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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石的萬歷時代》第35章正其義不謀其利
  “張太嶽,你這是要逼宮嗎!”

  李太后此言一出,整個奉先殿裡的空氣仿佛都要凝結了,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咣當”一聲,正在這僵持的時候,大殿的門突然被人撞開,只見永寧公主滿頭是汗,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李太后面前。

  “母后開恩!您就饒了大哥這一回吧。他知道錯了!”

  李太后厲聲問道:“永寧,你也要忤逆為娘嗎?”

  “母后!”永寧公主淚如雨下,哽咽著說:“女兒怎敢忤逆母親。再過幾個月,女兒就要出嫁了,以後不能常陪伴在您的身邊,您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嗎?

  母后,女兒真的舍不得您!可是女兒長大了,總得嫁人。女兒心裡就盼著母后天天開開心心,一家人和和睦睦,現尋常的老百姓家一樣,全家都相守在一起。

  可是,您逼著大哥為了一點小事,就下罪己詔。難道您想看到送嫁的那天,大哥在大臣面前抬不起頭來嗎?大哥沒面子,女兒也沒臉見人。

  娘親,大哥可是你的親兒子啊!有什麽過不去的?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女兒求你了!”

  說完,永寧把頭在地上磕得蹦蹦直響,頓時額頭紅了一片。

  “永寧,好妹子,大哥對不起你!母后,孩兒錯了,再也不敢了!嗚嗚嗚……”

  朱翊鈞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突然嚎啕大哭。衝過去抱起永寧,兄妹倆哭成一團。

  仿佛是一盆冷水澆下,李太后臉黑的像是鍋底,抑製不住那股無名怒火咆哮道:“好,好,好,好的很!你們一個個都長大了,翅膀都硬了。想要氣死為娘嗎?滾!都給我出去!”

  面對著情緒失控,已經歇斯底裡的李太后,眾人嚇得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就連張居正也不敢例外。只剩下李太后一個人靜靜的呆坐在那裡。

  門窗被關的嚴嚴實實,大殿裡陰沉沉的。昏暗中,奉先殿裡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好在李太后對這裡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她站起身來,從洪武皇帝的牌位開始,一直拜跪到嘉靖皇帝的牌位。然後又來到供列於此的最後一位皇帝。她的死去的丈夫隆慶皇帝的牌位跟前,她長跪在地,捂著臉,爆發出揪心的痛哭。

  眾人此刻還候在門外。這會兒朱翊鈞聽到李太后隱隱的哭聲,他頓時不知所措,站在奉先殿的門口,張皇失措地搓著雙手,想進去卻又不敢。

  朱翊鈞眼睛巴巴的看向永寧,臉上露出乞求的表情。大家也不約而同的看向永寧。見所有人都望著自己,永寧公主咬咬牙。輕輕地推開門,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大殿裡黑咕隆咚的,只要存放祖先牌位的地方點著幾根蠟燭,隱隱綽綽可以看見母親的身影。永寧公主掂著腳朝母親走去。很快她就來到了母親的背後。

  李太后此時仍跪在隆慶皇位的靈位前,雙手掩面而泣。見到母親如此,永寧的眼圈頓時又紅了,她咬住嘴唇,輕輕地走到她身後,也在紵絲拜褥上跪下了。

  李太后察覺有人進來,回頭一看是永寧公主,頓時更覺氣惱,又一次失聲痛哭。永寧公主本來就心下慌亂,李太后這悲聲一放,更讓她緊張得不知所措,頓時間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滾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強自抑製住,撲過去摟住母親的腰。哽咽著喊了一聲:“娘親!”

  李太后的肩膀微微動了一下,她撂了撂粘在臉上被淚水打濕的發絲,

淒惶地說:“永寧,你大哥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母后,是張貴公公告訴我的,他被您嚇壞了,情急之下就跑過來找我。讓女兒勸勸娘親,怕您氣壞了身子。”永寧回答。

  李太后氣咻咻說道:“哼,娘氣死了不更好,再也沒人管束你們。你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咱也不用再操這個心。“

  “娘親,不許你胡說!有您在,女兒和大哥心裡才踏實,您可是孩兒們的主心骨。娘親一定會長命百歲,永遠年輕!”

  ”就知道哄娘,一個個都沒良心!永寧,你大哥酗酒胡鬧,你也認為娘是在小題大做,故意為難你大哥嗎?“

  “女兒不敢。”

  “哼,不敢!是不敢說吧。你也認為我小題大做了。”李太后臉上又有了幾分慍色。

  永寧咬咬嘴唇,不服氣的說道:“母后,平心而論,大哥這些年已經做的很好了。孩兒不明白,大哥只是偶爾犯一次錯,事情又不嚴重,您這樣自責,依孩兒看,是太過分了。

  大哥畢竟還很年輕,只是做事情蠻撞衝動而已,算不得大錯。”

  “他已當了八年皇帝,今年都十八了,怎麽能還蠻撞衝動!”見女兒頂撞,李太后心中氣苦,對著隆慶皇帝的靈牌高聲哭訴道:“先帝啊先帝,你為何要走得這麽早,不把你的兒子教養成人啊!”

  一提到父親朱載厘,永寧就渾身不自在。她馬上聯想到父皇生前沉湎酒色的種種行狀,心裡頭便很不是滋味。

  不知哪來的勇氣,永寧為朱翊鈞開始辯解:“母后,大哥比父皇要好上一百倍,大哥登極八年的所作所為已經證明,我大哥就是一個稱職的皇帝。”

  “你懂什麽?八年皇帝作得好,不等於往後就好!”

  李太后繼續斥道:“你以為都是你大哥的功勞,哼,前面那幾年,那是因為娘住在乾清宮,一步不離左右。所以他能夠循規蹈矩,以求進取。

  你自己看看,娘一離開乾清宮,他就胡作非為,開始酗酒。這怎麽能叫人放心。你不想讓你大哥一樣走你父皇的老路吧。”

  “娘親,我不同意你這樣說大哥。每個人都會長大,您也可不能一輩子把哥哥拴在腰上吧,他畢竟是個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有什麽錯?”

  “閉嘴!還敢頂嘴,你想氣死為娘!”

  “女兒不敢!女兒只是在陳述事實。娘,您也年輕過,女兒不知道您十七八歲的時候過的怎麽樣?有沒有犯過錯?您自己也是過來人,習不習慣總被人一直盯著。將心比心,您肯定也不習慣。

  實話跟您說,大哥心裡很苦悶。覺得您一直不信任他。這些年來,其實大哥過的戰戰兢兢,他特別擔心一不小心做錯什麽,又惹的您不高興。

  換位思考一下,您一會兒不讓大哥這樣,一會兒又不讓他那樣。我很想問問您,如果外婆小時候這樣管教您,您受不受得了?

  換作是我,我一天都過不下去。大哥堅持這麽久,我真是很佩服。如果是我,我會發瘋的!”

  “你!”李太后被永寧噎得說不出話來。她恨恨說道:“你這些歪理。又是王實那臭小子教的吧!你怎麽什麽都聽他的?連娘的話都不放在心上了。還敢氣娘。”

  “才不是呢。王實才不會說這些。女兒只是擺事實,講道理。王實說過:真理越辯越明!要學會換位思考。”

  提起王實,永寧眼睛變得亮晶晶的,臉上也多了一絲紅潤。

  看到永寧的嬌憨的樣子,李太后的心裡也泛起了一絲柔情。說來也奇怪,女兒頂她幾句,她心情反而舒暢了一些。這也許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吧。

  摸摸女兒的頭髮,她歎了一口氣說:“你也是個傻女子,王實有什麽好?把你迷得五魂三道的。傻孩子,男人就沒個好東西,咱們女人命苦啊!

  想當年,你父皇以前也對娘很好。後來酗酒,酗酒以後就尋花問柳,以至於做下醜事,還染了病把命丟了。我是不想你大哥走上你父皇同樣的路啊!”

  永寧堅決地搖搖頭:“不可能,大哥不會的,大哥和父皇不一樣,父皇從小就缺愛。世宗皇爺不喜歡他,連書都不讓他讀。很多道理都不懂,又沒有享受過親情。

  父皇從小就過得很壓抑,每天生活在陰影下。心裡就會不平衡,他讀的書又少,懂得道理少。所以控住不住自己,有了機會,就會發泄,就去放縱。

  大哥不一樣,父皇母后都愛護他,從小就被父母呵護,所以大哥沒父皇那些毛病,他不會像父皇一樣,做事情容易走極端。再說大哥飽讀詩書,懂得很多道理,知曉禮義廉恥,這一點比父皇就強多了。

  母后,你要相信大哥,大哥其實很孝順,他非常的努力想要讓母親滿意,每次得到母親的誇獎,大哥就開心得不得了。

  對於女兒來說,大哥是個好兄長,愛護弟弟妹妹,我敢說只有大哥當皇帝,皇室骨肉相殘的事就不會在萬歷皇朝發生。

  娘親,親情就像沙子,您拽著太緊,就會失去更多。娘親,您應該學會放手!

  因為您不可能管住他一輩子,每個人的路要靠自己走,別人是無法替代的。不能飛翔的雛鷹是長不大的。”

  李太后訝異地打量著自己女兒,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兒竟然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太讓她刮目相看了,女兒真的長大了!看著女兒嬌憨的樣子,她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高大的少年,嘿!還真是男才女貌啊!

  沉默了半響,李太后語氣緩和了語氣,看著永寧的眼睛說:“永寧啊,又是那個臭小子教給你的道理吧。哼,竟敢拿出來教訓你娘。去去去,看著你心煩。讓外面的人都散了吧。嗯,這件事就按張先生的意思辦吧。”

  見李太后改了口,永寧頓時眉開眼笑。她挽住裡太后的胳膊,一搖一搖地說道:“謝謝母后,你對女兒真好!你是天下最好的娘親。我馬上出去告訴他們。”

  “行了行了,別搖了。就你嘴巴甜。去!把你哥哥叫進來。讓其他人都散了吧?”

  “母后,你還要罵哥哥呀!”

  “你少管,就你事多。娘還有話跟你哥哥說。把我剛才的話告訴張先生。明白了嗎?”

  “遵旨,母后。”

  看到永寧蹦蹦跳跳出去的背影,李太后呼出口氣。想想剛才永寧的話,眼睛忍不住瞟向隆慶皇帝的牌位。

  這死妮子,當著父親的牌位,就敢胡說八道,說自己的父親缺愛。嘿嘿,這膽子也忒大了!

  嗯,這潑辣的樣子,倒很像自己年輕的時候。想到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不知不覺中,李太后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

  看到永寧笑眯眯的出來,外面的人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小皇帝急不可耐的問道:“永寧,母后那裡怎樣了?”

  “母后氣消了!張先生,母后說,這件事就請您處理一下,就按照您的意思辦。”

  “遵命。”

  “母后想安靜一下,其他人都散了吧?大哥,母后讓您進去。”

  “是!”

  “啊?”

  所有人都作鳥獸散,只有朱翊鈞苦著個臉,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妹妹。他囁嚅地問道:“永寧啊,要不,你陪哥哥一下?”

  “大哥!嘻嘻,你是男子漢,你要有勇氣。放心吧!母后以後不會再罵你了。母后已經想通了,小妹還有事,我先走了!”說完,永寧公主直接閃人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朱翊鈞恨得牙癢癢:有事!有個毛事。不就是剛收到了王大個的書信嘛,沒義氣!還是不是親妹子呀,這時候也不知道幫一下大哥,沒看到大哥現在腿肚子抽筋嗎?

  猶豫了半響,朱翊鈞硬著頭皮推開了門,戰戰兢兢的走了進去。

  ……

  卻說朱翊鈞走進奉先殿,卻沒有看見李太后,李太后身邊的內侍張貴示意小皇帝去後院,正是張貴及時請來永寧公主,才讓自己度過眼前的難關。經過張貴身邊的時候,朱翊鈞感激地衝他點點頭。

  李太后已在花廳裡候著他了。陽春五月陽光融和,李太后換下了剛才穿的朱羅命服,穿了一件薄薄的玉白色夾絲長裙,外頭披著一襲兜羅絨的寬幅霞帔,頭上也沒有戴繁雜的金件玉飾,只是在高挽著的蘇樣發髻上,斜斜地插了一支翡翠鬧蛾兒。

  這副打扮讓人感到親切,朱翊鈞見了心下一寬,心裡也有些嫉妒,自己這妹妹真給力,不知怎麽就把母后哄開心了。看樣子母后已經不再生氣了,頂多只會教訓他幾句。

  果然,當他向母后請安後剛一坐下,李太后就說:“鈞兒,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

  一聽這話,小皇帝渾身一抖,眼淚又下來了。他趕緊跪下,哽咽著說:“孩子錯了,還不敢喝酒,以後不敢了。”

  李太后歎了口氣,伸手把小皇帝拉起來,替他抹去臉上的淚水,說道:“好了!別哭了,傻孩子,十八歲,都是大人了,別動不動就哭鼻子。“

  待朱翊鈞坐下,李太后歎了一口氣,說:”哎,鈞兒,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喝醉酒的樣子,娘真的好害怕,娘有多擔心你啊!

  你的父皇當年還在王府的時候,不討世宗皇爺喜歡,日子過的很苦。他心裡鬱悶,就整天的酗酒,好容易當上皇帝後,又沒有節製,天天花天酒地,生生的把身子骨給掏空了。

  年紀不到三十六歲就撒手人寰,扔下我們孤兒寡母。你知道當時娘心裡頭有多麽的無助。娘真不想看見你走父皇的老路啊!”

  說到這裡,李太后的眼圈又開始發紅。朱翊鈞流著眼淚,抽泣著回答:“母后,我錯了,孩兒改,以後不會酗酒了。”

  等小皇帝平靜下來,李太后問道:“鈞兒,心裡是不是還在恨為娘?怪為娘親管的你太嚴了,以為娘親這次真的是在小題大做,故意在為難你。”

  “兒不敢。”

  “哼,你不敢,你是不敢說。你以為娘今天單是為了教訓你。哼,教訓你是其中一個原因,其實我娘今天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試探下張先生和馮保,看看他們對你是不是忠心。”

  “啊!”

  “你要記住,這天下是我們朱家的。不管是張先生,還是任何人?他們只不過是幫我們家做事的,最多只是個管家或掌櫃,咱們既要讓他好好乾,又要防著一手。你要記住,不能讓幫工的替你把家全部當了。明白嗎?”

  “孩……孩兒明白。母后,那您試探出什麽來沒有?”

  “嗯,從今天的表現來看,張先生還是比較可靠的,真心是在維護你。今天張先生要辭官,雖然是為了保你,恐怕也是真有撂挑子的想法。我估計他這兩天肯定還會繼續上折子祈骸骨。

  你現在畢竟年輕,雖然你親政了,但你還挑不起這副擔子。你要明白這一點。張先生你要繼續用。只要張先生活著一天,這宰輔就不能換人。

  你好好想想,如果張先生不在,多少人又會生了妄想,覬覦首輔的位子。那些人各有各的心思,一個個老奸巨猾,是你目前能把握住的嗎?”

  “母后,孩兒明白。”朱翊鈞點點頭答應。他想到朝廷那些事和官員,也感覺到自己現在沒底氣。

  “鈞兒,娘不讓你馬上接過朝政,是為了你好。張先生可以幫你擋住很多明槍暗箭,你父皇當年就沒少受過這些人的氣,這些人有學問有手段,還不是你目前能應付得了的。

  不過內廷要清理一下了。馮保這個奴才有了異心,想要掌控自己的主子,已經留不得了。

  昨晚上他煽風點火,以為咱沒察覺,還自以為高明。哼哼,老娘以前做買賣,什麽人沒見過?管家的幫工在家裡頭動手腳,這種人,老娘見多了!

  這種人遲早留不得,皇家無私情,該留住的人一定要留住,就是死也要死在位置上。該動刀子的就動刀子除去,臨了就不要留手。

  不過這事暫時不要著急。現在還不要動馮保,他還能助張先生一些忙,朝堂也需要穩定一段時間。就先留著吧!你把這件事放在肚子裡就行了。”

  “是,母后。”

  聽到母親的這番話,朱翊鈞有些不敢相信。今天他才算是體會到了母親的精明。

  這段日子,他曾規劃過,甚至替自己的老師也做過打算。按照他自己的想法,現在還不行,自己太年輕,還撐不住場子。

  如果過幾年張先生再要辭職,他自然是會批準了,總之好聚好散吧,大家都搏個生前死後名。

  李太后的想法出乎他的意料,她把整個朝堂當做了自家的買賣,是個純粹的生意人,根本沒有替別人打算的意思。生意人和政治家是有區別的,最大的區別在於,政治家是養羊,生意人是養豬。

  養羊的,每天放養,等到羊毛長長了,就剪一刀接著養,無論如何,絕不搞魚死網破,羊死毛絕的事情,而生意人養豬,只求養得肥肥的,過年時一刀下去,就徹底了事,沒有做長期生意的打算。

  李太后就是個生意人,她沒有好聚好散、細水長流的覺悟,也無需替張居正打算,既然好用,那就用到用廢為止。

  想到這些,朱翊鈞沒來由打了個寒顫。

  ……

  從紫禁城到張府這段路不算太近,一路上,無論是流光溢彩錦繡錯綜的鬧市,還是野曠無人楊柳蕭條的泡子河邊,張居正都懶得打起車窗看看景致。

  外面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可此刻,張居正的心情不好。這都是今天這場鬧劇給鬧的,從今天的事情裡,他嗅出了一絲不好的味道。隱隱感覺到李太后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他低估了這個女人。

  他曾經豪情萬丈,從擔任首輔到現在,張居正一直處在一種近乎癲狂的狀態,他日以繼夜地工作,貫徹一條鞭法,嚴查借機欺壓百姓的人員,懲辦辦事不利的官員,對有劣跡者一律革職查辦。

  強化邊境防守,俺答死了,就去拉攏他的老婆三娘子,只求對方不鬧。天津開埠,錢幣改革,奴爾乾都司重設。反正是裡裡外外,只要是他能乾的,他都幹了。

  大明帝國再次煥發了平靜與生機,邊境消停了很多,國庫收入極為豐厚,存銀達到近千萬兩,財政支出消除了赤字,地方糧倉儲備充足,至少現在餓不死人,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的完美。

  與蒸蒸日上的帝國相反的,是張居正日漸消瘦的身體,在繁雜的工作中,他經常暈倒,有時還會吐血,今天的這場鬧劇發生後,他忽然有些心灰意冷,真的感覺到自己累了。

  回到家裡,張居正直接來到了伊蓮娜的小院,他一改往日的矜持,破天荒當著一應仆役的面,拉著伊蓮娜的纖纖玉手,並肩款款步入膳廳。

  張居正回來之前,晚膳就已備下,廚役作了一席張居正最喜歡吃的淮揚大菜。只是這等豐盛的晚宴,除了張居正和伊蓮娜,再也沒有第三人前來叨光,仆役都退到門外恭候應差。

  兩人人席對面而坐,張居正親自執壺,把已溫熱的紹興極品黃酒女兒紅斟滿兩杯,然後雙手擎起一杯,動情言道:

  “來來來,伊蓮娜,這一杯酒,我倆同飲。”

  “為何?”伊蓮娜撒嬌地問。

  “呵呵,當然為了感謝你的相伴,還有,就是為了感謝王實送過來的那本書。”

  “哪本書?”

  “就是那本《青少年心理分析》,今天可是幫了我的大忙!就是這本書中的案例提醒了我,讓老夫避免了一場災難。也讓老夫想通了很多事。”

  伊蓮娜淺淺一笑,香腮上露出兩隻好看的酒窩兒,她甜甜說了一句:“多謝老爺。”

  也雙手拿起酒杯與張居正一碰,一仰脖子飲了。

  酒過三巡,伊蓮娜已是微醺,紅暈飛腮更顯嫵媚,借著酒力,她向張居正丟了一個媚眼,俏皮地問:“老爺,奴婢覺得,你今天好像心態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呵呵,真是個鬼精靈。被你看出來了。老夫想好了,打算正式告老還鄉,與你長相廝守。你看怎麽樣?”張居正笑著反問。

  “看樣子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不過奴婢以為,老爺十有八九應該走不了。”伊蓮娜也嬉嬉笑了起來。

  “哦,為什麽這麽肯定。”

  張居正瞅著伊蓮娜臉上那一對好看的酒窩兒,不免心旌搖蕩,戲謔道:“難不成你這異域美人,還懂得大明的官場不成?”

  伊蓮娜媚眼如絲,嗔道:“老爺,你可別忘了奴家可是奧斯曼帝國的宮廷舞女。那裡就像一個舞台,天天上演著各種官場風雲的劇目,奴婢想不懂都很難。”

  “嗯,這樣說也不無道理。那你說說看,為什麽老夫走不了?”

  “很簡單啊!小皇帝年紀太小,還控制不了場面。那些官員一個個都是老狐狸。李太后還需要你替他兒子擋住明槍暗箭,怎麽可能會放你走?她可是出生商人,不把人用到極致,怎麽可能會撒手?”

  “嗯,是這個理。你說的我也明白。不過這次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我算是看出來了,小皇帝真是長大了,想自己當家了!老夫再不走,留來留去會留成仇的。”

  “恭喜老爺!”

  “哦,喜從何來?”

  “老爺終於懂得自保了!”

  “呵呵,你可小覷了老夫,你以為老夫不知道自保。哼,以前老夫只是為了實現平生夙願,在打造一個強盛的大明,不惜謀身罷了。”

  “嘻嘻,老爺,那現在怎麽改主意了呢?”

  “哎,說起來這還要感謝王實啊!他送來的那些書提醒的我,其中有一本管理學讓我茅塞頓開。上面有句話我記得很清楚。依靠人管人是不能長久的,依靠制度管人才會延續下去。

  老夫也想通了,還坐在這個位置上,即會招災,又依舊是人管人那一套。老夫走了,可老夫留下了完善的制度,定下了規矩。

  讓制度管人,也許是最好的結果,才不會落下個人亡政息的下場。老夫雖然退下了,可老夫還在。出了問題老夫隨時還可以回來,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這麽說,老爺這次真是下決心了?”

  張居正用手點點伊蓮娜的臉蛋,笑道:“當然,其實讓老夫下決心,還有你的原因。”

  “奴婢?這是為何?”伊蓮娜撲閃著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伊蓮娜果然是個天生尤物,一顰一笑讓人心動。張居正看著伊蓮娜嫵媚的面頰,用手摩挲著嫩白白的臉蛋兒。

  他拈須答道:“呵呵,老夫政事繁雜,一入內閣,就忙得像轉磨的驢子,片刻也不得歇息。因此不能常常來看你,讓你一個人獨守寂寞,慚愧慚愧!”

  看著張居正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伊蓮娜咯咯嬌笑,竟起身離席走到張居正跟前,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火辣辣地親了一口。

  張居正頓感全身酥麻,他趁勢把伊蓮娜攬進懷中,笑道:“這一吻千金難買,來,再來一個。”

  “嘻嘻,你要我偏不給。”

  伊蓮娜淘氣勁兒上來,竟咯咯地笑個不停。把個張居正看的心癢難耐,情難自禁。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從裡面倒出一顆丸藥,就要服用。

  伊蓮娜突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眼中精光一閃,出手如閃電,一下子就從張居正手中奪下那顆藥丸。這動作快的出奇,把張居正唬得一跳,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美豔的嬌娘。

  “老爺,這是從哪裡來的?”伊蓮娜神色變得十分凝重。

  張居正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勁來,只是下意識地問道:“怎麽?有問題嗎?”

  “老爺,這是阿芙蓉,又稱作罌粟、鴉片,原產自地中海南歐山中。這是一種慢性毒藥,會害死人的。”

  “什麽?你說這是毒藥。”

  “老爺,這的確是毒藥。長期使用會讓人產生依賴性,很容易上癮,身體日漸消瘦。實不相瞞,奴婢來自奧斯曼宮廷,原先本是學醫的,是一名宮廷的醫官。

  奴婢記得很清楚,書中有記載:癮至,其人涕淚交橫,手足委頓不能舉,即白刃加於前,豹虎逼於後,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為運動也。故久食鴉片者,肩聳項縮,顏色枯羸(léi,二聲),奄奄若病夫初起。”

  聽完伊蓮娜的解釋,張居正一拍案幾,怒道:“原來如此,怪不得老夫最近身體每況愈下,常常涕淚交橫。張四維,好賊子!好毒辣的手段!竟敢用這下三濫的手段謀算老夫!”

  “張四維?”

  “正是這賊子送我此玉瓶,說是此乃補藥。狗賊,他竟然隱藏了這麽久。瞞的老夫好苦!伊蓮娜,今天多虧你識破真相,否則,老夫怕是遭了毒手,還懵然不知。”

  說著,張居正起身對伊蓮娜,就是躬身施禮表示感謝。

  “老爺,不敢當。這是奴婢應該做的。”伊蓮娜趕緊側身避讓,表示不敢受此大禮。

  兩個人回到酒桌重新坐下,伊蓮娜問:“老爺,您這個藥用了多久?”

  “不到一個月,總共用了五顆,上個月末張四維托遊七帶過來的,他告訴遊七此藥大補。遊七先試用過之後,也覺得精力旺盛,老夫這才服用。沒想到啊,沒想到。這竟是殺人無形的毒藥。”

  “還好!老爺服用的時間不長,處理起來並不太難。老爺這種藥的特點就在這裡,短時間內可讓人精力旺盛,不過這是透支生命才會有的效果。

  幸虧發現的早,老爺依賴性還不太強,只要及時戒掉,還可以挽回。如果再過一段時間,您要成了癮,那就麻煩大了,戒癮的過程將痛不欲生。”

  “奇怪?我跟他無冤無仇,這家夥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他不知道這藥的副作用,是無心之失。”

  “嘻嘻,老爺,恐怕沒這麽簡單,你一直佔著首輔的位置,早就得罪了人家。再說你早就和他結了仇,只是自己蒙在鼓裡而已。

  再說了,揭破謎底並不難,只要查一查他和誰是親戚,或者以前是誰的人。真相就很快會浮出水面。只要有心,搞清楚真相,這對老爺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咦!伊蓮娜,你怎麽懂得這麽多?宮廷醫官應該不會懂這麽多。”

  張居正疑惑的打量伊蓮娜,回想起剛才她敏捷的身手,忍不住問道:“伊蓮娜,告訴老夫,你到底是什麽人?你長得這麽美,而且還有這麽好的身手,肯定不是一個平常人。王實為什麽要把你送給我?”

  伊蓮娜一雙杏眼撲閃閃的,嬌笑道:“老爺,您不必多心,奴婢對您沒有威脅。王公子是個好人,他救了我的族人,他把我送給您,沒有其他的目的,就是想要奴婢在老爺身邊保護您。”

  “哦,我能有什麽危險?”

  “公子曾經告訴奴婢,他說大明王朝已經病了,能救大明的只有老爺,他希望你能夠成功。

  公子說從古至今,主持變法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從商鞅到王安石,沒有例外。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因此保護你的安全就是保護萬歷新政。

  奴婢的確是個醫官,舞蹈只不過是我的興趣。再加上奴婢從小習武,因此,公子才把奴婢派到您的身邊。”

  “原來如此。那你家公子這樣做有何好處?”

  “嘻嘻,因為我家公子也是華夏後裔呀!他可不想讓這個國家再次遭到外族的入侵。公子說過,只要誰能幫助這個國家強盛,他就會全力以赴的支持他。只有母國強盛了,海外的華人才能夠抬起頭來,不受異族的欺辱。”

  “伊蓮娜,你家公子究竟是什麽人?嗣修給我寫了不少信,看得出來,你家公子能文能武,又有一支龐大的艦隊,絕對來歷不凡。

  他在海外有這麽大的實力,已經自成一體。你家公子費盡心思冒充貢使接近大明,不知意欲何為?難道還想謀算我大明江山嗎?若如此,老夫絕不相容。”

  說到這裡,張居正的語氣漸漸變得嚴厲起來。面對帝國首輔的威壓,伊蓮娜依然笑魘如花,神情自若。

  見到這張美豔無雙、毫無瑕疵的臉,張居正怦然心動,覺得剛才的話有些唐突佳人,他隱隱有些後悔,如此盤根問底,害怕失去眼前的美嬌娘。

  他有種感覺不便說出,那就是他與伊蓮娜第一次共擁香衾,才知道她是一位處子,溫溫婉婉盡顯羞態。此後,只要與伊蓮娜同床共枕,就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一種令人魄蕩神馳的特殊香味。

  容貌如花,肌膚如雪,香氣如蘭,只要和她在一起,張居正無不激情澎湃,如醉如癡。每每體會春宵一刻的樂趣後,回到內閣處理公務,他就格外顯得精神飽滿。

  張居正正想著如何緩和一下氣氛,擺脫尷尬的局面。伊蓮娜噗哧笑出聲來,嗔道:“好了,老爺,你不用在我面前耍威風,過段時間公子就要來京師迎娶公主,到時候你就當面問問他有何目的?甚至把他拿下詔獄,也沒有問題。

  哎!這世間好人難做,真正幫助你的人你懷有戒心,那些想謀算你的人卻毫不提防。你們男人啊!真是讓人費解。”

  張居正暗自松了口氣,他淺淺一笑,用指頭輕輕戳了一下伊蓮娜臉上的酒窩兒,說道:“呵呵,大凡大智大勇之人,往往表現得大智若愚,行事出人意料。說實話,王公子這人,老夫真心看不透啊!

  大明能有今天的成就, 王公子其實出力不少。尤其是現在那遍布全國的銀行,對老夫的一條鞭法執行,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罷罷罷,老夫正好打算退下來,也就不操那麽多心了!”

  說到這裡,張居正盯著伊蓮娜那張精致的臉,溫存地說:“真是秀色可餐!偌大京城雖然美女如雲,但伊蓮娜你是一花獨秀。

  說句丟醜的話,老夫第一次在天津見到你,就為你的美色與才藝傾倒。能與你相守在一起。即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伊蓮娜調侃道:“老爺真的這麽想?可不要口是心非哦。”

  “君子無戲言。”張居正目光如火,說話如同發誓。

  “嘻嘻,奴婢何德之有,蒙老爺如此眷顧!”

  張居正摟住伊蓮娜的纖纖細腰,正想著如何弄點噱頭調和氣氛,忽聽得簾子外頭有人清咳一聲,輕輕叫喊了一聲:

  “老爺!”

  張居正一聽是管家遊七的聲音,頓時臉色一沉,心想這呆頭鵝怎地這麽不知竅,偏在這時候來掃他的興頭。

  才想說要拒之門外,又怕他有要緊事稟報,便不情願地喊他進來。遊七拿著一封信函,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看樣子剛才是跑過來。

  “漵浦,什麽事?”

  “遼鎮急報,韃靼速把亥、炒花、暖兔、拱兔、黃台吉等部犯邊,人馬超過二十萬。”

  “什麽?”

  張居正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一把奪過信函,打開一看,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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