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蕩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著那個老先生的話語。
官學的先生不夠,教材不足,教學環境簡陋,以至於書籍不夠用等等問題,看似並不棘手,其實也很麻煩。
這還是在初始階段,一旦秦國的官學徹底推廣下去,這一系列的問題,都將成為阻塞官學發展的絆腳石。
走著走著,秦王蕩就忽然看見不遠處的山丘下面,兩名穿著簡陋的葛布衣衫,蓬頭垢面的少年正在耍劍。看起來,這兩個少年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耍起劍來有模有樣的。
秦王蕩心中感到很好奇,就走過去詢問:“你們兩個在作甚?”
“比武啊!”
“比武?”秦王蕩莫名其妙的看了這兩個少年一眼,又道:“看你們的模樣,不過黃口之年,何以不去官學讀書?按照秦國頒布的法令,十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男子,都必須到官學入讀一年,難道你們的父母沒告訴你們嗎?”
兩個少年對視了一眼,都神情落寞地道:“我們是孤兒。”
“孤兒?父母都不在了?”
其中一個少年道:“我的雙親都逝世了。父親死在了當年的修魚之戰中,母親過了幾年,也過世了。阿醜的娘親尚在,父親戰死沙場了,他的娘親挺苦的,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把阿醜拉扯大,給人縫補衣裳,或者砍柴拉到市集上販賣,什麽賺錢的活計幾乎都乾過,勉強補貼家用的。”
聞言,秦王蕩又將目光放到旁邊那個少年的身上,臉色嚴峻地道:“你為何不去官學讀書?”
“讀……讀書?有什麽好讀的!”少年阿醜昂著頭道:“我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哪裡還有多余的閑錢或者米粟去上學?是,娘親是要我讀書的,但是我才不要呢!”
“你們都是烈士的遺孤啊。”秦王蕩長歎一聲,摸了摸少年阿醜的腦袋,頗為沉重地道:“你們不去讀書,跑到這裡練劍,打熬氣力,是想跟你們的父親一樣到戰場上去建功立業,對嗎?”
“沒錯!”阿醜攥著拳頭道:“按照我秦國的軍功製,只要只要斬獲敵人‘甲士’一個首級,就可以獲得一級爵位公士、田一頃。宅一處和仆人一個。斬殺的首級越多,獲得的爵位就越高!”
“小子,你知道斬殺敵人的一個甲士有多難嗎?”
“有多難?”
“甲士,是穿著盔甲的將領。你至少要斬殺一名百夫長或者軍侯級別以上的低級將領,才能得到一級公士,你可知道這其中的凶險?”
“哼,不管有多凶險,我一定會做到的!”
“好小子,有志氣,寡……我欣賞你!”
秦王蕩讚許的看了這個叫做阿醜的少年一眼。
“你們都是因為家中的條件窘迫,無法上學的吧?”
阿醜低著頭道:“是啊。不過讀書,讀書有什麽用?還不如老老實實的耕地,或者到戰場上去搏一把,死了一了百了。”
“你這種心態可要不得。”秦王蕩搖了搖頭,說道:“走,帶我去你家瞧瞧。”
“幹嘛?”少年阿醜警惕的看著秦王蕩。後者一挑眉毛,說道:“我要幫你改善一下家裡條件,資助你上學。”
“你這麽好心?”阿醜的戒備心更甚。
秦王蕩哭笑不得的從懷裡掏出一把半兩錢,塞到兩個少年的手中,說道:“這下,你們該相信我了吧?”
阿醜愣了一下,隨後瞪著眼睛道:“我娘說過,不能隨便拿陌生人的東西。”
“這是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
秦王蕩挑眉道:“那你把錢還給我。
”這真是,原本屢試不爽的一招居然不管用了!秦王蕩頗為鬱悶。
阿醜忙把錢揣到懷裡,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去我家作甚?”
秦王蕩從懷裡掏出了一塊令牌,裝模作樣地道:“我是官府的人,要去你家裡查訪一下,也好向上面匯報情況。”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跟我走吧。”
對於官府的人,兩個少年全然沒有防備之心。
秦王蕩手中的那塊令牌,可不是普通的令牌,而是能證明他的秦王身份的玄鳥玉令。只可惜,兩個少年本是貧寒子弟,又無官身,如何認得?
秦王蕩與屈原就跟著兩個少年,前往少年阿醜的家中。
果真是家徒四壁!
只見阿醜的家,不過是一間土坯房,兩間茅舍,籬笆牆都是有的,不過已經破舊,看上去坑坑窪窪的。
“娘!我回來了!”阿醜叫了一聲。
這時,從土坯房那裡跑出來一個婦人,手中還拿著一根藤條,追著阿醜就打:“你這混小子!又不去上學是不是?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害死老娘的!若是被人告發,你老娘我就得賠錢,就得坐牢了!你到時候喝西北風去啊!”
這婦人恨鐵不成鋼,追著阿醜就打,不過跑得沒有阿醜快,倒是沒有打到。
“娘!別打了!有外人呢!”
阿醜停下腳步,挨了一頓打,不禁叫了出聲。
婦人這才意識到,今天的確是有外人在。
婦人把手中的藤條一丟,擦了一把手,問道:“你們是?”
沒等秦王蕩回答,阿醜便道:“娘,他們自稱是官府的人。”
“啊!是大人?”
婦人勃然變色,忙拉著阿醜下跪,說道:“大人,民婦見過大人。適才的話,大人都聽到了?”
“聽到了。”
“這……大人,不是民婦不願供奉孩子上學,實在是家境窘迫,小兒又頑劣,民婦是把米粟都交給了先生的,可是這死小子就是不去上學。先生還把米粟退了回來,這可怎生是好?”
言罷,婦人的眼圈一紅,就是哭了出來。
“你們先起來吧。”秦王蕩笑了笑,隨後道:“你們放心,我不會去告發你們的。”
“多謝大人。來,大人請裡面坐。”
秦王蕩與屈原隨後就進到土坯房那裡,坐在簡陋的草席之上,有草席還是好的,對面的兩個少年是坐在草垛上的。
由此可見,這個家庭的境況有多麽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