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皇帝說完,滿座都是低頭不語,李博義終於感到自己又找到機會湊上來了,馬上從懷裡摸出一個絹帛,望著李世民滿臉堆笑道:
“皇兄,真是趕巧了,過來覲見皇兄時,皇兄說的這首詩正好我也喜歡至極,於是手邊就抄寫了一份以備隨時賞讀,沒想到這首詩居然也傳到了皇兄耳邊,那就借花獻佛將這手抄本送與皇兄吧。”
李世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嘴裡下意識道:
“博義弟,看來你這兩年還真轉了性子,又是詩歌又是圍棋,可比從前那些鬥雞走狗狎妓飲樂之事高雅多了。”
李博義臉一紅,尷尬地摸摸鼻子道:
“皇兄說的是,這人嘛,一種日子過得久了,有時也會人心思變的不是麽?”
“哦對了皇兄,這次專程入宮覲見,要說的事情,有是趕巧了,這事居然還與這首詩也有莫大的瓜葛。”
李世民搖搖頭,將絹帛取到手中,迫不及待地一臉饑渴道:
“你且等等,待朕將這首詩完整地好生讀一遍再說——”
說完,他便展開絹帛,命兩名太監展開平鋪在手,然後抄起案上的酒樽,一邊啜飲著,一邊眯眼品讀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哈哈哈,李世民突然扭頭看了看手中的酒樽,仰天大笑了一聲,急忙又低頭讀起來: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拜堯帝,敬孔聖,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讀到這裡,李世民突然恍惚了一下,端著酒樽,似乎一下子陷入到了某種幽思中,半晌都是一動不動。
眾人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卻是會心地點點頭,也是一動不動,不敢有半點聲響發出來。即便是李淵,也是默默頷首,眼中盡顯少見的柔色。
不過,李世民的聲音馬上又想起來,聽上去空靈極了,與整個詩境竟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余音繞梁中,李世民忽然將酒樽一飲而盡,擊節讚道:
“好啊,好啊!”
“且不論此詩是何人所寫,出身貴賤,單憑這一首,朕就可以在含元殿賜他以布衣朝見,若能再通過朕面試與他,直接封他一個博士郎也不為過也。”
李博義一聽,怔了一下,馬上笑著一揖道:
“天子金口,臣弟在此替那寫詩之人,先行叩謝皇恩。”
李世民嚇了一跳,忽然意識到什麽,馬上黑臉道:
“李博義,什麽意思,此詩寫者是你府中之人,還是你的門生故舊?”
李博義急忙搖頭,躬身一禮道:
“皇兄說的都不是,這首詩寫者,即便是喜歡至極了這首詩的臣弟,也是至今不曾謀面,說是陌路人也不為過。”
李世民頓時臉更黑了,惱怒地在此直呼其名道:
“李博義,爾敢欺君乎?”
這可不是兒戲了,李博義渾身一抖,慌忙拜道:
“皇兄勿惱,且聽臣弟細細道來——”
“小女也就是皇兄的親侄女李婉婷,不知皇兄可還記得否?”
“這傻妮子打從在府中喜歡上了天子之戲後,什麽詩詞歌賦什麽女紅全都扔到了一邊,獨獨隻與圍棋朝夕相伴。只是連臣弟也不曾想到,她於這圍棋竟然是天然的融洽,三兩年之間,天賦畢露,將府裡內外所有能叫得上名號的棋士,都給殺了一遍。”
“最後,不知怎麽就聽說了她皇爺爺百裡客棧擂主座正在車輪戰之事,便自作主張地偷跑了出去,做了那十名挑戰者中的一員。”
“結果可想而知,現在全天下也都知道了,擂主座被那個姓孟的小子給捧走了。而咱家這個傻妮子,則是哭著回來,將自己關在房裡,足足七八天才肯出來見人。”
李世民只聽得有趣極了,忍俊不禁地又氣又笑道:
“這傻妮子,的確是夠大膽的,倒也像咱李氏的人行事之風。”
“嗯,勝敗乃兵家常事,況且她即便這次敗了,那也是雖敗猶榮。呵呵,那姓孟的小子朕已經知道了,乃是我大唐近些年絕對不世出的罕有之圍棋神童,輸給他,不丟人。”
說著,李世民忽然摸了摸身子,便從懷裡掏出一塊小玉佩,轉手遞出去道:
“既然你說你是專為李婉婷來的,朕便賞她一樣東西,為她的這份膽氣和棋藝。唔,你回去告訴她,就說是朕說的,好生練棋,他日再遇上那姓孟的小子,再與他戰一場便是了。”
李博義一見李世民居然直接有東西賞賜下來,頓時大喜,連忙謝恩道:
“臣弟謝恩,如此就代皇兄侄女李婉婷收下這賞賜了。”
“只是,皇兄,臣弟此來要說的事, 除了李婉婷參加擂主座之事外,還想說的是,皇兄方才愛不釋手的那首詩,其實也是出自那姓孟的小子之手也。”
什麽?
李世民頓時臉上一驚,眼睛下意識地盯在那絹帛之上,難以置信道:
“怎麽可能,李博義,你不要道聽途說過來胡言亂語。這世上,哪有樣樣喜歡,樣樣都精通的全才?”
話音未落,一直都沒有再出聲的李淵,這時忽然敲了敲桌案道:
“秦王你忘了,還有這天下絕無僅有的美酒,你剛剛喝過,怎麽轉眼就扔到腦後去了?”
話音未落,素來口無遮攔的程咬金,這時忽然又放炮道:
“對呀,皇上,除了這美酒,圍棋,詩歌,別人不知道的,還有不少哩。你若不信,現在就問秦叔寶!”
秦叔寶一聽,頓時惱怒地瞪了一眼程咬金,嘴裡恨恨地罵道:
“你他娘的這張嘴,除了喝酒吃肉能消停一些,什麽事請都有你能插上一腿的!”
程咬金呲牙一笑,捏著胡子嘿嘿道:
“這事你能怪我麽?你進山去找你的老九,那麽有趣的事情也不叫上我。若是當初喊俺一起,現在俺不就可以替你回皇上話了不是!”
李世民別有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嘴裡忽然道:
“這姓孟的小子,到底什麽根腳,居然一冒出來就弄出這麽大動靜?哼,朕,看來是要開始好好查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