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漁算是徹底看明白了,人家這是在毫不掩飾地開始真正趕人了。明確告訴你,想在他面前騙吃騙喝,門都沒有!
自己什麽時候,因為一口飯被人這樣羞辱過?
孟漁突然滿臉血紅,一言不發,轉過身去,踉蹌而去。
不蒸饃饃爭口氣!
可終究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啊——兩個饃饃,接下來的兩天隻吃了一個,還是小口小口吃完的。
剩下的一個,孟漁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將它揣進了懷裡。
跟著川流不息的人群,孟漁不敢走的太快,也不敢走的太慢。走走停停,他總會莫名其妙的停下來,站在這官道上,舉目眺望,看看前方那似乎已經近在眼前的長安城,瞅瞅後面那一路走過的遠方。
不想太快,是因為即便到了長安城裡,他也不知道希望會在哪裡出現。
不想太慢,同樣也是因為他無處可去,除了記憶中的長安。
可是望山跑死馬,明明已經走了很多天,長安城巨大的輪廓,似乎影影瞳瞳就在眼前,卻總是觸手可及卻總是難以企及。
兩個饃饃,終於還是一口一口地吃光了。
餓著肚子趕路,不知不覺,又到了再也沒有一絲力氣走下去的地步。
這一日,就在他兩眼發黑,準備再次撿起石子,在地上畫棋為局故技重施之時,遠遠的竟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個大大的“棋”字,迎風招展,飄揚在前方官道旁一個客棧的旗幡上。
天呐,終於有棋了!
這個大大的“棋”字,就像一根救命稻草,頓時點燃了孟漁最後的一絲氣力,踉蹌著撲了過去。
“哎哎,小、小客官,你這是打尖呀還是住店呀?”
也不知是不是見慣了窮困潦倒之人,門口的店小二僅僅猶豫了一下,便橫過身攔住了孟漁。
孟漁趕緊指了指旗幡上的“棋”字,擠出一絲笑道:
“我、我是來下棋的。”
下棋?
店小二斜睨了一眼,一臉不相信道:
“就你,毛都沒有長齊,還會天子之戲?”
“告訴你呀,別在這兒胡鬧,我們這店子,可是這官道百裡之地內最大的鋪子。掛的旗幡,更是連長安城裡大棋士甚至世家勳貴公子哥兒,隔三差五都會專程趕來在此練手過癮之地,可不是什麽討飯的地方,趕緊走!”
孟漁一聽,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更加高興了,急忙拿出這些天學到的唐人之禮拱手道:
“還請小哥兒通融一下,我真的很會下圍棋,不信你讓我進去下一局就知道了。如果你還不相信,我可以跟你打賭,說不定裡面沒有一人下得過我呢?”
話音未落,旁邊一個聲音忽然斜刺裡插進來道:
“喲嗬,這一路我見過不少吹牛的棋客,就是還沒有見過乳臭未乾都敢出來賣嘴的娃娃。店家,讓他進來,跟我走。”
說著,一個剛剛踏上樓梯準備上二樓去的錦衣客,轉身看了一眼孟漁,然後對店小二命令道。
店小二似乎很是忌憚這個正要上樓的錦衣客,二話沒說,讓開了道路。
跟著錦衣客上了樓,孟漁才發現,這樓上果然大半都是喝茶聊天下棋的客人。真正住店和吃飯,反而全部都在下面一樓和後面的院子裡。
在一張空桌子旁坐下,錦衣客這才打量著孟漁,指著桌上的棋盤、棋子道:
“既然敢誇口圍棋,可知這裡的規矩?”
規矩?
孟漁楞了一下,
不知他說的這規矩,指的是圍棋規則,還是這店裡自己的店櫃,隻好搖了搖頭。 錦衣客哼了一聲,一副早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衝著他的兩個隨從擺手道:
“給他兩個銅板趕走,今兒爺我心情好,耳瓜子就不用了。”
啊,這錦衣客還真把自己當要飯花子了?
孟漁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道:
“這位先生,你說的什麽規矩我真不知道,但是你要下棋,咱們直接棋盤上見過。有道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什麽規矩你定就是,我敢來者不拒!”
來者不拒?
錦衣客有趣地盯著孟漁,足足看了半晌,方才一伸手,突然別有用心地指著最裡面的一張桌子道:
“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娃娃,好大口氣。好,你且瞧清楚了,那張桌子,是這家店為過路的大棋士專設的桌子,名曰擂主座。你既然來者不拒,敢不敢坐上去我瞧瞧?”
擂主座?
孟漁頓時眼前一亮,嘴裡脫口便道:
“擂主座,坐上去有什麽好處嗎?”
這娃娃,他還真把自己當做幾年一遇的大棋士問上了?
錦衣客頓時氣笑了,翹起二郎腿斜睨道:
“好處麽,當然大大的。這樓上的下棋人,都會兩邊下注賭輸贏,這家店主更是有一筆專門的擂主酬金,林林總總,一局棋下來,一夜暴富不敢說,但去長安城外買一處小門小院,還是很有可能的。”
“這還不算,你因為在這裡一夜成名,到時找你下棋、賭棋之人將會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你自己算算會有多少銀子讓你掙?”
話音未落,孟漁已經直奔擂主座衝了過去。
錦衣客哪裡想到這人說上就上,嚇了一跳,慌忙在嘴裡叫道:
“唉你這個娃娃, 怎麽說上就上?且住且住,你可知道,好處大大的,可輸了呢,可就要被掛在那旗幡上,示眾一天啊!”
別說掛在旗幡上示眾,就算是刀山火海,今天這擂主座,自己也得坐上去。
孟漁咬牙切齒,一屁股坐了下去,嘴裡道:
“富貴險中求,反正坐也坐了,你們哪位上,我接招就是!”
誰知,他這一坐,直接讓整個二樓上喝茶聊天下棋之人,全都給震驚住了。
何也?
因為在座的每個人,從來沒有想象過,這天底下竟然有這樣一個小娃娃,敢大喇喇地坐上這擂主座上。而且,還囂張到環顧四方,滿座叫陣!
也不知過了多久,樓上跑堂的店小二,方才慌了手腳反應過來,咚咚咚跑下去。
緊接著,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便站到了孟漁面前。
他上來後,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大驚小怪,反而淡定地看了一眼孟漁,方才微微一笑道:
“這位小哥兒,我乃敝店掌櫃,跟你確認一聲,你可知這張桌子的規矩?”
孟漁點點頭,確認道:
“原來是掌櫃駕到,失禮了。不過不用說了,這張擂主座,我坐定了!”
嗯,掌櫃又是一笑,指著窗外旗幡道:
“好,既然沒有坐錯桌子,我須得再問一句,根據大唐律法和契約,你若是十局中敗一局,或者十番棋敗兩局,就會依律掛上旗幡示眾。”
“一天一夜,你可想好了,這天寒地凍,人倒掛在上面,到時不死既傷,別有錢掙沒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