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相所言,請恕子夏不敢苟同!”
彌子夏臉色一正,旋即沉聲道:“而今我秦國並非是一家獨大,尚有齊楚兩國可與大秦相抗衡。秦若伐韓魏,齊國與楚國焉能坐視不理?不能!”
“秦伐韓,楚救之;秦伐魏,齊救之。如此,大秦之東出豈非陷入了死循環當中?這樣反而讓我大秦損兵折將,又不得寸土!”
“王上!”彌子夏又向著秦王蕩垂手道:“臣建議,先弱齊楚,再伐三晉,如此,當可使大秦稱霸於天下,十年弱齊楚,十年伐三晉,十年滅列國,三十年之內,大秦當可廓清寰宇,吞並八荒!”
好一個十年弱齊楚,十年伐三晉,十年滅列國!
秦王蕩的眼中不禁發著精光,暗自讚歎。
彌子夏的想法與他是不謀而合的。若非秦王蕩心裡清楚,都要認為彌子夏跟他一樣,都是穿越者!
這不就是典型的攻交近交嗎?
而甘茂則不然,甘茂主張遠交近攻。
甘茂又道:“王上,彌子所言,實在太過狂悖。強如昔日之魏國,強如齊國,強如楚國,稱霸數百年,都沒能一統天下,更何況是不過雄起五十年的秦國?齊楚是為霸主大國,猶如猛虎,秦國若是一一招惹,恐被反咬一口,遺患無窮也。”
“而韓魏兩國則不同。韓、魏已經衰弱,正是大秦東益地,弱三晉之時,何故遠攻於齊楚,放置弱小之國不管不顧?”
看見甘茂與彌子夏起了爭執,有了分歧,秦王蕩擺了擺手,說道:“甘茂、子夏,爾等所言,不無道理。甘茂主張遠交近攻,子夏主張近交遠攻,但具體是否適用於當今之秦國,今日之天下大勢,仍未可知!”
“王叔,你以為呢?”
聽到秦王蕩詢問自己,原本正在沉思的樗裡疾便道:“王上,有件事你可能還不清楚。”
“何事?”
“老臣近日得到探報。今夏,齊國上大夫田甲欲趁著圍獵之時,劫持齊王,後為其門客泄密,事敗,田甲被車裂,誅滅三族!此事似乎跟薛公田文脫不了乾系。薛公聞訊,出逃魏國,已經被魏王任命為相國。”
聞言,秦王蕩捋一捋自己的胡須,眯著眼睛問道:“此事屬實嗎?”
“應該屬實。田甲似乎是不滿於齊王任命呂禮為相國,故而跟田文合謀,欲襲殺齊王而立新君。”
“呵呵,田甲和薛公的膽子夠大的。”秦王蕩笑了笑,忽而想到什麽,意味深長的看了樗裡疾一眼,道:“王叔,你主張伐齊?”
“伐齊伐楚,老臣並無意見。”
看樣子,樗裡疾是讚同彌子夏的近交遠攻之策的。這一點不足為奇。
樗裡疾向來是保守派,奉行孝公、惠文王之時秦國的國策,以東出為畢生所願,但是如何東出?
早在秦惠文王之時,秦國就已經定下國策,便是遠交近攻,秦軍頻頻攻伐韓魏兩國,但佔到的便宜都不是很大,反而在惠文王后期,一戰伐楚,還得了漢中郡,辟地數百裡,受益匪淺。
秦惠文王后期,秦國的國策實際上已經發生了改變。
大致是在函谷關之戰後,惠文王已經意識到秦國並不是一家獨大的,秦國攻伐三晉,齊楚兩大霸主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故而秦國與韓魏兩國組成合縱聯盟,齊楚則是組成連橫聯盟。
兩大軍事集團對抗了好幾年,丹陽、藍田之戰的爆發,就是兩大集團之間的“火並”。期間還摻雜著秦、韓、魏三國聯軍與齊軍的濮水之戰,丹陽之戰,亦是秦、韓、魏三國聯軍與楚軍打的。
還別說,三個人群毆一個人還是挺爽的,至少秦國的確是嘗到了甜頭。
惠文王之時,東出的國策已經由遠交近攻,變為近交遠攻,這是適用於那時候的天下大勢的。
在原來的歷史上,秦武王、秦昭襄王都奉行這種近交遠攻的國策,直到秦昭襄王后期,秦國把齊國、楚國相繼打殘,一家獨大之後,秦昭襄王才采納范雎的遠交近攻的國策,東益地,弱諸侯。
實際上,這遠交近攻的國策是范雎提出來的,但秦國早已在乾這種事情了,只是沒有一個大致的概念而已。
現在,秦國的三大重臣,樗裡疾主張伐齊或者伐楚,甘茂主張伐韓,彌子夏主張伐楚。
秦王蕩如何采納?
當然是伐楚!
“寡人當伐楚國。”
伐楚之事,秦王蕩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伐韓,是為遠交近攻,但容易受到山東列國的合縱打擊,便宜沒佔到,白白折損兵馬,得不償失。
伐齊,則是時機尚未成熟。
齊國雖有亂事,但是無傷大雅,這時候齊國可還沒有淪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秦國最多就是聯合韓魏兩國一同伐齊,而且聲勢不會太大,畢竟齊國再強悍,都沒有威脅到列國自身安全的地步。
伐楚,則是秦王蕩的首選。
為何?
蓋因秦楚兩國是接壤的,一衣帶水,攻取其城池土地,還能壯大秦國自身的國勢,還能削弱楚國,何樂而不為?
“不知王上意欲如何伐楚?”樗裡疾詢問道。
秦國伐楚,有兩條路線,一條是出武關,自漢中伐楚,一條則是從巴蜀浮江伐楚。
秦王蕩沉聲道:“寡人欲定於明年開春伐楚。此番伐楚,志在弱楚,寡人欲以兩路大軍伐楚,一路是為北路軍,一路是為西路軍。西路軍由司馬錯率領,八萬水陸之軍東進,繼續攻取楚國的黔中之地,以及巫郡,能奪取三峽最好,取不下,也能為大秦益地。”
“北路軍,寡人則是欲合縱韓魏,秦出兵十萬,韓魏各出兵五萬,總計二十萬之眾,會於韓國之襄城,一起南下伐楚。”
“襄城?”甘茂啞然失笑道:“王上,咱們秦國本土距離襄城有迢迢千裡之遠,何故舍近求遠?直接出武關,下汝南,與韓、魏之師會於汝南或者丹水一線不行嗎?再者,秦國動輒大戰,動靜不小,恐楚人已經得到消息,失去有利的戰機啊。”
“寡人正是為了爭取有利的戰機。”
秦王蕩微微一笑,說道:“咱們秦國固然可以出武關,下商於,自商於或者漢中一線征伐楚國,可是楚人在那裡部署了不少的守軍,可能沒等大軍趕到,楚軍已經在丹水南岸嚴陣以待了。是故,寡人當假意聯魏伐韓,掩人耳目,會師於襄城,再一起南下攻楚也。”
“嘶!”
一聽這話,樗裡疾等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暗暗讚歎秦王蕩之高明。
一場戰役的勝利,往往在於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而秦王蕩已經深得其中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