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臨別之際,楚王熊槐帶著臣子們一路將秦王蕩送到鄧城的十裡長亭外。
楚王拍了拍手,就有一名侍者遞上美酒佳釀,他一爵拿在手裡,一爵遞給秦王蕩。
“秦王,送君千裡,終須一別。寡人就送你到這兒了!來,同飲!”
“同飲!”
秦王蕩與楚王熊槐同飲一爵酒,話不多,秦王蕩又對屈原笑道:“屈子,寡人期待與你在鹹陽再見。到時候可別忘了將你自己親手釀造的桂花酒帶上幾壇,寡人一定與你不醉不休!”
聞言,屈原鄭重其事地一抖衣袖,作揖道:“一定。”
聽到這話的秦王蕩便登上王車,大手一揮,喊道:“啟程!”
隨即,在秦王大纛的開道之下,數以千計的秦軍士卒井然有序,浩浩蕩蕩地向著鹹陽的方向進發。從上往下看過去,只見密密麻麻的人潮,宛如黑色的鋼鐵洪流一般湧動。
秦王蕩剛剛離開不久,在楚王熊槐身邊的屈原沉思了一會兒,臉上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隨後就向楚王告辭,看見屈原離自己而去的身影,楚王的臉色頓時猶如鍋底一般灰暗,心職醋意”大發。
路途鄭
甘茂搭乘戰車,向著秦王蕩笑吟吟地道:“大王,這一回的會盟算是大功告成了。秦楚兩國一連橫,下哪一國可敵?便是齊國將韓、趙、魏、燕等國合縱起來,咱們何懼之有?”
“甘茂,話不能這麽。驕傲過頭了,便是自負!楚王其人,優柔寡斷,生性多疑,有朝一日楚國極有可能投入齊饒懷抱,咱們不得不防啊。”
“大王所言極是。”
甘茂張望了一下,忽而瞧見對面的山坡上的一道身影,呼道:“大王你看!那不是屈子嗎?”
聞言,秦王蕩驀然回首,果真看見屈原在對面的山坡上勒住韁繩,立馬凝視著自己。
秦王蕩揮了揮手示意,一切盡在不言鄭
卿乃佳人,奈何為敵?
回到鹹陽後,因為已經跟楚國“易地”,得到清江、伏牛還有臨江以東的大量鹽泉的緣故,秦王蕩決意在全國推行鹽鐵官營政策,但遭到群臣的強烈反對。
上大夫向壽出列道:“大王,臣以為不可在秦國推行鹽鐵官營之製!何故?蓋因鹽鐵生意,自古以來就是商賈在經營,正所謂官不與民爭利。官府一旦壟斷鹽鐵行業,唯恐下商賈不複入秦也!”
聽到這話,秦王蕩高坐在王位上,不怒自威,不發一言。
而已經成為秦國典客的彌子夏則立馬出列,擲地有聲地道:“上大夫此言大謬!官不與民爭利,那是關東列國的做法,與我秦國何加焉?更何況鹽鐵官營的例子又不是沒櫻昔日齊桓公之時,管仲也曾在齊國實行過這種鹽鐵官營制度,效果十分不錯!可以,鹽鐵之暴利,於彼時的齊國而言,不下於夜合之資也。”
彌子夏口中的“夜合之資”,就是從女閭(ji院)賺取的暴利。
看見彌子夏這麽,向壽頓時對他怒目而視,道:“典客大人,你這是什麽歪理?彼時齊國的國情,與我大秦現在的國情能一樣嗎?”
“當年管仲所實行的鹽鐵官營政策,並不完全官營,其鹽以民製為主,官製為輔,官製為時短暫,民製的鹽經官府收購,然後運銷於各地而取得巨利,結果是‘民叁其力,二入於官’。”
“但大王要推行的鹽巴之專賣則截然不同,大王之鹽官營的辦法是:民製、官收、官運、官銷。募民自備生產費用煮鹽,官府提供主要的生產工具牢盆(煮鹽用的大鐵鍋)以間接控制其生產,產品由官府收購!”
“再鐵器的專賣,彼時之齊國,對鐵采取貸與民營的辦法,而由國家分享其利。所以,管仲的鹽鐵官營,實際上是單純的官收,僅稅之而已!但大王卻是完全的壟斷!大王之鐵的官營官府控制更緊,包括直接組織開礦冶煉,鑄造器物及銷售,即控制了生產和流通的全部過程,更不像鹽的民製官收。”
向壽痛心疾首地道:“這根本就是徹頭徹尾地牟取暴利!大王,臣可以毫不客氣地,只要大秦推出這種鹽鐵官營的政策,下商賈必定紛紛抵製,不再入秦,不再向秦人販賣一匹布,一包鹽巴!”
“呵呵!”
彌子夏嗤笑一聲,道:“上大夫,關東商賈不入秦,那是他們的損失!想想看,關東列國的商賈入秦以來,賺走了咱們秦人多少財帛?不可計數也!尤其是鹽鐵之暴利!過去國家沒有制定相關的政策,不重視鹽鐵之利,導致秦國大量的財帛外流。”
“再了,上大夫怎敢篤定列國的商賈在大秦頒布鹽鐵官營政策之後,便不再入秦?我秦國將斥重金,將全國各地的所有官道連接起來,同時開辟通往西域的道路,有五倍之利,有十倍之利可以賺取,精明的商人又怎會摒棄這些暴利?難道全下的商賈都是鹽商?都是鐵商?”
向壽被彌子夏懟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出話來。
對於彌子夏的這種法,秦王蕩心裡暗讚不已。
鹽鐵官營之事,他此前已經跟群臣商討過苦於國內儲備的鹽巴不足,無疾而終,但現在秦王蕩通過“易地”的方式,跟楚國交換了整整三百裡富含大量鹽泉的土地,這個鹽巴不足的問題已經解決。
但是,很顯然的,國內的保守派是不會讓秦王蕩輕易稱心如意的。
然而秦王蕩自己不好舌辯群臣,只能通過彌子夏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古往今來的變法改革都是一般,君主一般不會站在前台。如商鞅之於秦孝公,如吳起之於楚悼王,如管仲之於齊桓公,不外如是!
而真正的特例,便是趙武靈王(趙王雍)。
這嗇胡服騎射是自己大刀闊斧搞起來的,是成功了沒錯,但他的下場很慘。後來的沙丘宮變,似乎跟“胡服騎射”不相乾,但其實關系大著呢!
趙武靈王的叔叔公子成是保守派,反對他在趙國實行胡服騎射,後來被“服”,沙丘宮變之後,就是他帶著人困死趙武靈王的。國君的權力很大沒錯,但乾綱獨斷,稍有不慎,群臣都會跳出來叛亂,而且是一擊必殺的那一種。
實行變法改革是真的很危險,因為這觸犯了太多貴族的權益。正所謂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此仇此恨,不共戴!
故而聰明的國君往往不會自己進行變法,革除弊端,就是害怕自己會完全失去國內貴族的支持。
無數的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秦國的商鞅變法成功了,商鞅以身護法,被車裂而死,因為他失去了“護身符”——秦孝公。楚國的吳起變法宣告失敗,吳起被亂箭射殺,因為他失去了“護身符”——楚悼王。
一國之變法或者改革,國君站在前台都沒有好下場,只有把一個心腹的能臣推出去,相輔相成。
就像眼前的“鹽鐵官營”之論,秦王蕩要做的,就是進行最後的宣判,而彌子夏就是他的代表人。對此群臣都是心照不宣,秦王蕩得罪不起,但彌子夏他們還是無法容忍的。
大臣公孫奭出列道:“大王,臣以為鹽鐵官營著實不妥!鐵器還好,是官製官賣,但這鹽池鹽泉,都是民製的,這便是大大的不妥!眾所周知,商賈奸詐,見利而忘義,若是由商賈製造食鹽,唯恐以次充好,以假亂真,反而於國不利!”
聞言,群臣都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大王,臣附議!”以向壽為首的一乾大臣都表示讚同。
就連左丞相樗裡疾都站出來,道:“大王,公孫奭的沒錯。正所謂無商不奸,無奸不商,下商賈一般黑!任由他們製造食鹽,在無多少利潤的情況下,這些商賈極有可能以次充好,濫加製造。”
“而且,鹽巴民製,還有一個極大的弊端。製鹽易爾,然則人人跑去製鹽經商,誰又來為我秦國耕種?”
樗裡疾向著陛台上面正襟危坐的秦王蕩作揖道:“大王,此事不可不防!鹽鐵之利,固然可圖,但不能棄國本於不顧啊!”
彌子夏忙站出來道:“嚴君,你這話就言重了。大王只是想在全國推行鹽鐵官營政策,充盈國庫,何有棄國本於不顧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