿勢還是魅惑的內衣，還是比不過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麽?”

　　隨後伊芙萊婭便嘟起了小嘴，賭氣地問道，

　　“你從來不跟我說說她是個怎麽樣的人，卻總是在我面前提起她，你過分了呀。”

　　艾爾菲斯見狀後一愣，隨後微笑著說道，

　　“她是怎麽樣的人不重要，我可愛的伊芙萊婭。

　　她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邊，去了至高神的身邊了。

　　現在在我身邊的是你，不是麽?

　　你可不應該跟一個已經不在現世的人賭氣。”

　　說罷艾爾菲斯將賭氣的伊芙萊婭摟入了懷中，親吻了一口她的額頭。

　　艾爾菲斯的眼神看著窗外的天空，似乎有一顆星在這白天的星空中閃耀著光輝，默默地向艾爾菲斯透露些什麽。

　　“是啊，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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