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鍾，病床前，結城佑一輕撫了幾下蜜柑的頭髮，將她的小手放入被子裡，從帶來的包裡拿出一個禮物盒，放在了蜜柑枕頭旁。

　聖誕老人什麽的，蜜柑說她在五歲的時候就知道是假的了，是結城佑一、哦不，是前身告訴她的，還說以前的禮物都是爸爸送的，現在爸爸不在家，所以今年就沒禮物了什麽的……反正就是挺過分的。

　結城佑一放好了禮物後，又站了一會兒，才和宮子阿姨還有小野嵐告別，邁步出了病房。

　走廊上，五個女生眼裡全是古怪。

　在人家五歲的時候就戳破了幻想什麽的，簡直是沒有比這個更過分的事了吧?

　更重要的是，明明是這小子自己在蜜柑很小的時候就給她看了漫畫和輕，還一本正經的說什麽教育。

　結城佑一百口莫辯，只能捏鼻子認。

　今天丟人丟大了，而且回去後還得給緒醬道歉，真是想想都讓人鬱悶。

　他擺手道:“走吧，開店去！”

　今天賣特別定製的聖誕套餐，其實也就是蛋糕水果什麽的，再放點兒玫瑰花的花瓣，賺足這幫現充們的錢。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空氣裡涼涼的。

　大野合子抬眼看著天空，拉著愛乃轉了個圈兒:“今晚要是下雪就好了。”

　愛乃翻了個白眼:“這兒又不是北海道，哪可能天天下雪。”

　“北海道?”大野合子砸了砸嘴，回味著道:“說起北海道，就有點想吃螃蟹了。”

　“是嗎?”愛乃想了想:“家裡還有幾個蟹肉罐頭，晚上回去後做成蟹肉鍋吧?”

　大野合子不停的點頭，扭頭看著結城佑一:“結城君，店裡今天有進帝王蟹嗎?”

　結城佑一搖頭:“今天隻賣蛋糕，其他的沒有。”

　大野合子遺憾道:“唉，現在也晚了，大概買不到新鮮的食材，等會兒路過超市的時候，就再買點兒罐頭吧。”

　一旁的三木薰想了想，問她道:“蟹肉罐頭，好吃嗎?”

　“怎麽說呢……”大野合子想了想道:“在認識結城君之前，蟹肉罐頭是一年裡都吃不到幾次的高級點心。”

　“高級點心嗎?”三木薰不住點頭，聽上去好好吃的樣子。

　旁邊走著的愛乃也隨口道:“這話倒也沒錯，雖然以前冬之莊經常有好的點心，但那是給住客們吃的，只有快過期的才會給我們吃。”

　“唔唔唔！蟹肉罐頭，好好吃的樣子！”三木薰再次點頭，眼睛也變得亮晶晶一片。

　“不過現在嘛……”剛才說話的大野合子接著道:“普通。”

　三木薰一愣:“啊?普通?”

　愛乃打了個響指，看向三木薰:“這話也沒錯，食材啊，果然還是新鮮的好吃，以前覺得蟹肉罐頭是高級點心的原因，其實是啊……”

　她和大野合子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零用錢很少，打工賺的錢又舍不得花，所以吃不起新鮮的螃蟹。”

　三木薰懵了懵，眉毛耷拉了下來:“原來是這樣……”

　是呀，現在至少大家買螃蟹的錢還是有的。

　“蟹肉罐頭嗎?”結城佑一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道:“蟹肉罐頭，應該挺好吃吧?”

　愛乃沒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麽?”

　結城佑一搖頭:“沒事。”

　“是嗎?”愛乃側了下頭。

　“啊，突然又好想吃肉包子……”

　幾人閑聊了一路，在下午的三點二十之前，趕到了高橋屋裡。

　愛乃去將“準備中”的牌子掛在了一側的門框上。

　大野合子和緒醬則一起搬了一個小黑板。

　上面寫著今天的菜單——今日菜單:聖誕節蛋糕限定。

　女生們在忙開店前的準備工作，結城佑一則在廚台後揉起了麵團。

　預定蛋糕的客人也不在少數，不然他哪會這麽早就過來。

　半個小時後，高橋屋裡飄出了蛋糕的芳香和甜味。

　嘴邊掛著奶油的大野合子頭上頂著個大包，輕快的跑出了門外，將“準備中”的牌子翻了個面兒，換成了“營業中”。

　後面走過來的愛乃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將簾子掛在了門上。

　開始營業了。

　高橋屋外的休息長椅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色風衣，帶著圓邊帽子的老人柱起拐杖站了起來，朝店裡走來。

　門口正打鬧著的愛乃和大野合子趕忙讓開了路。

　“歡迎光臨高橋屋！”

　老人站住腳步，取下了頭上的帽子，用稍顯渾濁的眼神望著高橋屋，開口問道:“請問，我記得，這附近有家名字一模一樣的壽司店……”

　“啊，就是這裡哦！”大野合子乖巧的道。

　老人似在發呆，半晌後才回過神，喃喃著:“是嗎?原來已經不賣壽司了啊。”

　“不好意思，高橋老板現在不在國內……”愛乃簡單解釋著。

　這位似乎是以前高橋屋的老客。

　老人欠身:“我知道了，謝謝你，小姑娘。”

　說完，他戴上帽子，拄著拐杖，轉身離開。

　一張有些發皺的紙在他戴帽子的時候，從虎口滑落了出來。

　大野合子看到了，幾步走過去，蹲下身子撿了起來，舉著道:“不好意思，您掉東西了。”

　老人轉身看了看，急匆匆返回，手顫顫巍巍的接過:“要是它丟了的話，就買不了東西了呢，謝謝小姑娘。”

　“買東西?這是購物單子嗎?”大野合子眼中帶著疑惑。

　老人低頭看了眼:“每次出門，老婆子都會寫好，放在老朽的衣服裡……”

　“真恩愛呢！”大野合子眼中露出了向往。

　老人笑了笑，看著高橋屋道:“老婆子啊，很喜歡吃高橋屋的壽司，但是殘念呐。”

　他搖了搖頭，再次微微欠身:“那老朽就先告辭了。”

　愛乃和大野合子對視了一眼，各自點頭。

　後者頭也不回的跑進了高橋屋，愛乃則幾步走了過去，用著一貫稍顯可愛(偽裝)的聲線道:“那個，不好意思，其實啊，現在這家店的大將是高橋老板的弟子呢！您要是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先嘗嘗蛋糕、呸、先嘗嘗弟子做的壽司呢?”

　老人愣了愣，又是轉過身，仰著頭恍然道:“大將是老板的弟子嗎?原來如此。”

　“所以，要不要嘗嘗呢?”可愛模式的愛乃露出了甜甜的笑。

　“老板的弟子嗎?是呢，老板的弟子應該也很厲害吧?”老人嘴裡喃喃著，邁步往店裡走去。

　愛乃松一口氣，跟在後面。

　“啊咧?”走到門口時，老人看著門口的小黑板，念道:“今日菜單……”

　愛乃跳了過來，跟小黑板轉了個圈，讓黑板面對著牆“面壁思過”，笑道:“暫時擬定，暫時擬定。”

　“原來如此，勞你費心了呢，小姑娘。”老人微微欠身，邁步進了高橋屋。

　高橋屋裡，結城佑一正聽著大野合子解釋，不過還沒聽完，就看到了進門的老人和後面跟著的愛乃。

　他壓低聲音道:“現在做壽司?可咱們連材料都沒準備，怎麽做啊?”

　因為……因為太受歡迎的原因，高橋屋的庫房裡是剩不下食材的。

　“糟糕，忘記這個了！”大野合子有些懊惱:“那、那我現在去買材料！”

　她說完，就往外跑去，但旋即又跑了回來，垮著臉道:“該去哪買?”

　結城佑一太陽穴跳了跳，搖搖頭對旁邊的花奈道:“你和緒醬去吧?買點兒比目魚，金槍魚，大蝦……挑活的，一會兒點過單後，要是有什麽別的，我打電話告訴你。”

　都這個時候了，想找新鮮的食材估計找不到了，就退求其次，是活的就行。

　他說的很快，但不擔心花奈記不住。

　花奈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取下圍裙:“交給我吧。”

　“那、那我乾點兒啥好呢?”很是松了口氣的大野合子小心翼翼問道。

　“先去把牌子改回去，再招待客人……”結城佑一小聲說著，將手頭的蛋糕胚子先放入了烤箱裡，然後洗了洗手，蹲下身取米，開始做醋米。

　壽司看上去做的挺快，但那是準備工作都做好了的前提下。

　“抱歉，結城君，給你添麻煩了。”大野合子低著頭，一副認錯的態度。

　“也沒什麽……”結城佑一搖搖頭，聲音頓了頓接著道:“今天是聖誕節，要是沒吃到想吃的食物，會很失落的吧。”

　“是呦，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大野合子不停點頭，眼睛放光道:“所以說，結城君，今晚回去後幫我做……”

　不等她把話說完，結城佑一就瞪了瞪眼睛:“工作去！”

　這臭丫頭，蹬鼻子上臉！

　“哦、哦！”大野合子縮了縮腦袋，去門口改牌子了。

　這時候，老人和愛乃走到了廚台前。

　前者正打量著高橋屋，一臉驚訝:“唔，變化真大呢！前陣子來的時候，明明還只是一間很小的屋子呢，裡面放著壽司轉台……”

　“前陣子?”結城佑一、三木薰還有愛乃同時一愣。

　這店都開大半年了啊。

　愛乃試探的問道:“請問，您上次來高橋屋，是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老人沉思了起來:“一年前?三年前?記不清楚了呢……”

　改過牌子回來後的大野合子笑著道:“那還真是有點前了呢，您請坐！”

　“哦，不好意思！”老人取下了帽子，放好拐杖，看向了在廚台後站著的結城佑一。

　結城佑一欠了欠身:“歡迎光臨。”

　老人感歎道:“好年輕的大將啊！今天，就請多多指教了！”

　“我才是。”結城佑一答了句，將一小碟豆腐乾放到老人身前，笑道:“這是小店贈送的，請品嘗。”

　這是高橋屋現在唯一能拿出來的食物。

　老人低頭看著，嘴裡道:“非常感謝，看上去非常美味的樣子呢！”

　“希望您能喜歡。”結城佑一笑著說了句。

　老人不住點頭，抬手將手裡一直攥著的那張紙遞給了結城佑一:“不好意思，大將，老朽呢，記憶不太好，所以可以先點單嗎?”

　“當然可以！”結城佑一雙手接過，還未看內容，眉毛就是挑了挑。

　大野合子湊了過來，小聲道:“聽老爺爺說，每次他出門的時候，老婆婆都會寫好購物清單，放到老爺子的口袋裡……啊咧?”

　大野合子話又沒說完，眼眸一點點睜大。

　結城佑一沉默，側頭看了她一眼。

　這張紙可都已經泛黃了，還有上面的書寫的字跡，顯然不是新寫上去的。

　而且，上面第一行的內容是……

　“給漸漸沒記性的老爺子，這些是你需要記住的事……”

　“第一，不準吃太鹹的食物。”

　“第二，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必須關好門。”

　“第三，要經常的去外面散步，不準一直坐在家裡，要讓大家知道，老爺子還活著。”

　……

　“第七，老爺子最喜歡吃的壽司是炸蝦壽司，最喜歡的壽司店是高橋屋，但是已經好久沒吃過了吧?所以，至少在每年的聖誕日，請去買一些來吃。”

　……

　“第十五，即使一個人，也請好好的活下去……老婆子啊，不能陪你走完最後的路了。”

　……

　紙上字跡娟秀，字字透著情誼與關切，還有不太放心的遺憾。

　結城佑一放下了信，默默看著正在吃豆腐乾的老爺子。

　這、不是什麽購物清單……

　大野合子怔怔失神:“老婆婆她、她……”

　結城佑一吐口氣， 低聲道:“老婆婆她至少還活在老爺子的記憶和生活裡，你別多嘴。”

　他看向坐在身前的老人，溫和笑道:“請問，是兩份炸蝦壽司嗎?”

　“炸蝦壽司?”老人抬起頭，眼中透著詫異，不停的搖頭道:“才不是呢！我喜歡吃蝦壽司，但是她不喜歡！真是的，老婆子啊，記錯了吧?”

　他看著結城佑一，認真的道:“老婆子啊，喜歡的是鮭魚子壽司，紫菜卷壽司，最喜歡的是、是……啊、想起來了！是梅花壽司！”

　他臉上漾著淡淡的微笑:“老婆子她，可是最喜歡梅花壽司了。”

　結城佑一沉默片刻，溫和笑道:“我知道了，請稍等一下，我這就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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