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軍擊敗之後,義渠駭僅以身免,單騎逃回都城鬱郅,收攏潰兵,偃旗息鼓。
經此一戰,義渠人徹底被秦軍嚇破了膽。
右蠡侯屠佘一臉悲色地對義渠駭道:“大王,朐衍之戰,我義渠折損八萬人,丟失的兵革馬匹不可計數,已無力再戰。請大王修書一封,交予秦人,向秦人講和吧!”
“講和?戰敗的講和就是乞降,就是臣服啊。”
義渠駭幽幽一歎,說道:“但是現如今,我義渠向秦國遞上降表,再次臣服,秦王蕩都不一定會接受的。”
下首的左蠡侯義渠洪沉聲道:“大王,秦人若是不接受大王你的降表,咱們就跟秦軍拚了!死戰!”
“對!死戰!”
“跟他們拚了!”
聞言,義渠駭苦笑道:“死戰?現在咱們還有與秦人死戰的實力嗎?朐衍一戰,幾乎將咱們義渠的全部青壯都葬送了,精銳盡失,這個時候,只要秦人一鼓作氣,攻下鬱郅,滅我義渠國不是難事啊!”
“大王,這求和也不是,死戰也不是,究竟如何對秦,還請你拿出一個對策啊!”屠佘歎氣道。
義渠駭咬咬牙,說道:“秦欲滅我義渠,非是易事。他能滅得了義渠這個國家,但是能沒得了義渠的人心嗎?我這便向秦王蕩獻上降表,願再次臣服於秦,若不準,我義渠當舉國死戰,戰至最後一個人,留盡最後一滴血!”
“大王英明!”
其實,義渠駭有些喪氣話沒有說出來——若死戰不成,義渠當西遷或者化軍為民,待秦國大變,一舉復國。
……
臨晉。
話說那一日熊子丹與秦王蕩告別之後,拿上百鎰黃金,給自己的父親風光大葬,而後果真信守承諾,趕到那個茶社與秦王蕩相會。
得知秦王蕩的真實身份後,熊子丹倍感惶恐,也為自己得遇明主而感到慶幸不已。
鑒於熊子丹未立寸功,秦王蕩只能封他做了執戟都尉,無爵位,與任鄙一同充當自己的警衛工作。
明眼人都看得出,熊子丹、任鄙作為國君之近臣的存在,日後都將得到秦王蕩的重用。諸如魏冉、白起、烏獲等人都曾侍奉於秦王蕩之駕下,都被他委以重任,成為了統領一軍的大將,相信熊子丹亦是如此。
而這個時候,孟賁在路上聽聞秦王蕩就在臨晉,遂尋至其落腳之處,即臨晉的府衙。
據說是齊人孟賁求見,秦王蕩有些哭笑不得,但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孟賁聽聞秦王唯才是舉,重武好戰,其為求功名利祿,不遠千裡從齊國趕來投奔,不死乞白賴地想見他一面是不可能的。
秦王蕩於是讓熊子丹出去迎接。
“你……你不是熊子丹嗎?你怎麽在這兒?”
看著已經穿上一身嶄新的盔甲,英武不凡的熊子丹,孟賁不禁大跌眼鏡。
熊子丹聳了聳肩膀:“我怎麽就不能在這兒?”
見狀,孟賁摩擦著拳頭,義憤填膺地道:“你果真是言而無信的小人!趙君子那麽相信你,賜你百金,予你葬父,沒想到你竟然投身秦軍,不踐行自己立下的承諾!真是枉為人子!今日,某就替你父親和趙君子好好教訓你!”
“且慢!”
看到孟賁這莽夫還真是要動粗,熊子丹不願與他在這裡大打出手,立馬喝止。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孟壯士息怒。”熊子丹上前抱拳道:“你誤會我了。趙君子,
其實就是秦王!” “什麽?”孟賁一驚,旋即一拍自己的腦門,磋歎道:“唉!某早就應該想到的,秦王嬴姓趙氏,諱蕩,氣宇軒昂,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貴族!真王者也!”
熊子丹的嘴角一抽,沒想到這個看上去粗枝大葉的孟賁,也能道出這種阿諛奉承之詞。不知是事先做了功課,還是心有所感,油然而發的。
少頃,孟賁就被帶到秦王蕩的面前。
“草民孟賁,參見秦王!秦王萬年!”孟賁不由分說就行了跪拜之禮。
孟賁此人,心性高傲,放蕩不羈,若非秦王蕩此前已經展露出自己的武力以及廣闊的胸襟,他絕不可能對秦王蕩這般心悅誠服,以至於行此大禮的。
秦王蕩忙道:“孟兄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秦王,某怎敢與你稱兄道弟?請秦王莫要折煞某了。”
對於孟賁的“識時務”,秦王蕩心裡十分詫異。
這廝看上去粗鄙,是一個莽漢,但沒想到也懂一些進退之禮節,著實難得。
“孟壯士,請坐。”
秦王蕩隨後就請孟賁坐下,道:“孟壯士,你應該看過寡人的《求賢令》了吧?”
“是的。”
孟賁垂手道:“某在齊國時,便聽聞秦王發布的求賢令。久聞秦王重武好戰,天生神力,本以為是他人之謠傳,非是實事,但以某所見,秦王當真大丈夫也,名不虛傳!秦王之唯才是舉,非文才,武才亦然。是故某千裡迢迢自齊國趕來,盼望能在秦王駕下封妻蔭子,求得功名!”
“大丈夫坦蕩蕩!”秦王蕩含笑道:“孟壯士,對於你的這一點,寡人很是欣賞。你的神勇寡人已經知道了,你之材力,當不下於任鄙、烏獲,不知道你想在秦國求得何等官職?”
“秦王明鑒。某是粗人,打小喜好舞槍弄棒,與人角力,文職無法擔任,但是讓某做一衝鋒陷陣的猛將,應該還是可以的。”
“壯士甚有自知之明。”秦王蕩微微頷首道:“孟壯士,你既然投到寡人的麾下,寡人是不會虧待你的。宿衛當中,本有一執戟都尉之空缺,但已經封予熊子丹。寡人欲將這執戟都尉之職務一分為二,熊子丹為執戟左都尉,壯士為執戟右都尉,秩比一千石,你看如何?”
“大王如此厚恩,草民……不,臣當誓死相報!”
“善!”
秦王蕩又笑吟吟地看著熊子丹和孟賁,說道:“你們二位可真是不打不相識啊。今後是同僚了,還請冰釋前嫌,一同為寡人效力才是。”
“謹遵王命!”
翌日,秦王蕩便與魏王嗣簽訂了結盟的國書,相約一方有難,另一方必須支援,一方有戰,另一方也當出兵助戰。
臨晉之會結束後,秦王蕩便踏上了返回鹹陽的歸途。
經過鄭縣的時候,秦王蕩還在馬車上打盹兒,這時任鄙就過來稟告,說是王后魏紓求見。
秦王蕩十分詫異,自己這位冰山王后何以主動求見?上一回應該是惠文後的主意,後者費盡心機想撮合秦王蕩、魏紓這一對,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惠文後在給秦王蕩的酒裡下了一些虎狼之藥,欲讓他和魏紓打開心結,成為一對實至名歸的夫妻,百年好合。
但有的時候命運是捉弄人的。
若這事兒真的成了,魏紓又有心的話,秦王蕩未嘗不能消除心中的芥蒂,去接受曾“惡”於自己的魏紓,但後者似乎解不開自己的心結,憎惡男子碰觸她的魏紓,打從心裡根本無法接受秦王蕩!
乃至於在秦王蕩被下藥之後,魏紓還找了自己的侍婢桃子服侍他。
這一點,就讓秦王蕩更加厭煩這個心理有問題的女人了!
“讓她進來吧。”
“唯!”
不管怎麽說,魏紓都是他的妻子,秦國的王后,就算秦王蕩對她沒有絲毫的愛意,也不會顯得太過冷落她。
王后失寵,遭到國君冷遇而引起后宮失火還是次要的,倘若進而讓秦魏兩國之間的關系產生一些微妙的變化,這就讓秦王蕩難以接受了。
少頃,魏紓便進入馬車裡,與秦王蕩對席而坐。
秦王蕩自顧自的在那裡沏茶,他一盞茶,魏紓一盞茶。而魏紓亦是低著頭,紅唇微微翕動著,欲言又止。
一時之間,二人都沒有開腔,馬車裡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只能聽得見外面軍隊開拔的雜音。
“有事,就說。”秦王蕩打破了這種令人壓抑的沉寂。
魏紓終於幽然一歎道:“大王,臣妾過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何事?”
秦王蕩的聲音還是那般冷淡,惜字如金,似乎一點都不想理睬魏紓,讓後者心中分外難過。
“大王,那一夜你不是臨幸了桃子嗎?臣妾想請……請你給她一個名分。”對於這事兒,魏紓著實是有些羞於啟齒的,若非她真的將桃子當做親姐妹看待,這事兒又跟自己有著莫大的乾系,魏紓實在不願這樣低聲下氣地跟秦王蕩說情。
“桃子?是你的那個貼身侍婢嗎?”
“是的。”
“寡人知道了。依你看,給她一個怎樣的名分較好?”
“良人可好?”
良人,屬於秦國后宮當中的第四等,美人之後,八子之前,算是一個地位較高的妃嬪。
秦王蕩擺了擺手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
魏紓還想說些什麽,但看見秦王蕩這般模樣,不禁黯然神傷,終於不發一言地離開了。
而看著魏紓離去的背影,秦王蕩的心裡亦是五味雜陳的,一陣發愣,不知道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