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午時。
南熏門。
“還沒找到蔡攸嗎?”
王躍多少有些不滿地問史進。
“屬下無能,這內城也找遍了,皇城也翻遍了,都沒找到,整個開封城估計也就剩下艮嶽沒搜過了,可就是找不到這狗東西。”
史進羞愧地說道。
蔡攸失蹤了。
王黼已經抓到了,老王原本想著化妝出城逃跑。
但他的熟人實在是太多,路上遇著從華陽門回來的吳敏,本來就是蔡攸親信,現在急於立功向王躍示好的吳敏毫不猶豫地揪住了他,倒霉的王相公就這樣落網了。不過對他的處置就不需要王躍關心了,現在燕國公是忠臣,忠臣不能親自上手,這個交給大理寺依律審訊定罪……
大宋朝是律的。
無論誰犯了罪,都得接受法律的審判。
反正他政敵一堆,都巴不得弄死他,太子殿下已經正式任命翰林院承旨宇文粹中,主持蔡京父子與王黼勾結鄆王弑君謀逆一案,務要審理清楚,絕不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冤枉一個好人,總之要明正典刑,以告慰在這場逆黨作亂的事件中死難的軍民及無辜官員。
好吧,開封之變得到了全新解釋。
這是一個大陰謀。
首先,鄆王與三賊合謀,偽造聖旨逮捕冠軍侯。
他們知道冠軍侯是忠臣,只要有聖旨就不會反抗的,所以他們輕而易舉地逮捕冠軍侯,並且偷偷把他送到城外的一處秘密監獄關押,然後派人通知冠軍侯的好兄弟楊豐,就說官家被奸臣蠱惑已經抓了冠軍侯正在嚴刑拷打。
他們知道楊豐與冠軍侯感情極深,而且性格衝動,肯定要營救冠軍侯。
於是他們的陰謀再一次得逞了。
然後他們再暗布黨羽,趁著常勝軍要求覲見官家伸冤,而殿前都指揮使高俅應對錯誤,導致事態進一步惡化的機會,迅速在城內作亂並引誘刁民潰兵大肆搶掠打砸總之就是擴大混亂。然後再打著幫助常勝軍營救冠軍侯的旗號,獲得那些正義百姓的好感,常勝軍的感激,最終一步步將整個外城拖入戰亂中。
這時候鄆王出場了。
他以親王之尊哄騙楊豐。
他故意給楊豐那些可能阻撓他奪取皇位的人的名單,比如鄭居中,梁師成這些人,就說是他們陷害的冠軍侯,借楊豐這把刀鏟除異己,至於把蔡京父子和王黼也列入其中,只不過是掩人耳目,防止有人猜到是他們主謀而已。
真狡猾啊!
最終他們就這樣讓局勢徹底惡化。
然後他們再矯詔勤王。
他們原本意圖是繼續引誘楊豐攻破內城,他們的黨羽趁亂弑君殺盡包括太子在內所有皇子,但鄆王逃過一劫,並且逃出京城帶著勤王軍奪回京城殺盡楊豐等人,這樣鄆王順理成章繼位。只是沒想到被太子覺察出了他們的陰謀,所以鄆王不得不鋌而走險,借楊豐的手逃出內城,然後在外城慫恿楊豐出城迎戰勤王軍,他率領城內軍攻破內城弑君殺盡太子等兄弟。
然後再以重賞收買勤王軍,連同本來就被他哄騙的常勝軍一同擁立他繼位。
只是沒想到城外的交戰,驚動了原本被囚禁地牢的冠軍侯,誤以為京城遭到外敵進攻的冠軍侯,自然要趕緊出來救駕,那地牢又困不住他,只不過他以為是聖旨逮捕他,所以才沒有反抗。但現在京城危急,當然顧不上管這些,最終他就這樣衝出地牢。
然後一舉扭轉乾坤。
冠軍侯真乃我大宋之長城也!
這就是整個開封之變的真相,完全是一群野心家的陰謀。
他們利用了冠軍侯的忠心,利用了楊豐等常勝軍將士的義氣,還有開封那些軍民的正氣,設計了這個驚天陰謀,意圖弑君奪位!
簡直何其毒也!
幸好上天保佑,冠軍侯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
“艮嶽,的確,那裡最適合藏匿了,讓各門繼續嚴查,只要他出不了開封總會揪出來的。”
王躍說道。
他其實也並不是非要弄死蔡攸的。
能弄死就弄死,弄不死也無所謂,反正蔡家已經完了。
蔡京被斬首,他的另外幾個兒子,包括茂德帝姬的未婚夫,統統已經被抓起來等著處置,蔡家父子的所有財產,甚至姬妾,也都被賜給了他,剩下蔡攸孤零零也沒什麽用了。
大畫家願意保護他就保護吧!
既然已經恢復王躍身份,那還是要盡量保持忠臣形象的。
“官家駕到!”
後面楊再興的喊聲響起。
王躍趕緊轉身行禮……
“臣恭迎陛下!”
他帶著手下一幫將領們高喊道。
“燕公辛苦了,諸位將士免禮,都是這些逆臣鬧的,至今還不乾淨!”
大畫家不滿地說道。
很顯然他並不情願,實際上他現在一步不想踏出艮嶽,畢竟他現在也知道自己很丟人,外面還不知道多少人在把他當笑柄談論呢!
雖然開封之變真相已經公開,而且還是以揭帖公開的,但是……
京城誰不知道真相啊!
這個新版真相只是徒然給他增加新的羞辱。
被人家欺負成這樣,還得厚著臉皮給人家洗白,這的是多麽賤啊,別人抽一耳光還得陪著笑臉說,大爺抽的真響亮!
當然,他不出來也得出來。
然後他看著城外。
大畫家深吸一口氣,眼睛裡異樣的光彩閃過。
城外是千軍萬馬,幾乎淹沒了整個曠野的騎兵,放眼望去幾乎無邊無際,無數旗幟獵獵,無數頂盔摜甲的士兵,所有人都在望著他,而為首的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這都是他的文臣武將,這都是他的虎賁之士,這是大宋禁軍最核心的精銳,大宋朝最強悍的軍團,兩千裡隻為救他而來的西北禁軍。
陡然間他身體裡仿佛灌注了什麽……
“咳!”
一聲咳嗽瞬間把他拉回現實。
然後他就感覺自己像是那巔峰的一刻過去,整個人瞬間陷入萎靡。
“官家,您該召見群臣了!”
王躍說道。
“朕在此,眾卿為何不上前?”
大畫家緩緩說道。
緊接著外面幾個人催馬上前,其中包括張叔夜,劉韐,劉延慶,剩下的王躍就不認識了,劉錫也沒在裡面,他這時候官職很低,還不如他弟弟,沒有資格與這些大佬們並列,這裡面除了劉延慶,剩下還有一個紫袍,折可求目前官銜應該不超過三品,所以只能是姚古。
看年齡也得過六十,他在三十年前就已經跟著他哥哥姚雄在西北成名,算起來與種師道是一個級別的。
兩家競爭也很激烈。
他們一直走到護城河邊,這才認清大畫家,一個個趕緊下馬行禮。
那個紫袍果然是姚古,除了他之外還有折可求,范致虛等一幫文武官員,話說這一幕讓大畫家臉色明顯又紅潤了許多,估計又一次心潮澎湃起來,然後王躍手中小斧頭又不經意地閃過,可憐的大畫家再次泄了氣……
“免禮平身,眾卿遠來辛苦,勤王詔書一事,昨日詔書已解釋清楚,今日朕禦南熏門召見,只是欲觀眾卿軍容,今日一見,果然兵強馬壯,我大宋有此等健兒守禦邊疆,朕心甚慰。朕已在宮中設宴,眾卿入城與朕共飲,至於城外將士另賜錢百萬貫,暫時退駐玉津園,另有酒肉賞賜,但城內新定,為免引起百姓恐慌,各軍暫時禁止入城。”
他緩緩說道。
“陛下,臣請陛下出城曉諭將士,將士兩千裡而來,惟願一睹陛下龍顏。”
范致虛說道。
“不必了,朕為那逆子所氣,身體有些不適,不能出城。”
大畫家說道。
“陛下,若陛下不能出城,臣等請太子代勞。”
張叔夜說道。
這些家夥明顯不死心。
說到底王躍惡行太招人恨,這些家夥並不願意就此罷休。
當然,可能只是這些文官,至少姚古等人還沒說話,他們和文官不一樣,他們對王躍的那些惡行沒有什麽太深感受,畢竟王躍到目前為止殺的都是文官和內官,倒是大畫家的一百萬貫讓他們很滿意。
西軍缺錢。
真的。
他們那裡甚至流通錢引,也就是紙幣,此外還有鐵錢,就連銅錢的數量都嚴重不足,大畫家的賜錢肯定是銅錢,目前銅錢一貫可是當兩貫鐵錢。
既然這樣……
“官家, 臣覺得將士們兩千裡勤王,雖說是被那些奸臣哄騙,但這份忠心的確可嘉,一百萬貫是不是少了些,畢竟好幾萬人,不夠分啊,咱們是不是再給他們加一百萬?像姚公這般胡子都白了的,這兩千裡跑下來恐怕得減壽好幾年呢,咱們是不是應該賞賜些金銀之類的?”
王躍湊到大畫家身旁擺出附耳姿勢,但聲音卻異常響亮的說道。
大畫家甚至本能地捂住耳朵。
“既然如此,那就再賞一百萬吧!”
他很無語地說道。
王躍毫不猶豫地轉過頭,從旁邊抄起喇叭筒……
“官家有旨,西軍將士千裡勤王,忠心可嘉,賜銅錢兩百萬貫!”
他用西北話幾乎用盡最大嗓門吼道。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