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頑石的萬歷時代》第40章老驥功成求致仕
  萬歷八年八月,北京,紫禁城。

  在這個時空,北方的巨變。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明的命運從這一刻起拐入了另一條軌道,未來究竟怎樣?沒有人知道。包括穿越者。

  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問題,每個人總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同樣,面對同樣信息,每一個人會讀出不一樣的含義。在大明這種奇葩的以文禦武制度下,沒什麽事情不可能發生。

  朱翊鈞這段時間,就深有感觸。進入七月份,文武百官開始關注朝廷的邸報,最近這上面振奮人心的消息不斷,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連續宣布了三件大事。

  首先是一件喜事,戶部經過一年的討價還價,小皇帝朱翊鈞萬歷八年七月二日,終於下旨批準朝廷新的俸祿標準,並公布各個級別官員新的俸祿明細。換句話說,就是所有官員都漲工資了。

  沒錯!這件事朝廷上下期盼了很久,尤其是那些低級官員寄予厚望的俸祿改革,終於兌現了。大夥兒不僅僅是漲了工資,而且規定俸祿以後不用折色,再發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充數,而是全部改成了銀元——萬歷通寶。

  幾天后又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刊登在邸報上,朝廷突然宣布遼東大捷,邸報上是這樣介紹的:遼鎮總兵李成梁、奴爾乾都司指揮使王實誘敵深入,一舉殲滅以速巴亥為首的十五萬韃靼聯軍。

  炒花、暖兔、拱兔、黃台吉、布延等二十多個遊牧部落首領不是被殲滅,就是被活捉,關外遊牧部落這一役幾乎被一網打盡,元氣大傷,從此北蠻不敢南顧。

  一個月後再傳捷報——薊鎮大捷,邸報上這樣介紹:薊鎮總兵戚繼光率一萬新軍出關,在友軍奴爾乾都司指揮同知囊旺、遊擊將軍趙甲兩千衛所兵的配合下,經過四十九天的連續戰鬥,萬裡征戰,直搗黃龍,橫掃速巴亥、炒花、暖兔、拱兔、黃台吉、布延等三十幾個部落在草原上的地盤。

  此戰一舉蕩平科兒沁、錫林格勒和呼倫貝爾三大草原,這些新佔領的地方,將廢除羈縻政策實施改土歸流,納入朝廷治下。這一役拓地乾裡,此不世之功,在大明兩百多年的歷史上,絕無僅有。

  接連不斷的爆炸性新聞,讓朝廷上下瞠目結舌,目不暇接。小皇帝朱翊鈞非常得意,這是在他的時代實現的豐功偉業。他一高興,又給所有的官員多發了一個月的俸祿,美其名曰:獎金。

  漲了工資,還拿了獎金,對於大明官員來說,這樣的好事百年難遇,從朱元璋開始,朱家一個個皇帝都是摳門的要死,如果靠正常的俸祿,養活孩子老婆都難。總算遇到了這麽個舍得花錢的,無怪乎大家都羨慕大宋,大宋弱是弱了一點,可特麽的舍得花錢啊!

  白花花的銀元到手,工資也漲了一大截,尤其是清水衙門的官員心裡面安定了很多,以後總算是不會“官不聊生”了。文武百官齊讚皇帝聖明,能不聖明嘛!喜歡發錢的老板才是好老板。

  打了勝仗,又漲了工資,本來是件皆大歡喜的事情,可嗑瓜子嗑出了個臭蟲,偏偏有人提出了質疑。發出不和諧聲音的人地位還不低,正是閣老張四維。

  他當然不是質疑皇帝漲工資、發獎金,這他哪裡敢有意見。他質疑的是兩場對外作戰出現的不尋常情況。說起來他也理直氣壯,那就是身為內閣成員,這兩場作戰從頭到尾他毫不知情。

  他還詢問了各部同僚,這才知道兩場大戰從頭到尾只有小皇帝和張居正知情,

參與的部門除遼鎮、薊鎮、奴爾乾都司以外,還有東廠和錦衣衛參與其中。連兵部都沒有任何人參與這次行動的決策。  這消息一捅出來,立刻就像捅了馬蜂窩,文官們如夢方醒。都炸了毛,這還了得!這簡直是豈有此理!沒有文官的參與,武官怎麽能夠打勝仗,這不是打臉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純粹是軍方單獨實現的偉大勝利,這讓朝廷的袞袞諸公如何能忍?

  文官們憋了一肚子氣,都在互相串聯,摩拳擦掌準備反戈一擊。怎麽反擊?文官有的是辦法。打了勝仗自然就要論功行賞,如何封賞戚繼光、李成梁、王實三人就擺上了朝廷的議程。而掌握軍功賞爵這些話語權的是文官,落到俺們手裡,整不死你!

  八月第一次大朝會上,以張四維、張翰為首文臣們,借著論功行賞之際,開始向首輔集體發難。

  本來對武將的打壓,這是慣例。你張居正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獨斷專行,把兵部排除在外。雖然這事辦的漂亮,俺們今後對邊關之事也可以省很多心,但是這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破壞了朝廷以文禦武的規矩。

  在壓製武官這點上,文官之間很有默契,因此朝堂上輿情呈一邊倒。本來是論功行賞,張四維當場把事情捅破了。現在好了,朝議的主題開始歪了樓,成了聲討張居正的大會。

  文官基本上都不能忍,這純粹是動搖了他們治國理念的根本。這麽重大的戰爭,連內閣成員甚至兵部都不知情。張居正,你想改變祖製嗎?你太跋扈了!

  雖然張居正出面解釋說,戰爭爆發的非常突然,同時是為了對軍事行動進行保密,所以才出此下策。小皇帝也大包大攬,說這是朕的決定,不關張首輔的事。

  兩種解釋根本沒用,輿情洶洶,甚至發生近百名官員以辭職相威脅,必須嚴懲肇事者。文官們認為這事違反了祖製,也違反了程序,這是亂政。他們不敢直接針對皇帝,就把火力集中在首輔張居正身上。

  不約而同,彈劾張居正的折子如雪片一樣飛來,連地方的督撫也發來了彈章,他們根本不在乎朝廷打了勝仗,只在乎不能失去手中的權力。論功行賞一事也不了了之。

  這可是很危險的事情。如果那些將士遲遲不能得到朝廷的賞賜,說不定會引起激烈的反應。可文官沒有人在乎。時間很快就拖到了八月份,依然沒有任何妥協。

  文官反應如此激烈,皇帝加首輔都壓不下去。好好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沒有人歌功頌德不說,小皇帝和張居正反而被搞得灰頭土臉,這讓小皇帝很受傷。

  發生這樣奇葩的事情,探本溯源,還必須從明朝文官和武將之間的關系說起,概括說來,武將領兵作戰,和文官集團的施政原則在根本上是不能相容的。

  當社會和經濟的發展不能平衡,衝突激化,以政治手段調劑無效,通常就會導致戰爭。有時候嚴重的天災造成大面積的饑荒,百姓面對死亡的威脅,也會鋌而走險,訴諸武力。

  但是大明帝國文官的治國理念,則一貫以保持各方面的平衡作為施政的前提,如果事情弄到動用武力,對他們來說就是失敗的象征。他們具有一種牢不可破的觀念,即上自國家,下至個人,不能把力量作為權威。

  如果一個地區有什麽特殊的經濟利益,那麽就應當加以壓抑而不是提倡。至於天災足以引起戰爭,則尤為無知妄說,因為從道德觀念來說,天下的事物無不可以共同分配,災民的暴動,乃是小人犯上作亂的劣根性使然。

  覺得可笑吧?這就是大明文官所謂的儒家治國之道,其實很多地方和大宋一脈相承。

  相對於文官,大明的武將他們所受到的訓練和戰爭的經歷卻養成了和文官截然不同的氣質。他們需要具備難確的選擇能力和決心,著眼點在於取得實效而不避極端:衝鋒陷陣,要求集中全力,對敵人的重點作猛烈打擊;退守防禦,考慮的是地形的險要和工事的完善,如不可守就要斷然放棄;戰鬥勝利,就一心擴張戰果,而不為其他問題而猶豫。

  在一般情況之下,他們把自己和部下的生命視為賭博場中的籌碼,必要的時候可以孤注一擲。而大多數文官則以中庸之道為處世的原則,標榜穩健和平。

  武人在刀劍矢石之中立下的汗馬功勞,在文官的心目中不過是血氣之勇,即使克敵製勝,也不過是短暫和局部的成功而已。

  在維持軍隊給養的問題上,同樣表現了大明帝國政府重文輕武的風氣。讓軍人自己組織和管理後方勤務,根本不能考慮;即使是在文官管轄之下,把倉庫的地點按照戰略需要來作適當的配置,也被看作有悖於平衡施政的原則。

  這種風氣還使軍人退伍以後不能得到正常的社會地位。

  明朝治理農民的根本方針是保持他們的淳樸無知,一個士兵退伍還鄉,就等於增加幾個無業遊民,因為他在軍隊裡所學到的技術和養成的起居習慣,已經難於再度適應農村的生活,事情的複雜性就會因之而增加。

  軍官退伍以後所引起的問題更為嚴重。在後世的國家裡,一個退伍軍官通常都受到應有的尊敬,如果擔任民政職務,他的管理經驗也能保證他勝任愉快。

  然而事情適得其反,大明的軍官在長期訓練中所培養的嚴格和精確,退伍以後竟毫無用武之地。他會發現在軍隊以外,人們所重視的是安詳的儀表、華麗的文辭、口若懸河的辯才以及圓通無礙的機智。總而言之,和他已經取得的能力恰恰相反。

  這種觀念上的南轅北轍,使文官不僅在精神上對武官加以輕視,而且在實際作戰中,他們也常常對高級將領提出無理的指責。

  譬如:如果將領當機立斷,指揮部隊迅速投入戰鬥,那是貪功輕進,好勇嗜殺;要是他們暫時按兵不動,等待有利的戰機,那又是畏敵不前,玩敵養寇。

  兵士抄掠百姓,該管的長官自然要受到處分,然而事情的背景卻常常是軍功積欠過久。

  軍功審核由文官控制,然而一旦發生事故,他們卻可以毫不承擔責任而由將領們代人受過。

  總之就是矯枉過正。也許是有鑒於唐朝藩鎮的跋扈,明朝從洪武開始,就具有這重文輕武的趨向。經過了二百多年,大明文官集團進入了成熟的階段,對他們的社會地位上升到歷史上的最高點;換句話說,也就是武官的社會地位下降到歷史上的最低點。

  這種畸形的出現,原因在於明朝的政治組織為一元化,一元化的思想基礎則是兩千年來的孔孟之道。如果讓軍隊保持獨立的、嚴格的組織,和文官集團分庭抗禮,這一元化的統治就不可能如所預期的成長、發展,以至於登峰造極。

  這種制度既經固定,將領們即使出生入死,屢建奇功,其社會影響,也未必抵得上一篇精彩的大塊文章。這種制度和風氣所造成的嚴重後果早已被事實所證明。

  這是個武將悲哀的時代。李成梁做出引寇入境這種醜事,其實也是被文官給逼出來的,小皇帝和張居正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加上其他因素,才輕易地放過了他。

  小皇帝和張居正正因為這些年受王實送來書籍的荼毒,接受了不同於這個時代新的觀念,吸收了”國外”一些先進的做法(其實是後世的一些理念),尤其是對《管理學》的學習,也意識到軍隊管理有必要做一些改變,甚至到了非改不行的時候。

  速巴亥寇邊這件事恰好提供了這樣一個驗證的機會。本著專業的事情讓專業的人乾的原則,張居正和小皇帝兩個人一合計,違反常規騷操作了一把,整個作戰過程沒有讓文官體系參與,連後勤保障都交給了東廠和錦衣衛。

  皇帝和首輔親自主持大局,軍隊、錦衣衛、東廠三方通力協作,沒想到竟會取得如此大的戰果。只不過他們更加沒想到的是文官集團的反撲,也是前所未有的,幾乎所有文官都反對。這下子老師和學生,都成了孤家寡人。

  ……

  還過二十天,各部隊統帥就要進京獻俘了,由於文官的不配合,京師什麽都還沒準備。這事鬧得小皇帝心裡很不是滋味,文武之爭,文官已經到了不要臉的程度。

  朱翊鈞想做一個有為之君,這一次也感到有心無力。他打算乾坤獨斷,樹立自己的威信。不過在此之前,小皇帝還是想找機會先和老師張居正談談。

  從春分到冬至這段時間,除開三伏天一個月,每月逢三六九日,便是經筵的日子。經筵又分大經筵與小經筵,大經筵每月一次,定在初九日。這是大講,也稱月講。剩下的八場經筵,稱為小經筵,簡稱日講。除了內閣與禮部、翰林院等文臣,余者概不參加日講。

  逢月講之日,京城裡頭的王侯戚貴以及大小九卿,翰林院侍講侍讀,十三道禦史四品以上六科言官都給事中以上的官員,都要列班參加,入殿站在兩廂侍聽。

  講畢,皇上循例命鴻臚寺賜宴,這頓筵席不但豐盛,且恩寵異常。不單參加經筵的官員們都能與席,即便這些官員的隨從家眷,甚至轎夫馬卒之類,都可以人坐盡享珍飫。

  吃了還不說,席面上剩下的菜肴以及點心,還聽憑官員們盡行帶走。因此,有資格參加大經筵的官員們,到了這一天,莫不歡欣鼓舞。他們趕去參加,與其說是為了“聽”,倒不如說是為了“吃”,久而久之,京城裡頭為這件事便有了一個說法,叫“吃經筵”。

  今兒個是八月初九,又是個“吃經筵”的日子。大內文華殿,為經筵舉行之地。萬歷皇帝初登基時,李太后聽了馮保的建議,要趁小皇上出經筵而裝修文華殿。當時因為國庫匱乏,張居正力陳不可。

  此事一拖就耽擱了幾年,萬歷新政幾年後,國庫漸有豐裕,張居正便主動提出裝修文華殿,這讓小皇帝和李太后非常的滿意。

  去年冬至歇講至今年春分這幾個月時間,文華殿修葺一新,殿前與殿後兩座門頭上各添了一塊匾,前殿門匾四個字:”繩愆糾謬。”

  這四個字是李太后擬的,其因是前殿之側,有一處附屬建築,叫“省愆居”,這名兒是嘉靖老皇帝取的,意為反省錯誤。李太后據此而伸張其意,這四個字乃內閣中書舍人杜詩寫就。

  後殿門匾額為:”學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經大法。”

  這道匾文不單由李太后擬就,而且書法也是她寫下的。匾文從左至右分為六行,每行二字。字為楷書,大有顏真卿筆意,只是古拙不足而秀麗有加。從前後殿兩道匾文中,可以看出李太后對兒子的殷切期望。

  今日進講的講官,乃翰林院侍讀學士於慎行。他是隆慶二年進士,這一年的京試主考官是張居正,按士林規矩,這一年所有錄取的進士與張居正都存在師生關系。

  於慎行學問人品都很不錯,因此很得座主張居正的青睞。張居正當年精心為小皇帝挑了六名講官,於慎行列名其中。

  於慎行今日進講《論語·微子第十八》中的第十節:“周公謂魯公日: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這短短三十幾個字,於慎行博征旁引,舉偏發微,音韻鏗鏘地足足講了一個多時辰。

  當刻漏房值班火者舉著“巳”字牌躡手躡腳進得殿來,將殿門右側銅架上“辰”字牌換下時,殿外便傳來三聲響亮的鳴鞭,這便是大講結束的信號。

  鞭聲一停,於慎行立即躬身奏道:“臣於慎行進講完畢,有汙聖聽,實乃惶恐。”

  滿懷心事的小皇帝耐著性子聽到現在,他如釋重負地點點頭,說了一句:“給賞錢。’’

  便見一位太監雙手托了一個裝滿了金幣和銀幣的木盤從丹墀下走到殿中,將木盤一傾,圓溜溜的金銀幣滾了一地。頓時,只見眾講官展書官侍書侍讀一乾詞臣,都一擁而上,撲到地上爭搶賞賜。

  說起來好笑,這也是祖製。大約從永樂皇帝開始,每逢經筵,對講官的賞賜,都是把事先做好的金珠銀豆撒到地上,讓講官們去搶,這舉動雖有失斯文體面,但因是皇上所賜,講官們莫不以爭搶為榮。

  只不過,隨著貨幣改革的深入,明確了法定貨幣。原先用來賞賜的金珠銀豆,被換成了萬歷通寶的金幣和銀幣。

  就在講官們撲地爭搶的時候,小皇帝朱翊鈞已走下丹墀,到殿左臨時張起的一個錦幄中休息。在他的吩咐下,張居正與馮保也同時進了錦幄。

  此刻,在錦幄裡,小皇上接過內侍遞上溫熱的珍珠奶茶,這是由王實這家夥進貢宮裡的,這家夥為了討好他的妹妹永寧公主,專門進貢的,李太后嘗過了以後也很喜歡,就被指定為貢品。

  現在京城到處都是奶茶店,今年又開始向江南輻射出去,成為了小皇帝手中最賺錢的一大產業。這珍珠奶茶本來就很招女孩子喜歡,更不用說那些宮娥宮女了,慢慢的這幾百年之後才有的珍珠奶茶,就在大明流行起來。

  其實這珍珠奶茶喝冰鎮的才好喝,考慮到張居正腸胃不是很好,小皇帝還細心準備了溫熱的珍珠奶茶給自己的老師,由此可見,小皇帝其實智商情商都很高。

  今年十八歲的萬歷小皇帝長得豐神俊朗,很有一代明君的樣子。他依然像小時候一樣親手調了調,然後雙手遞給張居正,恭敬言道:“先生請用。”

  張居正趕緊起身稱謝,接過奶茶一小口一小口品嘗起來。小皇上自己也品了一碗。

  內侍收拾碗盤退出錦幄後,小皇上問:“張先生,於慎行今天講得如何?”

  “不錯,於慎行是山東曲阜人,與孔子是同鄉,他從小研習孔教。也算是齊魯碩儒了。”

  “先生所言極是。”

  小皇上頓了頓,瞄了馮保一眼,又道:“先生,朕昨天考慮了一下,這次遼東大捷,封賞的事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否則會寒了將士的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朕以為,李成梁、王實、戚繼光軍功卓著,應該予以重賞。當然,文官也做了不少的貢獻,也不能夠把他們忘了。根據已經核實的戰績。關於賞賜的事情,朕寫了個方案,先請先生一看。”

  小皇上剛說罷,馮保就從先已放在錦幄中的黃梨木匣中拿出一張折疊著四尺灑金宣紙,打開來請張居正過目。

  張居正打開直接跳過了給文官的封賞,首先看到的是戚繼光被擢升為太子太保左都督,封爵位為定遠伯。李成梁被擢升為太子太師右都督,封爵寧遠伯。

  至於王實,被擢升為太子少保,設南洋理事司,王實為參議,依舊署理奴爾乾都司指揮使,實際權利沒什麽變化。不過給了一個鎮海伯的爵位。這裡面的意思就耐人尋味了。

  張居正的心裡盤算了一下,認為小皇帝給出的賞賜還是很適當的。張居正把名單一一看過,便道:“啟稟皇上,臣以為這份賞賜的安排很恰當,可以按這個實施。臣建議,老臣這次就不用賞賜了,這不合適。”

  “為何?”

  小皇帝聽到張居正支持他的想法,剛開始還挺高興。後來聽說張居正不要賞賜,就有些奇怪。忽然張居正站了起來,然後恭恭敬敬地拜伏在地,行起了君臣大禮。

  張居正奇怪的舉動,小皇帝一時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事。馮保也莫名其妙,心道張居正又出什麽么蛾子。

  張居正從懷中掏出一份折子,雙手捧給小皇帝,泣道:“啟稟皇上,皇上登極八年,虛心好學,勤勉政事,已成了四海鹹服,萬民擁戴的少年天子。看到皇上成長起來,臣心中歡喜。

  如今陛下已經成年,已經可以龍嘯九天了。老臣總算是對得起先帝的托付,將大明江山完完整整的交到皇上的手中。

  臣老了!無法承擔首輔之職繁雜的工作,已經力不從心。皇上,實不相瞞,老臣最近經常暈倒,有時還會吐血,精力著實不濟。求皇上開恩,賜老臣骸骨。”

  “先生,這……這從何說起,朕哪裡做錯了?讓先生竟要棄朕而去。是不是因為朝堂上的這些事?不用管張四維他們。朕不會聽他們胡說八道,這件事,朕一力承擔。”

  張居正突然要辭職,小皇帝有些懵,一時間手腳無措,眼淚都快出來了。張居正沒有理會此時目瞪口呆的馮保詢問的眼神,他露出一絲微笑對小皇帝說:

  “皇上莫急,您什麽都沒做錯,軍功賞爵這件事,皇上處理的很好。說心裡話,皇上,老臣這輩子最幸福的是得遇皇上這樣的明君。最驕傲的事,就是給皇上當了老師。此乃臣之幸也。

  至於這次作戰沒有通知兵部,臣是獨斷專行了,的確違反的朝廷的祖製,需要有人出來承擔這個責任。臣恰好是這個最好的人選,可以封住悠悠眾口。

  皇上青出於藍勝於藍,如今處理政務,已經是輕車熟路,已經完全能夠勝任。老臣沒什麽遺憾了,讓老臣最後出把力吧。

  衛所和軍隊的改革要慢慢來,皇上切記不要性急,現在國內穩定,也沒有外患,皇上可以采取溫水煮青蛙的辦法,慢慢的治理軍隊,皇上年輕,這就是您的本錢。您等得起。

  皇上,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雛鷹總歸要自己飛翔才能長大。請陛下恩準!”

  “可是,可是朕舍不得先生!”

  “臣也舍不得皇上,皇上,臣老了,真的乾不動了。請皇上開恩,放老臣還鄉。臣只要活著,皇上一旦有事召喚,只要臣還爬得動,臣一定招之即來。”

  朱翊鈞聽到張居正掏心窩子的話,眼淚都流下來了。他真的很感動,也有些真情流露。馮保站在一旁心思百轉,他算是看出來了,張居正這次是玩真的,不是以退為進,反擊政敵。

  馮保轉念一想也就想明白了,他心中暗忖:張居正可真是會借勢,現在國勢蒸蒸日上,各項新政都順利地推廣下去,國庫豐盈,再加上這次北方大捷,可以說是開創了大明建國以來最強的盛世。

  他借著這次彈劾,選擇這節骨眼急流勇退,反而是為新政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他走之後,無論誰當首輔,也不敢否定新政。

  反而要蕭規曹隨,亦步亦趨,沿著他制定的政策走下去。否則出了問題,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哪怕就是皇帝也不行。這個老奸巨猾的混蛋!撇下老子自己溜了。

  馮保心裡面吐槽,還要幫小皇帝苦勸張居正收回成命。張居正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無論小皇帝還是馮保,都無法讓張居正回心轉意。那怕很久不過問朝政的李太后親自出馬,也沒有效果。

  ……

  張居正這次是動真格的,遞上辭職信後,第二天就開始告病不上朝了。家裡四門緊閉,概不見客。張居正辭職的消息,就像一陣風傳遍了京師。

  文武百官先是大嘩,還以為他是以退為進,來應對這些彈劾。沒想到張居正第二天就寫了一個公開的折子,承認自己的確違反了祖製,願意為此承擔責任。

  張居正在文章中非常誠懇的表示這是他獨自做出的決定,跟皇上沒有關系。最後還懇請大家原諒他的過失。首輔既然認了錯,大家也不好窮追猛打。

  再說首輔這是真的要致仕讓賢了,很多有機會入閣的人就打起了小九九。無它,這張居正跟皇帝關系好啊!下一任首輔由誰擔任,張居正的推薦非常重要,再說,誰也不願意把人得罪死了不是?

  這下子,朝堂上風向大變,捧佔居正臭腳的大有人在。哪怕是當初罵的最凶的幾個,現在也稱讚張居正高風亮節,勇於任事。

  說實話,朝堂上下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文臣沒有誰不嫉妒他。張居正運氣真好,新政實行以後,老天爺也幫忙,年年風調雨順。他迅速扭轉了國家的財政困難,國力蒸蒸日上,四海清平。

  這次又平定了北方,消除了困擾大明的邊患,還取得了史上對外作戰的最大勝利。如此豐功偉業堪比漢末匡扶劉備的諸葛亮,必將載入史冊,成為文人的楷模。

  文武百官不管是真心的還是假意,這幾天紛紛登門拜訪,勸說和挽留張居正,順便探聽一下他的口風。可惜的是他們都失望了。

  從閉門謝客那天起,張居正的府門就沒有打開過,從來沒有例外。如今府外就聚滿了朝廷的大員,可是誰都吃了閉門羹,哪怕是申時行、張四維、呂調陽這樣的內閣成員。

  張居正讓人傳話:俺病了,不見客。諸位哪來的回哪去,不要耽誤朝廷政事。

  這事鬧得京城上下沸沸揚揚,以至於另一件大事,就被人給有意無意地遺忘了。啥事呢?沒啥,只不過是王實進京,準備娶媳婦了。按照當年的約定,下個月中旬就是他和永寧公主的婚期。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會沒人關注?哎,說起來都是淚。的確沒人關注。現在大家都關注首輔的位置去了,誰有空理會王實這個外藩,一邊涼快去吧。

  張居正閉門謝客後,稱病表示已無法履行首輔職責,為了加強說服力,遂向皇上再次遞了封《乞骸歸裡疏》。

  文中言及:“伏望聖慈垂憫,諒臣素無矯飾,知臣情非獲已,早賜骸骨,生還鄉裡。倘不即填溝壑,猶可效用於將來,臣不勝哀鳴懇切,戰栗隕越之至“,語極悲涼哀切。

  萬歷皇帝看過之後,親頒手敕,命司禮監太監張鯨送到張府,敕曰:

  諭太師張太嶽:朕自衝齡登極,賴先生啟沃佐理,心無所不盡,迄今八載,四海升平,拓地千裡。朕垂拱受成,先生真足以光先帝顧命。

  朕方切倚賴,先生乃屢以疾辭,忍離朕耶?朕知先生竭力國事,致此勞瘁,然不妨在京調理,閣務且總大綱,著次輔等辦理。先生專養精神,省思慮,自然康復,庶慰朕朝夕倦倦之意。

  欽賜元輔金元一百,銀元五百、甜食二盒、乾點心二盒、燒割一分。欽此。

  好吧!雖然小皇帝心裡有了主意,但這姿態還是要做的。如此情形,怎能不讓那些有望入閣者心急如焚,關注這事情的進展。不少人在心裡吐槽:尼瑪,你張居正不願意乾?讓俺來!

  王實就在這種詭譎的氣氛中,悄無聲息抵達了京師。這事情也透著蹊蹺,王實進京娶妻,小皇帝壓根就沒想起這件事,說來也奇怪,竟然也沒人提醒他。

  朱翊鈞現在正焦頭爛額,張居正告病不出以後,頭幾天他親掌朝政還覺得很新鮮,還能夠保持三分鍾的熱度,連著十幾天乾下來,他就感到有些疲憊不堪。很煩!日子過得很苦逼。他發現自己真的有些不想讓張居正離開了。

  可是張居正是不可能改變主意了,有伊蓮娜這個高參在,他早就不想幹了。這不,他又上折子了。今天一早,萬歷皇帝朱翊鈞又收到了張居正火速傳進宮來的《再懇生還疏》:

  昨該臣具疏乞休,奉聖旨:“朕久不見卿,朝夕殊念,方計日待出,如何遽有此奏?朕覽之,惕然不寧,仍準給假調理。卿宜安心靜攝,痊可即出輔理,用慰朕懷。吏部知道,欽此。”

  縷縷之衷,未回天聽;憂愁抑鬱,病勢轉增。竊謂人之欲有為於世,全賴精神鼓舞,今日精力已竭,強留於此,不過行屍走肉耳,將焉用之?

  有如一日溘先朝露,將使臣有客死之痛,而皇上亦虧保終之仁。此臣之所以跼蹐哀鳴,而不能己於言也。伏望皇上憐臣多年盡瘁之苦,早賜骸骨,生還鄉裡。如不即死,將來效用,尚有日也。

  這道急折是馮保親自送到乾清宮西暖閣的,他念給朱翊鈞聽後,朱翊鈞又接過去再認真看了一遍,良久才放下問道:

  “大伴,這是張先生第幾道乞休的折子?”

  “第三道。”

  看張居正把自己說的這麽慘。朱翊鈞若有所思,沉吟言道:“半個月來,寫三道折子,而且一道比一道哀切。張先生在這道折子裡,說他害怕客死京城, 叫朕聽了,心裡委實難過。”

  馮保捉摸此刻皇上的心情,難過是難過,但更多的是獨自面對政務的惶恐,馮保眼珠一轉,便言道:“皇上,不知太后怎麽說。”

  “太后讓朕自己處理。說朕成年了,以後該自己拿主意,母后不想再干涉朝政。哎!朕現在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真是讓朕頭痛。”

  聽到這句話,馮保心裡不是滋味。尼瑪,咱家還在呢,怎就沒人商量了。皇上以前什麽事都跟俺商量,現在怎就不行了?

  想到自己越來越不得皇上的重視,馮保忍不住有些嫉妒張居正。皇上真的變了,不像以前那樣,有事小皇帝就會找自己商量,也許自己也要找一條後路。

  馮保心裡酸楚,想到找後路,他猛然想起一件事,趕緊說:“皇上,聽說明威將軍進京了。”

  “明威將軍?誰呀?”小皇帝一愣,一時沒想起是誰。

  “舊港宣慰司,王實王大人啊!”

  “啊!”朱翊鈞一臉驚喜的站了起來,忙追問:“他什麽時候到的?兩年多了,這家夥終於肯來見朕了。咦,不對呀!離三軍獻俘還有大半個月,他怎麽提前來了?”

  “皇上,您忘了,下個月就是永寧公主婚期啊!王實今天早晨剛到,去了新宅子。”

  “哎呀!朕怎麽把這事給忘啦?永寧妹子都快出嫁了,真該死!張先生撂挑子,把這一攤子留給朕,朕都給忙壞了,差點誤了大事。馮大伴,快去快去,傳召王實入宮覲見。”

  “是,皇上。老奴這就去!”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