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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石的萬歷時代》第47章宿草春風又新綠
  萬歷九年,四月,呼倫貝爾草原。

  春天,冰雪融化了。小草飄動著細細的嫩芽,花兒在風中散發著無限的幽香,草原的野草野花開始盛開了,五顏六色的,就像一塊漂亮的地毯,披在呼倫貝爾的大地上。樹木也穿上了綠色的紗衣,春燕歡笑著歸來,整個大草原春意盎然。春天的呼倫貝爾變得萬紫千紅,美不勝收。

  在晨曦之中,巴特爾等人驅馬往大興安嶺方向急馳。遙遠的東方,那遊蕩在天地之間的白雲已經被染成了金黃色,這表明太陽還在地平線以下拚命往上爬,噴薄欲出。

  在遼闊地天地之間,一支龐大牧民隊伍正往大興安嶺緩慢移動,說龐大,倒不是因為人多,而是因為數千頭牛羊組成的隊伍實在是過於臃腫。

  這是一支原屬於孛兒隻斤·布延的部落,他們原來居住在科兒沁草原東南部地區的森林地帶,冰城戰役之後,奴爾乾都司囊旺率領趙甲帶來的援軍,與趙鑫的冰城守軍會師後,征服了科兒沁、呼倫貝爾草原。被俘虜的那些草原牧民,按照八旗制度整編,然後部分人遷到此處水草豐美之地。

  一年過去了,如今這裡的人們已經不再提部落之屬,都自稱奴爾乾人,鎮海伯的子民,他們不再相互爭鬥,靠著養美利奴綿羊和荷斯坦奶牛,一天天地富裕起來,每一個人都為自己身為鎮海伯的子民而感到榮耀,這大概就是王實被牧民們尊敬的最重要的原因吧?

  在太陽終於掙脫了大地的束縛,躍到了地平線以上的時候,巴特爾等人終於趕上了這支隊伍。看到了巴特爾等人的到來,牧民們爆發出熱情的歡呼聲。

  “巴特爾哥哥,巴特爾哥哥,你可終於回來了!今年我們多了十幾隻羊羔子,巴特爾哥哥,什麽時候剪羊毛,鄉親們都等急了,我們旗的獸醫劉大哥說,還過五六天,就要……”

  阿力古快活得象匹撒歡的小馬,圍在一身戎裝的巴特爾馬前又蹦又跳,嘴巴裡喋喋不休向哥哥講述著家裡的情況,活脫脫就像隻報喜的喜鵲。

  巴特爾跳下戰馬,狠狠地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弟弟阿力古,然後尷尬的向身後的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大叔說道:“屈出律大叔,這是我的弟弟阿力古。阿裡古,你快過來,叫屈出律大叔,這可是哥哥的救命恩人。”

  “屈出律大叔,謝謝您救了我唯一的哥哥,我們全家上下都感激您,歡迎您來到新鄂溫克旗做客,今天我要用最好的烤全羊招待您,您是阿力古最尊貴的客人。”

  屈出律聽得哈哈大笑,他擁抱了一下阿力古,然後揉揉他亂蓬蓬的頭髮,笑眯眯的說道:“阿力古,巴特爾說你是隻小狐狸,果然是個聰明的小家夥。你哥哥可不是我救的,他是聽了你的辦法,在戰場上裝死才活了下來。

  阿力古,巴特爾可真是個幸運的家夥,他躲在地溝裡,連皮都沒傷到。不過他那時候實在太髒了,整整洗了三大桶熱水,天了!等他洗完,屈出律大叔的澡桶都成了黑色的,從此沒有人再敢用它。”

  巴特爾臉刷的就紅了,囁嚅道:“屈出律大叔,我已經買了一個新的澡桶還給你。以後不許再取笑我,巴特爾不再是個髒娃娃,我可是一名奴爾乾的戰士,天天都要洗澡的……“

  “哈哈哈哈……”眾人一陣大笑。

  這時候,和巴特爾同來的人群中走過來一男一女,他們身上都是穿著墨綠色的軍裝。男的正是過去的冰城,現在的哈爾濱守備千戶趙鑫,

他正在為那位漂亮的女軍官介紹這邊的情況。  趙鑫說:“張部長,根據都司的命令,為了方便管理,科兒沁草原被劃給烏蘭巴托守備營,由當地駐軍負責管理,目前我們已完成了移交。考慮到科兒沁草原的容積率,我們將一部分牧民遷到了呼倫貝爾大草原。今天這是最後一批,就安置在鄂溫克旗。”

  “嗯,非常好!你們組織的很不錯。趙千戶,這裡離鄂溫克旗還有三十裡路,告訴牧民們抓緊趕路,中午前要趕到新的安置點,過幾天就要收羊毛了,讓大家不要耽誤了正事。”

  這個女軍官一開口,頓時讓一旁的阿力古目瞪口呆,他沒有想到這個美貌而高挑的女人,竟然還是個大首領,看到熟悉的趙千戶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樣子,這讓他對這位女軍官產生了一種敬畏。

  阿力古用手拉一拉巴特爾的袖子,悄聲問:“巴特爾,這個女人是這裡最大的官麽?”

  巴特爾敲了一下阿力古的額頭,斥道:“阿力古,不許沒有禮貌,張部長可是給我們草原送來幸福的神女,看到沒有?那些漂亮的美利奴羊,還有天天產奶的荷斯坦牛,就是這位張部長給我們送來的,長生天鎮海伯王大人派她到草原幫助我們,他是牧民心中的神女。你一定要尊敬她,不許這樣盯著看!”

  “可巴特爾,她真的好美哦!就像麥德爾娘娘一樣美(蒙古人傳說中的女神)!”

  “再胡說!我用馬鞭抽你。”

  巴特爾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張盈盈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聽到巴特爾胡說八道,張盈盈忍不住噗嗤一笑:“巴特爾班長,你又瞎咧咧啥?這是你的弟弟嗎?他長得真可愛。”

  阿力古剛才被巴特爾忽悠的不輕,見到張盈盈過來,嚇得趕緊趴在地上磕頭。張盈盈一把把他拉起,拍拍他的小腦瓜,笑道:“你就是阿力古,早就聽你哥哥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記住了,奴爾乾都司的牧民從不向人磕頭,我們都是草原頂天立地的好漢。”

  “知道了,漂亮的神仙姐姐。你就像麥德爾娘娘,我願意向你磕頭,你是我心中最美麗的女神。”阿力古認真的答道。

  天真無邪的話,頓時引來一陣哄笑,巴特爾尷尬的敬了個軍禮,臉紅紅的說道:“張部長,對不起!草原孩子沒見過世面,他……他胡說八道。請別見怪。”

  張盈盈笑道:“呵呵,巴特爾,我為什麽要見怪?我很喜歡阿力古叫我姐姐,我也喜歡他稱讚我是草原最美麗的女神。阿力古,告訴你,我雖然不是麥德爾娘娘,但是姐姐很喜歡你和我親近,以後你就叫我盈盈姐姐。我會非常開心的!”

  “盈盈姐姐!”

  “誒!阿力古弟弟。”

  摸摸阿力古的腦袋,張盈盈轉過身來,朝著圍觀過來的人群說道:”鄉親們,草原上的牧民和漢民都是兄弟姐妹,這裡沒有蒙古人和漢人,只有大明的奴爾乾人,今後大家在一起放牧養牛羊,還要建設工廠。這片草原就是我們共同的家園,要過上好日子,漢人和蒙古牧民都離不開彼此的幫助,讓我們齊心協力一起把這裡建設好,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好不好!”

  “好!”牧民們大聲應和。

  龐大的隊伍又重新啟程,新的鄂溫克旗坐落在呼倫貝爾的陳巴爾草原上的莫爾格勒河畔,這條河被當地人稱為第一曲水,這裡是呼倫貝爾的天然牧場。過去每到水草豐美的季節,就會聚集很多遊牧的牧民,形成一個自然的遊牧部落聚集地。

  現在這裡完全改變了模樣,一個巨大的草原城堡聳立在這裡,城堡四周都是錯落有致的新式板房和帶著取暖設備的牛羊棚,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草原城市。

  巨大的廣場上,牧民們排著隊按照每家每戶登記造冊,他們將分配到一棟板房和一個牛羊棚,從此他們將定居在這裡,過上最先進的定牧生活,他們不單是要在這裡放牧,春天的時候還要種牧草,這是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

  巴特爾一家也分到了自家的房子和羊圈,阿力古快活的在房子和羊圈間跑來跑去,這裡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新奇,這將是他們的家,看到那舒適的臥室和齊備的廚房,還有那碩大的牛羊棚,他真是愛死這個地方了……

  當又一天的太陽升起,草原變得喧鬧起來,所有的牧民都在忙著一件事,那就是剪羊毛,過兩天,收購羊毛和奶酪的車隊就會來了,車隊將會帶來大家最需要的糧食和日用品,聽說不久以後,附近還會辦一家奶粉廠,還會有漢人來種植糧食。每天都會有馬車來收購新鮮的牛奶。那時候牧民的日子將會變得更好。

  這裡的生活是如此的美好。草原民族都知道,好的日子需要靠強大的武力保護,朋友來了有美酒,豺狼來了有獵槍。為此,奴爾乾都司在各大草原成立了守備騎兵大隊,呼倫貝爾也不例外。

  由新巴爾虎右旗、新巴爾虎左旗、陳巴爾虎旗、鄂溫克旗和海拉爾衛所、滿洲裡衛所及額爾古納衛所、牙克石衛所抽調出三千牧民組成呼倫貝爾草原騎兵大隊,編制為三個營,隸屬於奴爾乾都司海參崴司令部。

  如今在草原上能夠當上一名正式的騎兵,那是無比光榮的事情,也是美麗的姑娘願意嫁給的對象。每個旗往往為了一個當兵名額,牧民們會爭的頭破血流。

  巴特爾真是個幸運的家夥,由於他投靠奴爾乾最早,已經成了騎兵大隊第一營的一名班長。自然他得到了很多姑娘們的青睞,這讓弟弟阿力古非常的羨慕。

  今天是巴特爾歸隊的日子,他所在的部隊將調到哈爾濱參加集訓。清晨,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巴特爾換上了嶄新的軍裝,跨上了馬刀,正要伸手去拿步槍的時候,只見弟弟阿力古滿臉羨慕的撫摸著步槍,愛不釋手。

  阿力古說:“巴特爾,我也想參軍。”

  巴特爾答:“現在可不行,你還太小。再說現在每一戶最多出一兵。額娘還需要你照顧,家裡不能沒有男人。”

  “巴特爾,我隻比你小三歲,而且我比你更聰明。為什麽你能當兵我不能。我也想穿漂亮的軍裝,用上這威力巨大的步槍,還會有很多美麗的姑娘喜歡我。我不再喜歡用弓箭狩獵,我也不想再當牧民。天呐!想想看,巴特爾,我要照顧這麽多牛和羊,你卻騎著馬到處溜達,這不公平。”

  “阿力古,沒什麽不公平。我不是到處溜達,那是在巡邏,為了保衛我們的家園,隨時都有可能犧牲。聽著,阿力古,我們集訓完了,會駐扎在我們旗的衛所裡,到時候我不當值的時候,就可以和你一起放牧養羊。告訴你個秘密,明年還會擴軍,到時候你也十六了。第二批集訓的時候,我一定幫你報名,讓你也背上步槍。”

  “真的!巴特爾,你可不要騙我。”

  “阿力古,我向長生天發誓。”

  “好吧,我相信你了。”

  “阿力古,你在家要照顧好牛羊,照顧好額娘。嗯,那些奶牛很珍貴,長大了產奶多。這可是咱家裡不小的收入。”

  “知道啦,你真囉嗦,我比你聰明,這些我都懂!巴特爾,在部隊裡要刻苦訓練,不要偷懶,別讓人看不起。”

  “知道了!”

  “這很重要,你一定要認真聽我說。如果碰到打仗,要勇敢點,別給家裡丟人。”

  “咦!阿力古,你這隻小狐狸,現在怎麽不勸我躲在後面了?”

  “巴特爾,那是以前,以前是給布延老爺賣命,打贏了也沒什麽好處。現在我們保護的是自己的財產,打輸了就會被強盜搶走。還有,別成為膽小鬼。你要是成為了膽小鬼,部隊肯定不會要膽小鬼的弟弟當兵,那你就害苦我了!”

  “好吧,我肯定會勇敢的。阿力古,你一點沒變,還是一隻小狐狸。放心吧!巴特爾是草原英雄,不會給阿力古丟臉的。”

  “你要記住今天的話。”

  “阿力古,你真囉嗦。”

  “巴特爾,我不是開玩笑。”

  “知道了!”

  兩個人越行越遠,朝霞照亮了這片綠油油的大地。清晨的草原,滿眼仿佛是漫無邊際的綠毯迎著東方的一絲亮光,阿力古踩著蘇軟的草地依依送別自己的哥哥巴特爾。

  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候,巴特爾騎上了駿馬,向即將集結的部隊跑去。阿力古羨慕的看著哥哥英姿勃發的背影,他顧不上清晨露水大而打濕了鞋子和褲子,追上去幾步,然後大聲喊道:

  “巴特爾,記住你的諾言!不要做膽小鬼,阿力古要當草原英雄的弟弟……”

  “知道了,小狐狸。”

  巴特爾向後揮揮手,隊伍裡發出一片哄笑,很快士兵在軍號聲中開始整隊,戰士們唱起了嘹亮的軍歌,排成一條墨綠色的長龍迎著初升的太陽出發。在烈烈的大旗指引下,威武的騎兵向著東方疾馳而去,越行越遠。

  天高雲淡,鷹擊長空,草原風景如畫。看著遠去的隊伍,阿力古的眼睛漸漸有些濕潤。

  ……

  草原上風景如畫,京城裡卻風雲變幻。讓我們把目光投向北京城。

  時間回到萬歷九年三月,近段日子內閣就像走馬燈一樣換人,王國光走了不久,張四維又被罷了官,新的首輔申時行也履新了一個月,到了三月份,朝堂總算是平靜下來了。

  如今這北京城天色一黑,燈市口一帶的夜市便囂騰熱鬧起來。所謂夜市,唱主角兒的無非是歌樓舞榭,酒肆飯莊。在燈市口大街東有一座二郎神廟。

  據道書稱,二郎神為清源真君,唐貞觀二年創廟於此,那時京都稱為范陽。宋元佑二年,北遼據此稱京,又把這座二郎神廟擴大重修,從此便成了京城一景。

  從二郎神廟前的廣場往南折有一條橫街,叫廟右街。從街頭到街尾,清一色都是各具特色的高級食府,達官貴人多半在此燕飲餉客。因此也是燈市口夜市的最盛之處。這些食府酒樓,裝修得富麗堂皇。氍毹簾幕錦繡重重,雕梁畫棟巧奪天工。

  一到夜晚,各家店肆高高矮矮都懸起五色燈球,或間以各色紗燈,如珠如霞,連綿不斷。更有一些店家挖空心思,空其壁以燈填之,假其廊以燈幻之。且燈其門,燈其室,屋中一應陳設皆以彩燈裝飾。置身其中,如臨仙苑天闕,大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這天晚間戌牌時分,有一乘兩人抬的普通便轎忽忽悠悠抬進了薰風閣的院子。那時,大凡有名一點的酒樓,不但設有轎廳,同時底樓都安排大排檔供等候主人的轎夫們吃茶喝酒。

  當那乘便轎剛在轎廳裡停穩,只見一名手拿描金折扇身著府綢道袍的老先生走出轎來。

  “樓上看座——”

  眼疾嘴快的店小二一個肥喏尚有一個“座”字沒唱出口,早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上來製止。接著對那位先生說:“大人,我家主人在三樓,這邊請。”

  這位打扮成學究先生的不是別人,正是新任首輔申時行。申時行實際年齡才四十六歲,應當還屬於壯年,卻長得未老先衰,兩鬢已經斑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早已經過了六十歲。

  申時行和其他絕大多數的大學士一樣,出身於政府中執掌教育和文墨的部門。嘉靖四十一年,他在二百九十九名殿試及第的進土中名列第一,即得中狀元,並按例授翰林院修撰。

  此後他在翰林院任職達十五年,官至侍讀,並升轉兵部及吏部侍郎,在職僅七個月,即被命為大學士。他和張居正、高拱一樣,未曾就任北京以外的官職。這次他意外的取代張四維成為內閣首輔,讓文武百官都大跌眼鏡,紛紛羨慕他的好運氣。

  上得三樓,走進一間靠內院的清靜雅室,早有一個人起身相迎,這人正是張居正的大管家遊七遊漵浦,只見他笑著問道:“汝默先生(申時行字),你可遲到了啊!當罰酒一杯。”

  申時行調侃道:“嘿嘿,總得捱到天黑才好走路。”

  遊七本想跟著笑話一句“你這個老好人當了首輔,如今還是這樣謹小慎微”。但又怕刺傷申時行的自尊心,故忍了沒說,改口問道:“一路上沒碰到熟人?”

  “沒有。”

  這時候從裡間閃出一高大年輕人,躬身施禮道:“下官王興,見過首輔大人。”

  申時行抬眼看了看這個一臉人畜無害的年青人,淡淡一笑,不無譏誚地說:“王五郎,好手段,一個呢布廠就把皇親國戚籠絡一空,還順手扳倒了張四維。你居然還敢在廟右街上請老夫,就不怕人家說你這個外藩私交朝廷內閣大臣,意圖不軌。”

  “怕什麽,咱又不是太監,也不是領兵的將軍,再說也沒打算賄賂您辦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正常的人情往來罷了。嘻嘻,說白了,咱不過是個在京城裡混吃等死的米蟲,誰會把咱當做威脅。“

  說話間,早有店小二沏上一壺茶並端了幾樣茶點上來。這是京城燕飲餉客的規矩,正式開席吃熱菜之前,先擺上茶點讓客人嚼嚼開胃。三人遂坐到桌前飲茶。

  喝茶時,三個人先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閑話,待到酒席擺了上來,店小二退下以後,屋子裡只剩下三人。申時行主動端起酒杯,對著王興說道:“王家五郎,老夫能夠當上首輔,還要感謝五郎的鼎力相助。為表謝意,今天這第一杯酒,老夫敬你!”

  王興連忙擺手道:“申大人,小子可不敢當。您能夠扳倒張鳳盤,當上內閣首輔,那可都是您自個的本事。跟小子沒有任何關系,小子可不敢冒功。這杯酒還是晚輩敬您,恭喜大人心想事成,喜獲高升!”

  “好!同飲。”

  申時行呵呵一笑,也就不再客套。一口乾完了杯中酒,隨手把杯子一亮,三個人心有默契的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人吃了幾口菜,又小酌了幾杯。遊七放下筷子笑道:“申閣老,潘晟老大人這次恐怕非常失望吧,聽說幾天都沒上朝了。”

  “是啊!當初滿懷希望,現在眼看著美夢成空,呵呵,想不開也很正常啊。做了一輩子的官,誰不惦記這個位置?叔大兄突然向朝廷推薦他,老夫還以為自己還要等幾年,沒想到竟是如此結局,倒是很讓老夫意外啊!”

  王興笑道:“申首輔,這正是張先生的高明之處,皇上現在想要攬權,對張先生的政友都非常的忌憚,王國光和戚繼光的下場就可以看出這點。張先生想要幫你,就只能劍走偏鋒推薦外人。沒辦法,潘老大人隻好受點委屈了。”

  申時行微微一笑,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聊下去。

  申時行雖然也是由張居正的推薦而入閣,表面看來,這一點對他關礙不深,因為萬歷二年以後,在中樞出任要職的幾乎全部為張居正的私人。申時行和張四維不同,他以才乾取得張居正的信任,而不是以謅媚見用。其間差異既為同僚所深知,也為小皇帝所了解。

  張居正這次為了反擊張四維對王國光和戚繼光下手,特意推薦潘晟和余有丁兩人入閣,先打亂張四維的陣腳,讓他感到威脅。尤其是潘晟資格老,表面上與張居正的關系又特別好,越發引起了張四維的忌憚,把注意力從申時行身上引開,保護他的位置。

  就在張四維和潘晟明爭暗鬥的時候,王興這個意想不到的人出場,利用乞丐風波的機會,引出了山西隱瞞災害救災不力的大案,矛頭直指張四維。

  意想不到的是,當時李太后正好召見王興,王興靈機一動借機把消息透露給李太后,惹得山西籍的李太后勃然大怒。劇情到了這一步,張四維想不倒台都難。就這樣,擔任新的首輔機會就落到了馬自強、呂調陽與潘晟之中。

  馬自強、呂調陽年事已高,而且都疾病纏身不可能接任首輔,表面上潘晟最有機會,可惜張居正推薦的就是一個坑。以小皇帝目前逆反的心理,肯定不會讓他當首輔。果不其然,這頂帽子穩穩地落到申時行的頭上。

  遊七歎道:“叔大兄一生兢兢業業,挽狂瀾於即倒,八年來嘔心瀝血,卻落得個無端猜忌。汝默兄,叔大兄這樣做別無他意,只希望大人接任首輔後,一定請保住新政的成果。張太嶽只希望大明不要再走回老路,否則真的就沒救了。”

  申時行放下酒杯,抱拳向南方拱拱手,歎道:“敘浦兄,張先生高風亮節,真正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本是我輩的楷模。請轉告叔大兄,本輔願意把他未竟的事業發揚光大下去,不負張先生所托。”

  遊七舉杯敬酒,恭敬地說:“多謝大人!這杯酒,在下替叔大兄敬申首輔,謝過首輔大人的支持和理解。乾!”

  “乾!”

  三個人齊齊滿飲一杯,放下酒杯,申時行覺得氣氛有些沉悶,便岔開話題,問王興道:“王五郎,呢布廠現在已經開業一個月了,可是市面上怎麽看不到什麽毛呢布呢?難道是產量不夠?”

  “呵呵,的確是產量不夠,現在我們大部分呢布都是銷往歐洲,國內的份額很少。再說現在還只是試生產,每天的產量不高,市面上看不到毛呢布也很正常。到了年底情況就要好很多,到時候基本上能滿足市場的需求。”

  “五郎倒是好算計,從年初開始,皇上就不斷地賞賜百官毛呢布匹,嘿嘿,現在朝廷官員的官服全都成了呢布製作,以後這呢布想不流行都很難啊!好手段。”

  “大人謬讚了,嘿嘿,這個不是小子想出的辦法。小子只是照著執行罷了。”

  “哼,你拉倒吧!你們兩兄弟貼上毛比猴都精,都是做買賣的好手。聽說你們又在南城根大肆購地,看樣子又有新的動作,又想到了什麽新點子?”

  “申大人,這也不是沒辦法嘛,現在京城多了這麽多流民,總得給他們安排些事情做,所以我在城南購地,只是想辦幾個作坊,給這些人提供吃飯的機會。”

  “呵呵,小滑頭。老夫可是聽說天津碼頭天天有流民出海,一條大船就是五六百人。據說這些人是去奴爾乾都司幫皇上去養羊。王五郎,不知可否屬實?”

  “確有其事,首輔大人啊!您想想,那呼倫貝爾和科兒沁大草原,現在都是些蒙古韃子,基本上看不到漢人。如果不改變那裡的人口結構,終有一天得而複失。再說這些流民分到地,不就有了活路嘛,北京城外少一些流民,也會少一些人鋌而走險不是?這樣兩全其美的事情,大人應該樂見其成才是。”

  “少跟我耍滑頭,沒有好處,你能乾。這些流民還不是到了你哥哥手裡,你們畢竟是外藩。”

  “首輔大人,這話我就不愛聽。什麽你的我的。不都是大明的嗎?我大哥也是大明的女婿嘛,大明和南洋,都是一家人。”

  “說的好聽,老夫可管不到你南洋總督府啊!罷了!畢竟都是漢人,漢人能夠多佔點地方總歸是件好事。可惜呀!朝廷有些人目光短淺,對你們大肆移民很有看法,禦史言官已經上了不少折子,彈劾你們兄弟倆收攏流民是別有用心,老夫都替你們壓下來了,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呀!”

  “哎!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我大哥對朝廷忠心耿耿,第一次來朝貢的時候就對皇上和張先生說過,願意把南洋交給朝廷管理。遊先生也是當時的見證人,遊先生可有此事?“

  “不錯。確有其事。申大人,在下可以證明。”遊七放下酒杯,捋一捋胡子答道。

  王興對遊七拱拱手表示感謝,然後對申時行繼續說道:”皇上和張先生當時沒有接受,不過有感於我們的忠誠,給了我們雲南沐家一樣的待遇。這一點我和家兄對朝廷都非常感激,曾發誓永不負大明。

  可惜呀!這世間的事就壞在人心上,有些人,心術不正。對我南洋總督府大潑髒水,說我們心懷異志,人言可畏啊!殊不知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申時行擺擺手,說道:“五郎多慮了!當今皇上是明君,何至於此?你們兄弟不要想太多。”

  王興誠懇的說道:”申大人,今天小子請大人也是有一事相求。為了防微杜漸,我大哥願意把現在的地盤交給朝廷管理。申大人,只要朝廷願意,朝廷可以派出官員接收這些地方的民政。還是那句話,我們王家願意成為大明的子民。”

  “哦,王家五郎,你大哥真的舍得把這些地方交出來給朝廷管理。”

  “絕無戲言。”

  “那你們有什麽條件?”

  “沒有條件,其實為了證明我們的誠意,我們早已經把這些地方交給了朝廷的官員管理。“

  “此話怎講?”

  ”實不相瞞,現在管理這些地方的也都是大明有功名的讀書人!比如,李贄、何心隱、胡時中等等,這些人不是進士就是舉人。這難道不是在交給朝廷管理嗎?”

  “泰州學派?”

  “泰州學派難道不是儒家?難道他們不是朝廷有功名的人。”

  “這可不一樣。這些人朝廷是不會給予官職的,他們的學說有問題,是一種歪理學說。”

  “如之奈何?要不然這樣,朝廷要不直接派官員去接替這些人的位置,要不就直接任命這些人為正式的官員。”

  申時行捋捋胡子想了想,搖搖頭說道:“如果要正式任命他們的話,可能朝廷很難通過。如果直接取代他們,也於情不合。這倒是有些難辦啊。”

  “其實也不難,我大哥馬上要收復呂宋島。不久之後又多出來幾個縣城。正好朝廷可以派出官員去接收這些地方。朝廷可以同時任命李贄等人的官職,表示朝廷正式承認他們的身份。到時候用升遷的名義調他們到別的地方任職,問題不就解決了!”

  “這倒是個辦法。這個老夫可以考慮向皇上建議。你們真的沒什麽條件。”

  “倒是有一個,朝廷派過去的官員必須接受南洋總督府的培訓,培訓不合格,南洋總督府可以請求朝廷換人。”

  “哦,這又是為何?”遊七忍不住插嘴問道。

  王興聳聳肩,無奈的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說實話,呂宋,台灣和南洋那邊畢竟是新辟之地,自然環境還相當惡劣。沼澤,瘴氣,毒蟲,以及吃人生番隨時隨地會威脅到他們的生命,就是當地老百姓,也大都剽悍野蠻,不服王化的居多……”

  王興巴拉巴拉,說了一大通,聽的申時行眉頭直皺。說實話,他倒是真的動心了,如果大明能夠在他的手中開疆擴土,直接掌控這些地方,那他的成就不亞於張居正。

  做官做到他這個程度,下一個目標就是青史留名。這麽好的事情,如何不讓他動心?況且,王實也是公主的駙馬,真的不算外人。

  思來想去,申時行心中打定了主意,他衝著王興說:“王五郎,這件事本輔可以替你們拿到朝堂上議議,結果如何我也不敢保證。如果皇上答應下來,那可是君無戲言哦!可容不得你們反悔。”

  “申大人,如此大事。小子怎敢戲言?我王家從永樂皇爺開始,就是朝廷的忠臣。這一點您可以絕對的放心。”

  “好!老夫就促成此事。如此我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王興和申時行三擊掌當場盟誓,此後申時行的心情大好,也不由得放開了胸懷,酒桌的氣氛越來越熱烈。最後,申時行喝得個酩酊大醉而歸。

  ……

  四月份的北京城乍暖還寒,雖說已是春季,街面上一陣一陣刮過的寒風依舊讓人難以忍受。那些過早當掉了皮衣棉襖的城市居民不得不蜷縮起身體,一路小跑著穿過街巷,或者就緊貼著大戶人家的牆根兒小心翼翼背著風行走。

  宣武門內,南城根兒,附近大部分都是這種人家。說窮呢還沒窮到揭不開鍋的地步,一日兩餐總能填飽肚子,若鋪張點兒晚上吃個夜宵什麽也還供得起。家裡除了老婆孩子,仆役丫環總要養上一兩個的,否則出門去沒個人跟著也不好見人。

  不過要說他們怎麽富裕也談不上,每年到了冬天就得把夏天的輕薄絲綢衣裳送進當鋪,把毛皮棉夾之類贖出來,等到天氣暖和之後再反向操作一把,以此來支撐這個家庭,尤其是當家男人的形象在外面依然能保持光鮮體面。

  當然其間要被當鋪刮走很大一部分,這個只能依靠家裡太太的嫁妝,乃至於頭面首飾之類來貼補了。同時指望當家男人能努力往上爬,多賺點外快,好盡早改變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

  他們算不上窮人,都有著固定的工作,有些還是在官府中做小吏的,有一份固定俸祿,隔三岔五的還能弄點外快來養活家人,有時候運氣好,興許還能過個肥年。但是指望天上掉餡餅的事,那也是不可能的。屬於那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市民。

  最近,南城根居民很激動,也許他們真的要時來運轉了。俗話說:這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這不,南城根的小民們突然發現,這世上真有天降橫財這種事,這餡餅說不定今天就會砸到自己的頭上。

  王興購買的房產都位於這一帶,這裡屬於外城區。王興主要是看中了這裡緊挨運河碼頭,只要疏通了這段運河,就可以沿著永定河,直接進入北大運河,然後抵達天津,這裡可以改造成為一個貨物的聚散地。

  由於北京城的特殊地位,這裡的房價要遠遠高於正常狀態,“京城居大不易”這句話適用於所有朝代的所有京城,大部分來京官員都隻選擇租賃而不是購買。

  不過王興是個土豪啊!”豪”無人性的那種。一口氣,幾條街所有的房子和地皮連帶著碼頭,以及附近五千多畝的地方全部買了下來。出面談判的是東廠的番子。王興給足了好處,讓他們一家一戶的去談,誰談下來的多,第一名一千塊銀元,第二名五百塊銀元,沒有第三名。

  這下子,這幫東廠的番子,那叫一個勤奮。每天一大早,就來到南城根蹲點,挨家挨戶的敲門去談判,可把這些住戶給嚇壞了。

  本來這些南城根的居民以為天降橫禍,會被東廠敲榨,倒了八輩子大霉了。誰料等來的是驚喜!這王興直接給了高出市面價格四到五倍的高價,把這些破房子全部都買了下來,還負責派人幫他們搬家,還贈送全套的新家具,他是圖省事,你們那些破爛就別帶走了,全燒了吧。

  這可了不得嘍!南城根頓時炸了窩。這下子可把這些人樂壞了,天爺啊!真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消息不脛而走,如此優渥的條件,誰都盼望著落到自己的頭上。

  不在拆遷范圍裡的住戶,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吃葡萄就嫌葡萄酸,這些人就罵王興是個敗家子,心裡卻渴望能夠被他看上自己的房子。如此矛盾的心理很快就體現出來。這也導致了一個結果,東廠的番子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幫人憎鬼厭的家夥,變得如此受人愛戴。

  只要到了南城根,當地老百姓會夾道歡迎。每次只要他們出現在哪條街道上,哪條街道的居民就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又是泡茶沽酒,又是小吃點心。那家夥,那熱情,比親人還要親!

  無它,都在打聽自己居住的這條街什麽時候征收,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什麽時候到他們頭上。

  對,征收!這也是傳自那個南洋番子王興的口頭禪。每次王興只要騎著那匹高頭大馬出現在這一帶,立馬就會聚集大批的居民圍觀,這些老百姓都用炙熱的眼光看著他,幾乎可以把王興融化。尼瑪,這可是會走的銀元啊!

  今天王興又來到南城工地視察,這裡將會建設成一個大型的綜合市場以及貨運碼頭,可以為這附近提供無數個工作崗位,通過這樣的手段,把這些社會底層的老百姓融入到他們這個體系。

  天津的商業街通過長時間的潛移默化,已經改變了當地人的生活習慣和生產方式,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說在大明本土,哪個地方的人最親近鎮海伯王實,天津人絕對排在第一。

  天津的成功,讓王實的團隊看到了希望,他們打算用經濟手段,慢慢改變大明人的生活方式和態度,這也是一個長遠的規劃。北京南城根這一片地方,如同天津一樣,將成為了北京第一條具有後世氣息的商業街。

  劉養德今年才二十歲,雖然讀過書卻沒有功名,在難民營調養了一段時間後,到底是帶有主角光環,他和母親非常幸運被留在了北京,母親其實也才四十歲,被安排進了毛呢廠當了一名紡織工人,自己因為讀過書,有幸成為王興身邊的秘書,只是這個稱呼怪怪的,工作性質和文書也差不多,他非常滿意現在的生活。

  工地的現場有一隻建築工程隊正在施工,很多流民加入了這支建築隊伍,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倒這些破舊的房屋,把這五千多畝地清理出來。

  劉養德看過那個巨大的沙盤,知道將來這裡將變成什麽樣子?那是一個他一輩子也不敢想的宏偉藍圖。站在王興的身後,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劉養德浮想聯翩。

  這時候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跑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劉養德如今知道這些人是所謂的實習學員,五公子對這些人非常的重視。那少年人跑到五公子面前舉手行了個禮,說道:

  “五公子,急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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