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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甘茂帶上重禮,拜訪孟嘗君田文。
田文出身高貴,為齊威王田因齊之孫,靖郭君田嬰之子,齊宣王田辟疆之侄,是為王族。
因封襲其父爵於薛,又稱薛公,號孟嘗君。
孟嘗君依仗父親留下的豐厚資產,在封地薛邑廣招各國人才,門下有食客數千。
一見到田文,甘茂獻上重禮,作揖道:“甘茂見過薛公!”
“哈哈,甘子不必多禮。快快入座!”
“謝薛公。”
等到甘茂落座,孟嘗君這才打量了甘茂一番,頷首道:“我在薛地就經常聽聞甘子之大名。甘子助秦國兩代王上,取漢中,衛鹹陽,平蜀亂,往來列國,伐戰不下於孫子、吳子,伐交不下於蘇子、張子,文武兼備,真可謂是‘全才’也。”
“薛公謬讚了。”
甘茂道:“甘茂在秦國,亦是久聞薛公之大名。薛公養客三千,為齊國署理內政邦交,或兵事,或民事,無一不精,無一不通,當為天下公子之楷模!天下誰人不識君?”
“哈哈哈哈!好一句天下誰人不識君!”孟嘗君笑道:“甘子,你很對我的胃口。不知道甘子此次來訪,有何貴乾?”
“薛公,實不相瞞,在下是來請求薛公入秦為相的。”
“入秦為相?”
“正是。我王求賢若渴,且仰慕薛公之賢名,薛公入秦,大有可為啊。”
“這……”孟嘗君一時之間不禁遲疑起來。
“薛公心中可有憂慮?”
孟嘗君歎道:“甘子,不瞞你說,我是齊人,又是王室子弟,大王之侄,備受器重,我的祖地積蓄皆在齊國,怎好離齊入秦?”
聞言,甘茂點了點頭說道:“薛公有故土難離之情,亦是人之常情。然則天下列國,伐交頻頻,伐戰頻頻,薛公豈能安坐於故土,不為齊國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心力?薛公,甘茂此番使齊,是為三件事,一則盟齊,一則立相,一則說齊一同伐韓,此三者齊王尚需斟酌,薛公為齊相,豈能不為王上籌劃?”
“請甘子賜教。”孟嘗君一副虛心納諫的模樣。
“薛公,你身份高貴,備受齊王信重,若入秦為相,則可謂秦齊兩國之紐帶,未來兩國出兵三晉,瓜分其地,則大有可為。薛公在齊國的名聲已經如日中天,但是薛公不想將自己的影響力和名氣推廣到列國去嗎?如張儀、蘇秦、公孫衍一般,腰佩列國相印,權傾天下,豈不美哉?”
“甚矣!”孟嘗君不由得拍手稱快。
甘茂所說的這些話,都說到了孟嘗君的心坎裡。
孟嘗君是很愛護自己的名望的,他在薛地養了數千門客,就是在到處鼓吹自己的名聲和事跡,宣揚薛公之名。
甘茂在來時已經打聽清楚,孟嘗君的“賢名”很有水分,或者乾脆說根本就是他自己炒作出來的。
依靠這份名氣,孟嘗君在列國都很吃香,但是有人將他比作聖賢,似乎孫武、吳起、商鞅這樣的人物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孟嘗君重名,他自然很希望自己的名氣越大越好。
當然了,這不是說孟嘗君沒有真本事,沒有什麽能力,能得到這麽大的名氣,跟他的待人接物的方式離不開關系。
傳聞中,孟嘗君的父親,靖郭君田嬰有四十多個兒子,他的小妾生了個兒子名文,田文是五月五日出生的。
坊間之說,五月出生的孩子,長大了身長跟門戶一樣高,會害父害母。田嬰就讓其母將孟嘗君扔掉,但是後者的母親還是將他偷偷養活了。
長大後,孟嘗君得以見到父親,遊說一番,打消了田嬰的疑慮,並以自身的能力取得他的信任。
田嬰改變了對田文的態度,器重他,讓他主持家政,接待賓客。賓客來往不斷,日益增多,田文的名聲隨之傳播到各諸侯國中。
各諸侯國都派人來請求田嬰立田文為世子,田嬰答應下來。田嬰去世後,追諡靖郭君,田文果然在薛邑繼承了田嬰的爵位,即薛公,食邑在薛邑。
由此可見,孟嘗君田文能以庶出的身份,繼承父親的家業,這本事豈能不了得?
孟嘗君雖好名氣,但事關重大,他一時之間不能決斷,於是送走甘茂,再將自己親信的一眾門客找來,商議此事的可行性。
“二三子,我欲前往秦國為相,如何?”
一眾門客都面面相覷。
一門客出列道:“主上,秦國,虎狼之國也,不同於齊國。主上雖有大才,名滿天下,然則入秦為相,未必不會為秦扣押,質於鹹陽。”
“秦國焉敢如此?”孟嘗君詫異地道。
“主上,秦人無信無義,這一點在列國已經是人盡皆知之事。當年張儀能欺楚,以商於六裡之地,詐稱六百裡之地,今日甘茂未必不會欺齊,將賢德有愛的主上誆騙入秦,或殺之,或囚之,這將是齊國巨大的損失,而有利於秦,主上切不可掉以輕心,中了秦人的詭計。”
聞言,孟嘗君蹙眉道:“當今秦王雖崇尚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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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求賢若渴之名我亦是知之。我為齊人,乃大王之侄,名動天下,秦人敢處死我,或者扣押我,大王焉能饒恕秦國?”
“主上,齊秦兩國距離甚遠,鞭長莫及,主上在秦國出了意外,即便大王欲救或者懲戒秦國,亦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公所言,甚是有理。然則秦國誠心相邀,我置之不理,豈不是讓天下人都認為我田文懼怕秦國,此乃笑柄,恐讓天下人恥笑我。”
這孟嘗君真是愛惜自己的羽毛!
那門客歎道:“請主上三思而後行。秦人桀驁,乖張怪戾,秦王更是有虎狼之君的名聲,若秦王果真意氣用事, 對主上不利,主上何以自處?”
田文的眼珠子轉悠了一下,沒有說話。
這時,他看見一直在下首沉默不語的蘇代,出聲道:“蘇子,你有何看法?”
蘇代暗自思襯了一下,回答道:“主上,今早在下自城郊而歸,見到一個木偶人與一個土偶人正在交談。木偶人道:‘天一下雨,你就要坍毀了。’土偶人道:‘我是由泥土生成的,即使坍毀,也要歸回到泥土裡。若天真的下起雨來,水流衝著你跑,可不知把你衝到哪裡去了。’當今的秦國,是個如虎似狼的國家,而主上執意前往,如果一旦回不來,主上能不被土偶人嘲笑嗎?”
“這……”
孟嘗君想了想,似乎真是這麽一個道理,遂決定拒絕入秦為相,隻掌秦國相印。
蘇代的這個回答十分巧妙,以物喻人,用故事襯托,再利用孟嘗君愛惜名聲,害怕被世人恥笑的心理,一舉說服了孟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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