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霧蒙蒙的窗

　莫有機手裡攥著火車票，賣票的說，他真是運氣好，早一分鍾晚一分鍾都沒票，就剛剛那個恰當的時間，有那麽一張恰當的票。

　距離後半夜三點，還早。莫有機在候車大廳的人山人海中，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找到，這裡充斥著一股濃重的氣味兒，這樣的味道，讓他想起當初他剛剛從農村出來的時候，別人也總說他身上有股子怪味兒。直到一年後，他徹底融入這個大城市，就再也沒人說他身上有味道了。

　莫有機站在人群中，時不時的被來來回回的人們，東撞一下，西碰一下，他就像是修在路中間的一根不合時宜的柱子，那麽不討人喜歡，但也沒有人太過於在意。

　此刻，他覺得自己實在很渺小。想想曾經那些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情，在這樣的人群中，就算大聲喊出來，也完全激不起任何的水花。如同，繡花針掉進了大海，牙簽掉進了火山口。

　莫有機開始回想他這幾年的生活，每天都是忙忙碌碌，埋頭苦乾。一個從農村出來的孩子，總想出人頭地，在這樣的天級城市立穩腳跟。可以讓他家鄉的父母，覺得臉上有光，才能光宗耀祖。

　作為村子裡唯一一個考上全國重點大學的人，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看著他。不，是盯著他！他若有所成就，別人會是羨慕讚許，當然也有很多的妒忌和使壞。他若一事無成，那將只會是全村的笑柄，連帶著他的家人，都會成為村民們茶余飯後的聊資，被口水淹沒。

　這也是之前那一段找工作很挫敗的時候，莫有機有些沮喪的原因之一。他擔心，若是從此一蹶不振，他還有什麽臉，回老家見他的家人?

　莫有機想到這裡，看了看手中的火車票，突然覺得，不行，他不能回去。他若是一個人回去，該如何對家人交代?前幾天才打電話說過年會帶著王思思一起過去商量結婚的事，恐怕他的父母，都已經對其他的親朋好友宣告了。這……哪裡還有臉告訴大家王思思懷孕是假的！這樣不僅是他的臉面，而是父母家人的臉面。過完年他走了，可是家人卻還要一直受到村民們的嘲諷。不，不可以回去。

　莫有機再次看了一眼手中這張難得的車票，又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他來到退票窗口，將票退掉。走出火車站的大廳，來到廣場。

　這裡也是擁擠不堪，莫有機無處可去，他不想回家。那裡不僅冰冷孤單，還充滿著他的煩心事。

　王思思正在門口等，她沒有鑰匙，之前肚子疼，出門的時候，根本來不及拿，莫有機鎖了門，她進不去。

　手機鈴聲，已經響了很久，但是莫有機並沒有聽到，火車站的人聲鼎沸，太嘈雜了。

　莫有機小心的從人群中穿過，看著那些無法進入候車室，只能在廣場上休息的人們。天寒地凍的，有的還帶著老人和孩子，坐著，靠著，鋪個被子躺著的，都有。這些人的生活，恐怕都不能算富裕，但每個人臉上，都是滿足的表情。讓莫有機非常的羨慕，而他臉上，只有那無盡的悲傷與無奈，連憤怒，都沒有了。

　距離火車站不遠，有一家非常有名的米粉店，據說是二十四小時營業，就為了方便坐火車或者下火車的人，隨時可以吃一碗熱騰騰的粉。

　莫有機提著他的小包，走進去。店裡的人不多，只有三三兩兩的散落的三四桌。

　“老板，肉丸粉。”他對著櫃台的一個小姑娘，說了一聲。

　“好咧！您拿好票，隨便找地方坐，等一下叫號取餐。”

　“好，謝謝。”

　莫有機找了一張角落的桌子坐下，他其實並不想吃東西，心裡不舒服，胃口自然就不好。雖然肚子早就抗議了，咕咕叫個不停，如果不是他無處可去，也不會進來這家粉店。

　很快，莫有機的肉丸粉好了。

　他看著冒出熱氣，還在湯裡跳躍的肉丸，實在沒有胃口。假裝太燙，讓粉就放在那裡。窗戶上，已經有厚厚的一層白色霧氣。這說明，室內外的溫差，有些巨大。屋子裡太暖和，而屋子外，太寒冷。

　“吸溜～”莫有機的良好品質，讓他不想浪費這碗粉，夾起了幾根，往嘴裡送過去。

　粉順著嘴唇，進入口腔，粉的味道，也開始在整個嘴巴裡擴散。這是莫有機熟悉的味道，好吃極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沒有開始，就覺得沒有可能。一旦開始，才發現，一切皆有可能。

　就像現在的莫有機，剛剛還完全不想吃，結果在一口粉進入嘴裡之後，簡直就是胃口大開。這香香辣辣的味道，太能激起人的食欲了。他夾了一個軟糯鮮香的肉丸子，放進嘴裡。慢慢的咀嚼著，品味美味就是該細嚼慢咽。不能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一口吞進去，還不知道什麽味道。

　肉丸子的鮮香，讓莫有機暫時忘卻了心中的煩惱，無論這個時光有多短暫，對他來說，能有片刻的快樂，也是一種享受。

　在他聽到王思思親口告訴他沒有懷孕，是騙他的時候，他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別說吃飯，就連生活，他都覺得變成了一潭死水，從此不再有陽光和色彩。

　他失魂落魄的時候，隻想回家，回到父母身邊。家，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心靈的港灣。可是，這個港灣卻不是任何時候，都適合停船。莫有機的狀況，既是如此。

　他的心正無處安放，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了的空殼的時候，出現了一碗肉丸粉。這是多麽令人欣慰的一碗粉啊……這碗粉拯救了莫有機那已經沉入地獄的靈魂，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是有美好的事物，值得他將生活過好。

　粉，在莫有機的自我拯救中，打雞血似得，被吃光了。就連碗底的湯，也一滴不剩。

　他用手，抹了抹嘴。看看窗外黑漆漆的道路，和霧蒙蒙的窗戶。

　微微的笑了一下，站起身，消失在寒冷的黑暗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