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韓朋看著正在四方台上與旁人說笑,與秦王蕩同台而坐的全旭,臉上露出極為複雜的神色,心中很不是滋味兒。
這小子娶了他的前妻,從一個普通的秦國將領,搖身一變,成了樗裡疾的女婿,秦王蕩的座上賓,被賞賜無數。
真是走了什麽狗屎運!
韓朋心中氣惱不已,更是悔恨交加。
他本是韓國的宗室子弟,關系還挺近的,與韓王倉是侄子,跟嬴嬌成婚算是門當戶對的那一種。但是,自幼飽受“反秦論”熏陶的韓朋卻不這麽認為。
嬴嬌雖生的貌美,性格又溫柔,身份又高貴,但是韓朋並不喜歡這個女人,打從心裡抗拒嬴嬌。伐韓之戰前夕,韓朋為了取得領兵大將之位,甚至於休掉了嬴嬌,表示與秦國決裂,白白便宜了全旭。
韓朋恨啊!
悔恨不已!
想著想著,滿肚子酸水的韓朋不由得回到一側的庭院中,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又舉起酒爵,將酒水一飲而盡。
在他的旁邊,是韓國的太子嬰,陽翟之戰後就入質鹹陽。
秦國對待太子嬰還算是好的,吃喝不愁,衣食無憂,一點都不苛責他。但是太子嬰仍然是十分不滿。
對於他而言,秦國就是他太子嬰的敵人!
身處敵國,身處狼窩虎穴之中,太子嬰怎能高興得起來?故而在入秦為質子的這大半年裡,太子嬰一直待在鹹陽,借酒消愁,或者跑到外面去尋花問柳。
“哎,那不是韓朋嗎?”
“是啊。”
“在他身邊的是太子嬰吧?”
“沒錯。嘖嘖,瞧瞧他們那樣子,真是要多落魄有多落魄啊,這全旭將軍與嬴嬌公主大喜的日子,這二人居然哭喪著臉,真是不知道嚴君為何會邀請他們前來赴宴啊!”
一個八字須的中年男人譏笑了一聲,說道:“這還用說?嚴君的母親本是韓國的宗室女,跟韓國是聯姻關系,現在他要嫁女兒,哪裡能不宴請太子嬰?”
旁邊的一個戴著長冠的男子低聲道:“這韓朋以前是嬴嬌公主的夫婿吧?”
“當然了。你不會這都不知道吧?”
“誰說我不知道的?去年韓朋休掉嬴嬌公主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的,王上甚至於怒而興師伐韓!我只是在納悶啊。這韓朋的臉皮為何如此之厚?居然還有臉來參加嬴嬌公主的婚禮!我真是為他感到羞愧啊!”
“哈哈哈哈,你還別說,我猜韓朋現在肯定臉都氣綠了,腸子都悔青了!”
聽見身後這二人的低聲細語,韓朋氣的臉色一陣鐵青,胸膛亦是起伏不定的。
但是,韓朋深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故而只是緊緊的攥著手中的酒爵,手背青筋暴起,卻沒有將怒火發泄出來。
然而韓朋能忍,不代表太子嬰能忍啊!
韓朋是他的好友,是從兄弟,更是良師益友,一直陪著他在秦國“受苦受難”,現在後面那二人這般挖苦韓朋,太子嬰年輕氣盛的,如何能忍?
“啪”的一聲,太子嬰拍案而起,怒道:“你二人就知道在人後嚼耳根子,難道不覺得卑劣嗎?不覺得羞愧嗎?”
“呵呵!”那個八字須的中年男人冷笑置之,說道:“卑劣?羞愧?太子嬰,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這裡不是新鄭,是我秦都鹹陽!這裡可不是你一個小小的韓國太子能撒野的地方!”
“惡賊!你竟敢小看本太子!”太子嬰怒了,氣的不行。
韓朋知道太子嬰比較衝動,故而連忙拉住他,道:“太子稍安勿躁,莫要衝動。”
“嘿嘿,太子嬰,莫說我杜衡小覷你!我杜衡不僅小覷你,
我還小覷韓王倉!小覷你們韓人!”杜衡不屑的朝著太子嬰吐了一口唾沫,說道:“韓國現在就像是一條苟延殘喘的野狗!你呢,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寄居於鹹陽的韓國太子而已!呵呵,以出賣女人換來和平,這種事情只有你們韓人能做得出來!若我是你的話,太子嬰,我就找一棵歪脖子樹吊死算了!”
“你!好膽!我殺了你!”
太子嬰怒不可遏,一把推開韓朋,隨後抄起一側的桌案,猛的朝著杜衡砸過去!
杜衡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一般,一動不動,而後退了半步,竟然被太子嬰掄著桌案砸到額頭上,“嘭”的一聲,頭破血流!
“啊!殺人了!”
“太子嬰殺人了!”附近的人紛紛叫嚷起來。
直到這時,太子嬰這才如夢初醒,將手中的桌案放下,呆呆的看著已經倒在地上,似乎奄奄一息的杜衡。少頃,杜衡就是腦袋一歪,眼睛一閉,似乎已經氣絕身亡了。
旁邊的一個中年男子上去試探了一下鼻息,頓時嚇得面如土色,顫巍巍的指著太子嬰,說道:“沒氣兒了。你……太子嬰!你殺人了!你殺了我秦國的下大夫杜衡!”
“我……我沒有!我不想的!”太子嬰一臉痛苦的卷縮著身子,頹然癱坐到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此時,他的酒意已經褪去大半,但是眼前發生的事情卻讓他震撼不已。
當即就有人前往中間的庭院,向秦王蕩稟告太子嬰殺人一事。
秦王蕩不敢怠慢,便帶著樗裡疾、甘茂、全旭等人感到這左邊的院落,看見已經倒在地上似乎成了屍體的杜衡,暗讚一聲,隨即板著臉,走到太子嬰的面前,冷冷的問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我殺人了。”太子嬰還沒回過神來。
旁邊的韓朋忙下跪道:“秦王,事情是這樣的。太子與這位杜衡大人起了一些口角,太子一時氣不過,一時衝動之下,就拿著桌案砸死了杜衡。 ”
“秦王,請你念在太子醉酒不醒,又是含怒出手的份上,寬恕其過!再者,也是杜衡欺人太甚,竟敢辱罵韓國,辱罵我王,辱罵太子!換做秦王你,應該都難以控制自己吧?”
“這不是太子嬰殺人的理由!”
秦王蕩沉聲道:“太子嬰當著大庭廣眾之下,在寡人的王叔,大秦的嚴君的府中,婚宴之上殺死我秦國的下大夫,社稷之臣!這事兒寡人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按照秦法,殺人者死,當年寡人的父王,惠文王年少之時觸犯新法,尚且被孝公流放,其師傅公孫賈受了墨刑,太傅公子虔被割了鼻子!”
“那只是一個平民百姓!現在太子嬰殺的可是我大秦的社稷之臣,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殺害的!寡人如何能忍?秦法的威嚴何在?”
“秦王息怒!”韓朋苦著臉道:“秦王,太子是韓人,非是秦人啊!他是我韓國的儲君!”
“既然太子嬰是在秦國,就應該受到秦法的管制!寡人一視同仁!你們韓國的那一套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在秦國根本不適用!”
“來人!給寡人將太子嬰打入死牢!擇日問斬!”
“唯!”隨即就有兩個隨行的宿衛一左一右的將太子嬰架住,就往外拖走。
太子嬰急眼了,紅著眼睛道:“韓朋!救我!救我啊!救救我!”
“秦王!我是你的大舅子!你不能這麽對我!……”
太子嬰很快就被拉了下去。
鬧出了這種事情,一眾赴宴的達官貴人都不好停留,紛紛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