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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寂寥。
迎著呼嘯而過的北風,以及天空中飄落下來的細雪,義渠駭率領不足千名殘兵敗將,過涇水,越涇陽,進入谷口的地界。
望著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的部眾,義渠駭的心拔涼拔涼的。
出征時五萬雄兵,踏上歸途的只有一千人!
何其之淒慘!
何其之悲涼!
而就在義渠駭哀歎不已的時候,忽而從廣袤的雪原上,響起了一陣鋪天蓋地的馬蹄聲。
“轟隆隆!……”
義渠人徹底崩潰。
無數的秦軍將士舉著火把,映照著這片雪原,一輛又一輛的戰車宛如野獸一般前行,步步緊逼,秦軍的戟手、矛手、盾牌手等等兵種協同作戰,組成了幾個巨大的方陣,瞬間就將義渠人的去路和退路都堵住了。
看著己方軍隊再度陷入包圍中,義渠駭真是哀莫大於心死。
站在戰車上面的魏章高聲道:“義渠駭!速速放下武器投降!”
“降!降!降!……”秦軍的將士們附和著,呐喊著“降”的聲音。
這道呐喊聲如驚雷一般,自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再一次摧殘被圍困的義渠人的心理防線。
但是能跟著義渠駭活到現在的士兵,肯定不是弱者。他們都把目光放到自己的王的身上。
義渠駭深深地看了魏章一眼,嚷道:“族人們!我等義渠人懼死乎?義渠人,以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這是咱們祖祖輩輩所傳承下來的傳統!今日,我等雖死,但祖宗會為咱們感到驕傲!偉大的狼神,也會在天上超度咱們的!”
“吼吼吼!……”
“跟我殺——”
“殺!”
這是義渠人最後的悲壯。
在義渠駭的率領之下,這不足千名的義渠勇士臉上流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都嚎叫著,宛如瀕死的猛獸,悍不畏死地往秦軍的方陣那邊衝擊過去。
秦軍罕見地沒有放箭。
魏章歎了一口氣,下令道:“大王有命,生擒義渠駭!獻於太廟!”
“進攻!”
“衝啊!”
這一千義渠勇士,固然凶悍,但就這點兵力,還是強弩之末的那一種,如何能匹敵人多勢眾,又是已經養精蓄銳的秦軍將士?
簡直是蜉蝣撼樹!
“噗嗤嗤!……”
盾牌陣邊上,架起了一支又一支的長戈,當義渠人衝過來的時候,長戈直接橫掃過去,頓時砍死一大片的義渠人,殷紅的鮮血,飛濺在皚皚的白雪地上,更增添了一份妖嬈的顏色。
義渠人已經殺紅了眼,只可惜長時間的廝殺,再加上不斷的趕路,已經是人困馬乏,體力早已透支了。
這種蠻牛式的戰法對於秦軍沒有一點威脅,即便義渠人有的突入方陣內,也會被裡面的武士絞殺,亂刃分屍。
義渠駭更是不堪,挨了嬴華那一劍之後,胳膊幾乎斷掉了,已經失去知覺,這一回又在馬背上顛簸了這麽久,身體早已不堪重負。
隻廝殺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義渠駭一個不留神,胯下的戰馬的馬腿,就被一名秦軍武士割傷,戰馬嘶鳴了一聲,隨後直接摔倒在地上,而附近的眼尖的秦兵立馬衝上去,不由分說就將義渠駭逮住。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看見連自己的王都被敵人生擒活捉了,義渠人徹底失去戰意,都聳拉著腦袋,將手中的武器扔掉,等候秦軍的發落。
翌日,四海歸一殿。
“大王臨朝——”隨著內侍黑伯的一聲宣號,秦王蕩就從黑鷹大屏後走了出來,他的頭上一頂黑錦天平冠,身著黑絲繡金大袍,腰間一條六寸寬的錦帶上挎著一口秦王劍,遠遠看去高大壯碩巍然如一尊鐵塔。
當秦王蕩跪坐到王位上的時候,群臣不約而同地一甩袖子,叉著雙手,又跪拜道:“王上萬年!大秦萬年!”
“平身!”
“謝大王!”
等到群臣都起身,站好,秦王蕩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神色,不怒自威,比起平日裡的故作高深的姿態,經過季君之亂的秦王蕩,在群臣的心目中威嚴更甚,其一舉一動,都能牽動每一個臣子的心弦。
秦王蕩沒有說話,群臣亦是一言不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大殿內的氛圍十分靜默、壓抑。
“二三子,近日來發生了許多事情,尤其是在寡人昏迷的這段時間裡,大秦遭遇內亂,此皆寡人之過也。”
“臣等惶恐!”群臣異口同聲地道。
“你們是應該惶恐。”
這時,甘茂出列道:“大王,臣有事啟奏!”
“講。”
“季君嬴壯,犯上作亂,大逆不道,臣請大王將嬴壯車裂,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有右丞相甘茂帶頭,不少大臣都站出來表示讚同。
“臣附議!”
“大王,嬴壯起兵作亂,挾持太后,罪無可恕!請大王誅之!”
“不以車裂,不可振國法!不以滿門抄斬,不可正乾坤!大王,請殺嬴壯!”
看到這麽多大臣請求自己誅殺嬴壯,秦王蕩的臉上不動聲色。
在甘茂等人看來,嬴壯犯下了這般十惡不赦的罪行,是必死無疑的。秦王蕩心裡肯定是想誅殺嬴壯的,只是礙於之前的許諾,但群臣給了他一個台階。
秦王蕩完全可以順水推舟,按照群臣的諫言,將嬴壯處死。
但是他會這麽做嗎?
甘茂提出這個諫言,固然是有為秦王蕩分憂的意思,但人心難測,誰知道其心中打的什麽如意算盤?
良久,秦王蕩這才開腔道:“爾等,是要寡人失信於天下,成為一個無信之人嗎?”
“臣等不敢!”
“寡人既然已經許諾,將商於六百裡之地賜於嬴壯,讓其見天不殺、見地不殺、見武器不殺,便必須一言九鼎,說到做到。此事,寡人已有決斷,二三子無須贅言。”
聽到這話,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覷,但都沒敢跳出來反駁什麽。
若是換作平時,在季君之亂前,群臣肯定敢跟秦王蕩不依不饒地爭論,但是隨著秦王蕩的威望日盛,尤其是在季君之亂中的一番算計,更是讓他們折服不已。
樗裡疾隨後出列道:“大王,臣有事啟奏。”
“請講。”
“講”與“請講”是一個態度問題,這是秦王蕩在區別對待。
“大王,不知道你打算如何處置公孫奭、公子通、公子惲等一乾亂黨?”
秦王蕩聞言,不由得深深地看了自己的這個叔公一眼。
這事兒,他本來是不想擺到明面上說的,但樗裡疾偏偏逼著他,怎生是好?
樗裡疾意欲何為?
想保住這些附逆者?
迎著秦王蕩的目光,樗裡疾十分心虛地低著頭,不敢跟他對視。
其實樗裡疾的心裡是很煎熬的,他很看好秦王蕩,不願違背後者“靠譜”的意志,但是,跟隨嬴壯犯上作亂的大臣,半數以上,或者說絕大多數都是老秦世族出身,跟秦國宗室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怎能說殺就殺?
僅僅過了一宿,就有不少老秦人登門拜訪,請求德高望重的樗裡疾出面,讓他說服秦王蕩,寬恕那些附逆的秦系大臣。
得饒人處且饒人!
對於提出這個問題的樗裡疾,秦王蕩倍感失望,臉上就跟敷上了一層冰霜,冷道:“事關重大,便請諸卿議一議。”
甘茂又立即手持牙笏,出列道:“大王,臣以為凡公孫奭、公子惲等人,皆是亂臣賊子,斷不可饒!請大王委任一名大臣,酌情懲處,或車裂,或滿門抄斬,或誅滅三族!”
“右丞相所言極是!”
上大夫向壽忙出列道:“大王,嬴壯本為首惡,奈何有大王的許諾在前,予其三不殺之恩。然則其余逆臣皆不可饒恕,不殺,恐難服眾!”
“向壽大人此言大謬!”樗裡疾挺身而出,沉聲道:“國家正是用人之際,怎可屠戮能臣乾吏?公孫奭、公子通等人縱然百般不是,但是請大王念在其往日有功於社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他們一命,貶為庶人亦可!”
“萬萬不可!”
甘茂忙道:“大王,嚴君所言實在荒唐!公孫奭、公子通等人已然謀逆,怎可寬宥?若如此,置國法於何地?置王上於何地?”
向壽忙附和道:“不錯。謀逆之罪,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就算大王欲法外開恩, 這些亂臣賊子就會感恩戴德了嗎?若是人人都像公孫奭等人一般,犯上作亂,則國無寧日,遺患無窮矣!”
“正是!”甘茂往前踏出一步,質問樗裡疾道:“嚴君,你是三朝元老,親眼目睹過商鞅變法的過程,以及帶給秦國的變化的。秦法重行不重心,法不誅心,而今犯了謀逆之罪的人,就這樣寬恕,僅僅小懲大誡,日後誰又能敬畏秦法?”
“我……”樗裡疾被懟得啞口無言。
不是他的嘴皮子不夠利索,辯才不行,而是在這個事情上,樗裡疾完完全全就是錯的!
看見群臣氣勢洶洶地請求自己誅殺一乾亂黨,秦王蕩的心中不以為意。
不是他不想將公孫奭、公子通這些亂臣賊子處死,而是在群臣這種近乎“逼宮”的情況下,秦王蕩如何能低頭?為了方便下次閱讀,你可以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第137章 法外開恩)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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