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說的神仙?”
張浚看著裡面端坐的老神仙,一臉無語地低聲衝著黃善潛說道。
他們帶著滿懷希望,跟著黃善潛跑到這裡,然後見到了這個名字叫郭京的老神仙……
後者最近風頭很盛。
誰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但聽口音應該就是開封一帶,看年紀也得六十左右,但據說實際上已經數百歲了,都能記得唐末的很多事情,還說自己當年跟太祖還有一面之緣,身邊還跟著十幾個徒弟。到了這裡之後迅速靠著仙術治好了本地一個士紳的病,然後通過後者的宣傳打開名氣,接著展露幾手仙術,立刻被士紳們捧為老神仙。
而且就在他來之後,民間也開始在流傳一個傳說。
說那王躍原本是泰山上一隻野豬成精,這個野豬在泰山上感受天地靈氣,修煉成了人形,正因為本體是一隻野豬,所以力大無窮,而且刀槍不入,生性貪婪尤喜女色。
這位老神仙也是在泰山上修煉,所以在山間時候就多次見過他,原以為泰山乃是聖地,就算畜類成精也不是作惡者,本著有教無類的原則還指點過他一些修行之道。但後來老神仙閉關修煉,這一修煉就是很多年,等出關時候卻發現他失蹤了,掐指一算才知道他居然謊稱神仙弟子,然後跑出來作亂人間,使得大宋遭逢一場浩劫。
郭老神仙感覺自己也有責任。
畢竟他指點過野豬精,那野豬精所說的神仙就是他。
故此特意下山來捉他回去受罰。
這個傳說讓那些被王躍逼得都快走投無路的士紳,立刻就像遇見了救星,他們真的就像溺水般,有根稻草也得抓住,根本顧不上分辨真假,立刻就把他從借住的道觀了這處大宅。然後又給他配上一堆仆人婢女,還給他送錢送東西養著,其中一個士紳把他推薦給了黃善潛,然後才有此刻,包括康王在內一堆人來拜神仙的場面。
但是……
“這與那些所謂的奇人異士有何區別,更何況此人我怎麽覺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曾經見過?”
張浚低聲說道。
他之前都是在地方上當佐貳官,對於底層了解比較多,尤其是那些江湖術士知道的也不少,這郭京的做派與那些騙子沒什麽區別,更像是一個團夥,而且他的確看這家夥似曾相識,只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屋裡面的郭神仙端著茶杯略微抬起頭看著這邊。
就在這時候,他身旁的蠟燭突然熄滅,好在月光不錯,所以還能看見他,旁邊婢女趕緊上前準備重新點著,但就在這時候,郭神仙的手很隨意地一拂,然後神奇的一幕出現……
那蠟燭居然自己亮了。
張浚愕然地看著這一幕……
“德遠莫要懷疑,這位可是真神仙,我知道你擔心什麽,這些天其實大名府招搖撞騙者多矣,但這位郭神仙真不是騙子。”
黃善潛笑著說道。
然後他趕緊回屋,張浚隨即狐疑地跟著,但這時候趙構和汪伯彥等人已經開始吹捧起郭神仙了。
“老神仙既然是來擒拿那妖孽,為何不直接去真定?”
張浚問道。
郭神仙淡然一笑不屑回答。
“師傅原本是想去直接擒拿,但這野豬精在擒拿女真皇帝之時,吞了遼東數萬生靈,更兼采數萬元陰,還在那女真龍脈之上吸乾其龍氣,法力已非當年在泰山修煉之時。更兼身邊黨羽眾多,師傅雖然有能力擒拿,但必然造成更多無辜生靈損傷,師傅慈悲為懷,故此欲在這大名府,修煉六甲神兵,擺下一座大陣來擒拿這妖孽。”
他旁邊弟子說道。
“仙師真是慈悲!”
汪伯彥驚歎道。
“何為六甲神兵?”
張浚說道。
“以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生辰相符者,依照五行之術訓練,擺下五行大陣,借北鬥之力以鎮壓那妖孽。”
徒弟解釋道。
“那妖孽火器犀利,不知老神仙何以應對?”
張浚說道。
郭神仙冷哼聲,手中茶杯重重一放。
“你這是何意,是懷疑我師傅?師傅不過是可憐百姓為這妖孽所害,才特意前來降妖,爾等若懷疑,那我師徒繼續回山修煉,爾等自己去對付那妖孽!”
徒弟怒道。
“老神仙息怒,這位是上皇使者,他剛從江南來此,還不知老神仙法術。”
黃善潛趕緊上前卑躬屈膝地賠罪。
“既是上皇使者,我就暫且饒過他,我此番下山就是為擒拿此妖,但此妖與我並無仇怨,他禍亂天下亦是大宋當有此劫,我只是憐爾等無辜罷了,若爾等不信我,那我就帶著弟子飛回山中繼續修行,出家人本不應管這些俗事,此處有雛鳳一隻,請大王代我送與太上皇,好生喂養,日後自能助他修行。”
郭神仙說道。
然後他站起身,一陣風刮過燈光搖曳,但他手中卻憑空多了一隻五彩斑斕的公雞……
呃,雛鳳。
趙構趕緊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接過雛鳳。
雛鳳屁股一撅,順便拉了一泡屎,正好落在趙構手上,不過趙構也沒敢拋下,就那麽捧著雛鳳和雞屎。
“老神仙息怒,構以太上皇旨意北上,就是為帶領河北忠義與那妖孽血戰到底,今日有老神仙之助實乃天意,還請老神仙在此暫候,構這就去帶北京留守高世由等人前來拜見,這除妖之事就全靠老神仙了,若能除掉這妖孽,大宋將以老神仙為國師,請老神仙護佑大宋天下太平。”
他畢恭畢敬地說道。
“也罷,我就暫且稍待片刻。”
郭神仙頷首說道。
趙構趕緊捧著公雞……
呃,雛鳳畢恭畢敬地退出去,張浚這下子也老實了,雖然他仍然對這種老神仙不太相信,但仍舊老老實實行禮,然後跟著趙構一起退出,兩人連夜前往府衙去找高世由和劉豫等人。出門後不久,張浚毫不客氣地從雛鳳身上揪下根毛,後者憤怒地掙扎著,但卻只是昂起頭,並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張浚沒有理睬,而是朝羽毛上吐了口唾沫,奮力對著燈籠擦拭。
“天生的?”
他愕然看著顏色依舊斑斕的羽毛。
“德遠以為這老神仙是假的?”
趙構說道。
然後他還繼續抱著那隻雛鳳。
這東西怎麽看形象就是隻公雞,但就是毛色斑斕的多,也難怪張浚懷疑是染了色來唬人的。
“如今看不好說了,要說他看著的確像是那些江湖騙子,甚至我總是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可那讓蠟燭重新點亮的手段,還有這個明顯天生的雛鳳,卻又不像是騙子,至少他的這些手段我看不出有什麽破綻。但這六甲神兵破王躍的確太過匪夷所思,什麽借北鬥之力更是莫名其妙,他這種誇大其詞的行事,的確與那些江湖騙子一樣。
至於說王躍是什麽野豬精,這個更是無稽之談,王躍咱們又不是沒見過,此人的確是禍國妖孽,但不是說他這個人是妖怪,而是他那套東西是邪道。
他本人無非一個猛將。
如他一般的猛將古代也不是沒有。
看他行事也不是妖法,倒是更像是機巧一類,如沈夢溪公一般,至於那火器更不是妖法,就是把火藥用的更為巧妙。”
張浚說道。
他還是頭腦清醒的……
當然,他還是江湖經驗太少,他哪裡知道這些江湖騙子們手段多了,讓蠟燭重新燃起有什麽難的?指甲縫裡塞點硫磺粉而已,只要燭芯溫度還沒降過硫磺的燃點,完全可以靠著那點溫度引燃硫磺粉繼而重新燃燒,至於憑空變出雛鳳這種事情現代一個初級魔術師就能解決,至於雛鳳……
這個的確不是染的。
但這個可以用藥喂出來啊!
至於他看郭神仙眼熟,那是因為郭神仙本來就是開封人啊,他在開封讀書好幾年,曾經見過一兩回有什麽稀奇的啊。
“可這與咱們何乾?咱們要的是什麽?”
趙構笑著說道。
張浚一愣,隨即有些意外地看著康王,仿佛才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皇子裡面最不起眼的角色。
趙構依然在微笑著。
“大王英明,是下官多心了,這是老神仙,這的確就是老神仙,有這老神仙相助,我等鏟除那妖孽指日可待,大宋天下太平之日可期。”
張浚說道。
然後兩人互相看著,緊接著一同大笑起來。
在他們的笑聲中,雛鳳屁股一撅,又拉了一泡雞屎,趙構一臉惡心地趕緊把它扔到地上,然後甩開雞屎,身旁隨從趕緊遞上手絹,趙構示意他抱著雛鳳,這東西估計吃了什麽亂七八糟,拉的還都是稀的,不過真也好假也好終究是老神仙獻給太上皇的雛鳳。
還是要盡量養著的。
“大王,如此大王就得公開露面了。”
張浚說道。
原本大畫家的意思是讓趙構隱瞞身份,只是讓那些官員士紳知道,但不能公開亮相。
一旦公開亮相他就和趙桓及王躍撕破臉了。
“公開露面就公開露面!”
趙構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