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月母子倒真是倒霉透了,本來燕國與秦國是有著姻親關系的。
燕王姬噲娶了秦惠文王的女兒為王后,論關系,這個燕易王還是嬴蕩、嬴稷的姐夫,現在的燕王姬職,即後世的大名鼎鼎的燕昭王盡管大他們幾歲,但論資排輩,還得稱呼他們一聲“舅舅”!
這樣一來,燕國還能虧待得了嬴稷母子?
但現實就是這麽殘酷的,剛剛繼位兩年多的姬職日理萬機,一門心思地招賢納士,吊死問孤,尋思著怎麽使燕國強大起來。聽說餓不死羋月母子,就壓根兒不去關照了。
“你們心中怨悵父王,其實這怪不得你們。”
秦王蕩長歎一聲道:“然,非是父王薄情寡性,而是時也命也。是父王在臨終前交代寡人,讓寡人想辦法把你們母子帶回國的!父王,一直對你們念念不忘啊!”
聞言,羋月這婦人就跟水做的一般,說哭就哭,一下子就紅了眼眶,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好不傷心。
“大王,妾身想去為先王守靈一年,不知可否?”
“善!”秦王蕩微微頷首道:“羋八子,你能主動這麽做,不枉先王在世時對你的多般寵愛。”
“謝大王成全。”
秦王蕩不再去看羋月楚楚可憐的動人模樣,又瞧著一直低眉順眼的嬴稷,眯著眼睛垂詢道:“稷弟,你呢?回到鹹陽,你有何打算?”
“全憑大王安排。”
好一個以退為進!
秦王蕩不冷不淡的掃視了羋月一眼,後者的嬌軀為之一顫。
難道大王看出什麽端倪了?羋月的心裡很納悶。
這秦王蕩的脾性,簡直就跟他的父王嬴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深不可測。
“稷弟,你不必顧及他人的想法。你我是兄弟,手足之情如山似海,你不必對寡人這個兄長忌諱什麽。你打小就聰慧過人,應該有自己的主見!”
嬴稷忙低頭道:“大王,臣弟聽聞我秦國打算對義渠用兵?”
“噢?你是怎麽知道的?”
“臣弟在入城的時候,看見許多士卒與民夫都在趕往西面,故而料想大王是想對付義渠人。大王,臣弟希望能像華叔、疾叔他們一樣,縱橫沙場,為秦國的霸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好!有志氣!”
秦王蕩眼中頓時異彩連連:“稷弟,你能這麽想,寡人甚是欣慰。不愧是我老秦人的後裔,不愧是我嬴氏子孫,好樣的!不過,寡人不能成全你。”
“這……為什麽?”
嬴稷的眼神閃爍之間,浮現了一抹微不可察的不甘的神色,稍縱即逝,但善於察言觀色,又一直在觀察著嬴稷的面部表情的秦王蕩已經捕捉到了。
唉,這小子還是頗有城府的!
其實不怪嬴稷這般模樣,後者十歲的時候便入燕為質子,飽受苦難,其中酸楚,不足為外人道也。
秦王蕩很反感質子之事,尤其是像嬴稷這種單方面入質的。不過他也明白,當年秦惠文王這麽做,是不得已而為之的。
春秋末期與戰國初期,燕國向東平定東胡,向南吞並薊國,其發展勢頭又遠遠超過了與魏國苦戰的秦國,躋身於山東六大戰國。
從戰國時代的天下大格局來說,當時的燕國,是周室王族大諸侯中的僅存之邦,其進取精神遠遠超過了其余的王族諸侯。論戰國初期的國家實力,燕國超過了秦、韓兩國。
在趙武靈王變法之前,燕國實力與趙國不相上下,
甚至在國土縱深、成軍人口數量方面,還是略強於趙國的。 否則,燕國不會在秦國崛起之後承擔合縱發起國的角色!
面對秦國崛起的強大攻勢,山東六國產生了合縱鎖秦的戰略合作。最初的合縱發起,恰恰就是燕國。
這就是說,燕國已經自覺地將秦國看作強敵了!
秦國則恰恰相反,為了打破孤立,推行了“連橫”戰略。蘇秦創立的“合縱”戰略,其核心主張是將南北六大戰國連成一片廣袤的國家同盟區,從而封堵、遏製,直至摧毀秦國。
張儀創立的連橫戰略,其核心主張則是在東西之間結成定點盟約,實施破交戰,分化並突破六國封鎖。
如此大形勢下,遙遠的燕、齊、楚三國,自然成了秦國推行破交戰的重點國家。從此,秦國打破了與遙遠的燕國的疏遠,開始了主動結好燕國。
秦惠文王中期,由張儀主導,秦惠王之女嫁於燕國太子,也就是後來的燕易王。
後來秦惠文王還把幼子嬴稷與羋八子,送到燕國做了單方人質。所謂單方人質,就是燕國不派出人質作為交換,而只有秦國一方向燕國派出人質,以保證秦國不侵犯燕國的盟約效力。
顯然,這時的秦國,必須依靠與燕國的邦交盟約打破孤立。
而在歷史上的秦昭襄王初期,秦國又接受了燕國樂毅提出的合縱破齊戰略,出兵助燕攻齊。
從總體上說,在秦惠文王、秦武王,直至秦昭襄王中期的數十年之間,秦燕兩國的關系,是秦國主動結好燕國,而燕國則搖擺不定,時而加入合縱,時而與秦連橫。
這種格局,一直保持到秦昭王后期的秦長平大戰後,秦國居於超強地位,天下格局為之大變。
秦燕兩國的關系,也因此而顛倒過來——燕國開始主動結好秦國,以爭取最大限度地排除秦國進攻燕國的可能性。並以秦國牽製趙國,使趙國不能威脅燕國。
“稷弟,你認為自己在軍中能充當什麽角色?如寡人當年一般當個普通的士卒,出生入死,還是直接統領一軍,攻城略地?你有這個的能力嗎?”
“這……”嬴稷啞口無言。
秦王蕩搖搖頭說道:“稷弟,你的能力如何,寡人不清楚,別人也不清楚,可能連你自己都不太清楚吧?在我秦國,除了君王之外,為人臣者主要三類,一類治軍,一類治政,一類邦交。我大秦的公卿大夫當中,全才者不是沒有,但屬於鳳毛麟角。你認為自己能勝任哪一種?”
“我……”嬴稷頗為沮喪地道:“大王,難道臣弟就這麽一無是處嗎?”
“你當然不可能一無是處!”
秦王蕩擲地有聲地道:“只要你還有這份心氣,你就一定能成功!稷弟,你是一個可塑之才,寡人相信,以你的天資,無論是治軍、治政還是在辯才方面,都將有一席之地。”
“大王,你是想栽培我?”嬴稷愣住了。
“那是當然的!”秦王蕩笑著道:“祖父的幾個兒子,最出名的就是父王、嬴華和樗裡疾,此三者被世人稱之為‘嬴氏三雄’,聞名遐邇。父王有八個兒子,每個人都有著不俗的才能!稷弟,寡人希望你能跟嬴華、樗裡疾輔佐父王一般,好好的輔佐寡人。”
聽到這話,嬴稷一時之間心中百感交集,忙垂手道:“臣弟一定不辱使命!”
“嗯。稷弟,你這些年沒有荒廢學業吧?”
“子之之亂的時候,仆婦們都跑光了,原來燕易王賜給我母子倆的府邸為之一空,家徒四壁,原來的教書先生都去了齊國。但母親一直在給臣弟傳道、受業、解惑,故而學業未曾荒怠多少。”
秦王蕩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甚好。這樣,你就去松林塬為父王守孝三個月,期間務必認真修學,溫習功課。三個月過後,寡人封你為舍人,協助左丞相樗裡疾處理政務,希望你能兢兢業業,不忘初心。”
“謝大王!”
秦王蕩又賞賜了嬴稷母子一座宅邸,讓嬴稷搬出去住。羋八子是先王的妃嬪,不好隨同到宮外定居,不然出現什麽醜聞,屆時秦惠文王以及整個嬴秦宗室都臉上無光!
此外,秦王蕩還賜給嬴稷仆人十個,玉璧十雙,黃金百鎰,錦繡百匹,方便他購置家用。
對於嬴稷母子,秦王蕩是恩遇有加的。
至於對嬴稷、羋八子提防什麽的,在秦王蕩看來大可不必。畢竟不是誰都腦後生反骨,而且歷史上的羋月母子只是順勢而為,倘若秦武王不死,絕對輪不到嬴稷上位的!
秦惠文王一共生有八個兒子,他死後,其第三子贏蕩因為是與王后所生,於是按照嫡子繼承製,成為了新任國君,史稱秦武王。
和父親的勵精圖治不同,天生神力的秦武王沉迷於對自己肌肉的鍛煉和對力量的追逐,完全不理朝政。
秦武王荒廢朝政的一大體現就是,他任命了任鄙、烏獲、孟說等當時的大力士為高官,整日和他們舉重為樂。
不過,最終秦武王也是得到了教訓——因為舉鼎傷到了膝蓋,不久後秦武王便一命嗚呼,他死後,因為沒有子嗣,所以王位被四弟嬴稷所繼承!
在繼承王位之前, 秦國原本是一片混亂的,因為秦武王的突然離世,幾個兄弟都成為了王位的可能繼承人,而朝臣們則是各自站隊,支持自己看好的人選。
其實這種情況下,秦惠文王的長子嬴壯、次子嬴雍是很有可能繼位的,而正在燕國當人質的四子嬴稷繼位可能性不大,但與秦國同處一源的趙國卻全力支持嬴稷。
最終,在趙國國君趙武靈王的支持下,嬴稷回國並成為了新君。
這半路殺出的家夥當然令其他繼承人紛紛不滿,於是嬴稷繼位的第二年,長子嬴壯帶領著次子嬴雍、宮中的大臣和其他諸侯,很可能還包括惠文王的另外二子秦通、秦惲一同謀反,準備將王位強行奪取,但當時把持朝政的宣太后和魏冉都是狠角色,嬴壯沒能翻起什麽浪花。
史載:“庶長壯與大臣、諸侯、公子為逆,皆誅,及惠文後皆不得良死。”
此外,秦惠文王的兒子,即宣太后所生的次子嬴芾和三子嬴悝,他們二人因更受宣太后寵愛而原本應是國君的人選。嬴稷繼位後,宣太后還是明顯更偏愛這兩個小兒子,於是二人和宣太后一同執政,瓜分嬴稷的權力,最終,嬴稷將二人驅趕到了自己的封地。
至於昭襄王本人,他在位五十六年,為秦國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最終於七十五歲高齡去世。
正所謂“龍生龍,鳳生鳳”,一代雄主秦惠文王生出的兒子,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嬴稷自身條件過硬,天資聰穎,秦王蕩相信善加栽培的話,其一定是又一個嬴華、樗裡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