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累功終於得嘉靖道士召見,不容易啊,寫太多青詞吹噓都不如江太監的銀票給勁,這道士也是個現實的人。
這是第二次聆聽聖訓,王奇自然得端正嚴肅一些,尋思著道士能不能賞些東西,最好賜假,實在不行賜食也行,皇宮裡的沒美食到底還是可口。
坐上轎子來到承天門,此時承天門聚集了許多朝臣,王奇熟悉的就有翰林院的張居正、張四維和毛敦元,裡裡外外圍了幾百個大臣。
王奇走向前看,只見一個長相俊朗的男子正在跪地磕頭,地上都是血漬,男子的額頭已經血肉模糊,身旁有個面貌相似的二十歲少年也在嚎啕大哭。
“求各位同僚施以援手,我王元美在此叩求,乞求陛下寬宏大量,懇請嚴閣老手下留情。”
男子不停地向每個官員磕頭,神情哀求語氣哽咽。
王奇黯然,王世貞一個明朝文壇大神如今把自尊拋棄,任由別人踐踏,他的心裡是何其痛苦。
其弟王世懋也是面色悲苦的磕頭求情,那可是太倉王家,明朝頂級的詩書家族子弟。也是王奇的同科,今年的進士。
無數官員都看不下去了,卻沒人敢向前攙扶起王世貞,他得罪的是嚴嵩,下令逮捕王忬的是大明皇帝。
官員中的毛敦元已經淚流滿面,用衣襟擦拭眼水,見王奇前來便哽咽道:“王鳳洲靈異夙根,神穎天發,國朝少有的大才子,為何要受如此屈辱。”
話罷又泣聲:“王鳳洲跪在嚴家門口足足三日,三日未進食飲水,還是感動不了那對狠毒的父子。”
“慎言!”王奇靠近低聲道:“就忘了我的教導,言辭一定要謹慎,不可意氣用事,這是承天門,周圍都是嚴家的附庸。”心裡默念句我也是。
這毛敦元可能是粉絲見偶像,王世貞是這個時代文人的偶像,出身名門年少異才,琴棋書畫戲曲無所不通,他的新派文學已經隱隱成為風向標。
而且十八歲就中進士,三十出頭,如今已經是按察司副使,正四品的官員。
“我就是不忿,為何王鳳洲要被折辱。”毛敦元也成熟了些,擦乾淨眼淚慘聲道。
王奇嗯了一聲,旋即提點道:“看看你翰林院的同僚,都能忍住情緒,為何就你哭啼不像話。”
像張居正和張四維,王奇能瞧見他們攥緊拳頭,不忍看王世貞,但表情還是跟平常人一樣,而不像毛敦元情緒外露。
“行了,我要去西苑了。”王奇留下一句就要離去。
卻不知從哪冒出個貨色,皮膚比女子還白皙,臉塗脂粉,耳戴簪花,穿著個青袍,此人跑到王世貞兄弟兩人面前就是一陣陰陽怪氣。
“哼!你們不是取笑小閣老麽?不是忤逆小閣老麽?這就是下場!”
說完便故意拂袖,仿佛不願沾惹晦氣。
“白啟常!休得放肆!”一個緋袍大臣忍不了了,手指著白啟常怒罵。
眾人皆憤憤,毛敦元直噴白啟常:“狗鼠不食汝余!”
王奇暗笑,此人的確豬狗不如,本是嚴世蕃一玩物,專門粉墨塗面供嚴世蕃開心取樂,簡直比窯子裡的姐兒還低賤,現在卻竊居禮部員外郎。
至於白啟常說的取笑嚴世蕃乃是幾年前的事,一次嚴世蕃稱自己患風疾不能見風,王世貞馬上說,你爹是首輔,站這麽大的樹上你說怕風?滿堂皆笑。
文人恃才傲物是跟正常的,但也就此被嚴世蕃嫉恨上了。
“汝是何人?”白啟常聞聲尋人,找到剛剛噴人的毛敦元,慢慢踱步靠過來。
毛敦元不懼,昂首看天,不屑:“吾的名字汝不配知曉!”
白啟常在眾人面前跌份,有些氣急,怒氣衝衝的跑過來想要教訓。
王奇不動聲色攔住,:“莫要在承天門鬧事。”話罷瞅了這滿臉粉面,簡直要嘔吐了。
“哦?平鄉伯啥時候跟王忬交好了?”白啟常見狀直接扣一頂帽子。
長這副天神公憤的臉,還是個伯爵,誰不嫉妒呢。
其他官員頓時湊回來看熱鬧,有清流冷笑嚴黨狗咬狗。
王奇見這張欠揍的臉就來氣,強忍著惡心道:“莫要給本伯爺扣帽子,說話小心點。”
“哈哈~”白啟常仰天大笑,:“以為這裡還是行人司這個井水衙門?”
有官員竟也忍不住笑出聲。
“啪!”
一聲清脆的響音。
眾人驚掉了牙齒,只見白啟常粉面肉眼可見的浮腫。
平鄉伯正在收手。
“汝等低賤孌男,何不以溺自照。”
王奇直接斥罵道,感覺還不解氣,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
“啪啪!”
王奇又甩了兩巴掌,最後一耳光把白啟常拍倒在地。
“你你你放肆!”白啟常摸著臉頰,咬牙切齒道。
人群中出來一個青袍官員,此人不怒而威,道:“你們等著被彈劾吧,皇城重地竟不顧官儀,成何體統!”
眾人皆稱讚這禦史白撿功勞, 看熱鬧都能看出功勞。
王奇直接拂袖離去,懶得理會白啟常這個廢物。
經過王世貞身邊時,輕輕道:“鳳洲兄,還是起來吧,能幫你的在無逸殿,不在這裡。”
王世貞抬頭一看,半晌才點頭,擦拭了眼淚就帶著弟弟離去。
王奇走在西苑的路上,想著嚴世蕃會怎麽處理自己。
大庭廣眾之下揍白啟常當然是考慮過的。
白啟常是嚴世蕃多年的玩物,自己只是新投靠的進士,孰輕孰重?王奇倒是希望嚴世蕃懲罰自己。
而後自己可是借此脫身,借故說小閣老為了一男妓就懲處部下,實在讓人寒心,所以咱棄暗投明了。
王奇是真怕了,剛剛圍觀王世貞的一群官員,身上那股憤怒和壓抑,如果有怒氣值,絕對能吞噬掉嚴家。
這是暴風雨的寧靜,每個人都在暗裡給嚴家記帳,待嚴家覆滅之際,所有人都會上來剜肉飲血,絕對不會放過屍體旁邊的生物。
自己就是那頭生物,脫不開身可能就會被波及,輕則革爵戍邊,重則抄家滅族都有可能。
王奇有些膽顫了,只有親身經歷現場才知道嚴家有多遭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