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洪林,一號車。”
“許三多,五號車。”
好的,上豪華大巴:孬的,上大卡車,成班副再一次為了顯擺自己的博聞多識胡說八道。目送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登車,尤其是當他覺得已經搭靠上史今排長這條線的許三多坐上了豪華大巴之後,成才開始有些緊張。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蕭辰,心裡卻忽上忽下。心理上的緊張直接影響到了生理,成才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沒有規律,左手連有些分量的提包都壓不住,開始不自覺的顫抖。連連聳動的喉頭將口中為數不多的唾液盡數咽下,成才感覺他整個人都在冒煙。
他怕。
生怕這個唯一的新兵連能夠壓他一頭的家夥也會登上五號車,因為他已經看到高城合上了分兵的冊子。
如果只剩下最後一個名字沒有從高城的嘴裡念出來,他希望是自己。然後,他希望那個名字登上的車,是豪華大巴五號車。
直到伍六一站在隊列前頭,用他們一貫嚴肅的口令喊集合的時候,看著李雲飛的身影還在自己的眼睛裡晃悠,不知為什麽,成才心裡有些平衡了。
只是集合的腳步卻變得有些疲軟,那樣子就像是剛才的一番緊張抽掉了他三分之二的精氣神一樣。
兩列新兵在伍六一面前靜靜站著,只是那緊繃著的表情充分暴露了他們內心的緊張。成才並沒有太多緊張,可是他依然看著衝他招手的坐在豪華大巴上的許三多,在滾滾煙塵後遠去,臉上越來越委屈。
他是真覺得,好的,可能都上了豪華大巴。許三多,也可能真的拉上了史今的關系。李雲飛不知道為什麽在這裡,可能是對這位讀的一手好書的大學生有另外的安排。可他為什麽留下來。
他明明想要去最好的連隊,然後在那裡轟轟隆隆乾一輩子的。
豪華大巴碾起的飛塵都落了下來,它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前途為卜讓成才有些惶恐,而且比他孬太多的許三多上了豪華大巴。他一直都在爭那個第一,除了那個可惡的大學生,其他人都遠遠不及他,可為什麽自己會被留到最後。
高城走了過來,只是一句簡單的話,成才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
“李雲飛,你出來,跟我走。”
那道讓成才一直盯著的身影出列,沒有任何詢問,跟著高城跳上一輛很是威風的越野車。
當越野車噴出比豪華大巴還要濃重的尾氣掉頭飛馳出訓練營地的大門,成才知道,自己的眼圈已經泛紅了。
他很想哭。
伍六一沒有發現成才這異樣的表情,或者說,他是視而不見。對面前這個他感覺經常在裝給他看的成班副,伍六一心裡沒有太多好感。他寧折不彎的性格,容不得這種假惺惺的人。
不過伍六一很高興,經過自己的挑選,由連長私底下極力操作,鋼七連想要的兵全都留了下來。面前這不足兩個班的新兵,就是這一批新兵裡的尖子。哦,當然,還要算上剛才跟高城走了的那個。
“稍息,立正,向左轉,齊步走。”
何洪濤向豪華大巴上的新兵們介紹702團部的基本情況,伍六一卻已經帶著人到達了七連連部。
“歡迎來到鋼七連。”
“鋼七連擁有輝煌的歷史,也有強大的戰鬥力。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咱們鋼七連,是702團戰鬥力最強的連隊。我希望,你們能夠盡快融入這支光榮的部隊。”
成才有些畏懼伍六一,
這種畏懼並非來自這個黑臉漢是自己新兵連時期的班長,而是因為伍六一一貫的嚴肅。 他覺得自己能夠籠絡很多人,用自己可以用任何方式。可是籠絡不了面前這個人。所以他很怕,生怕一犯錯,就會被伍六一揪住,然後跟訓斥許三多一樣訓斥他自己,讓他在自己籠絡的很多人面前丟盡臉面。
但越是畏懼,成才也越了解伍六一。
他知道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沒有任何作假的可能,哪怕連一句話,都不可能說。
既然伍六一說鋼七連是全團最牛的連,那十有八九,沒錯了。一想到這裡,成才忽然感覺此前被抽掉的精氣神和骨頭全都回到了自己身上,那乍然渾身一輕的感覺,讓成才想要飛起來。
於是乎,他忘掉了那個處處搶了他風頭的大學生。
和成才一樣,很多人其實都因為到達新連隊,將李雲飛忘了個一乾二淨。
但想要見到李雲飛的人卻並沒有忘記他,至少,並沒有將李雲飛晾著,而是在高城帶著李雲飛打報告走進他的辦公室後,他便放下了要處理的文件,開始仔細打量面前的這個小夥子。
三個月新訓對李雲飛的影響很大,以前的書生氣已經被一股子精乾掩蓋下去,只是體型還是有些單薄,如果不是紙面上報告的那些亮眼的數據,很難讓人相信它的締造者會是這樣一個人。
“李雲飛,早就聽過你的名字,今天總算見到你咯。”
跟史今,跟高城,都不一樣,一股子川菜麻辣的味道,從口音中滿溢而出,以至於李雲飛都暫時忘掉了跟記憶中的那張臉對應,伴隨著敬禮回以端詳的眼神。
這位上校,看起來是年齡確實有些大。白發跟黑發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混合,非常均勻的分布在腦袋上。而且發質跟他的脾氣一樣堅硬,所以根根豎立,仿佛稍微靠近一下都能被這種剛硬給扎著。
王慶瑞,這是他的名字。
不等李雲飛說什麽謙虛的話,王慶瑞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隨即用很是和善的表情問李雲飛:
“團部想要把你調過來到政治處當個乾事,等到了時候,送你去軍校學習。但是他跟我說,你想要到七連去當兵,說說,這是真是假?”
表情當然是和善的,但語氣卻是嚴厲的。李雲飛似乎能夠感受到這位上校胸腹之間醞釀著一團火氣,能夠輕而易舉將人燒灼。
所以李雲飛並不打算更改什麽決定,只是照實說道:“報告團長,如果連長跟您詳細解釋過原因,應該知道,我是來當兵的,不是來當官的,就算當軍官,也希望首先融入基層,讓自己擁有做一名戰士的經歷和覺悟,好吃的誰都想要,但能吃得下才是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