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的來意梁夢龍大概有數,自己其實也有這個心思,但給事中乃監察糾彈的清流官,礙於官職不便主動結交。
“乾吉,幾月前我可是經過諸福屯村,鳥語花香宛如桃花源地。”王奇找個話頭道。
梁夢龍的家鄉就是真定縣諸福屯村。
“我常年宦遊在外,思鄉不已。”梁夢龍欷歔,想起諸福屯村,就想起老家的雙親,只能暗自垂淚。
王奇寬慰道:“乾吉莫要如此,鄉親們皆你為榮。”
梁夢龍擺擺手以示謙虛,區區一個給事中官員有甚光榮的。
他是玲瓏剔透的人物,向來聞弦歌而知雅意,這是王奇伸出的橄欖枝,接不接呢。
梁夢龍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道:“進之,這平鄉伯爵位可是掣肘啊,以後擢升可是艱難。”
先弄清楚你的想法,要是抱著爵位養老,恕我難以從命,再是同鄉也罷,文官跟勳貴可是有條界限。
王奇身子前傾,低聲道:“在下也是在想辦法去爵,奈何陛下…唉,總歸有法子的。”
梁夢龍默了默,半晌才輕笑道:“國朝爵位可是別人夢寐以求,到進之這還不稀罕,也是妙事。”
“正所謂官爵,官到底還在前頭的。”王奇無奈道,這勞什子爵位還得剝掉才是,要不然還真麻煩。
王奇覺著梁夢龍應該有意,畢竟之前了解過他,雖然彈劾吏部尚書看起來牛氣衝天,但當時李默可是得罪了嚴嵩……梁夢龍看準時機彈劾,這才贏得名聲。
說明他也是圓滑之人,曉得變通。而非那種腐儒。
梁夢龍頷首,笑著說:“不談官場事,進之來指定下我的文章。”
話罷急急起身進內室拿稿紙,留下愕然的王奇,自個哪懂得八股文經義啊,這不是現眼麽。
不一會梁夢龍捧著厚厚的宣紙,臉上還有些害臊道:“可莫要笑話才是。”
王奇剛想擺手推辭,一瞅到宣紙,不禁有些樂了,這可不是八股文策問啥的。
而是小說,短篇小說!
《村婦捐軀,幕僚斷獄》!
講了一個老和尚和徒弟搞曖昧…又與徒弟相爭一農婦的故事,最後再延伸到官場上,在勾勒社會風俗百態上著墨較多。
沒想到梁夢龍還好這口!
“進之,水平如何?”梁夢龍頗為期待道。
王奇搖搖頭:“這主線不明確,又沒甚支線,那些描寫可以更自然一些,更貼近市井。”
見梁夢龍疑惑不解,可能搞不懂主線支線。
王奇遂一一指教,前世可是網文愛好者,教教梁夢龍問題不大。
梁夢龍時而深思,時而有所悟而點頭,待王奇說得口乾舌燥,梁夢龍才躬身作揖表示全理解了。
“乾吉,你莫也好這口?”王奇忍不住詢問道。
梁夢龍結結巴巴道:“只是閑來無事…取樂罷了,同僚都愛這種文風。”
王奇無語,索性直言:“你莫非也有蓄男心思?”
那咱可得遠離,從明武宗朱厚照開始就盛行男風,王奇倒是沒有看不起,但絕不能靠近自己!
梁夢龍拂袖不悅道:“莫要胡扯,我哪裡會做那醃臢事。”說完臉色帶著厭惡。
王奇就緊看著他,意思就是為何要寫和尚和徒弟嘿嘿呢?
梁夢龍趕緊解釋道:“只是市面上就行這些,我便隨波逐流,要不然沒人會看。”
又不放心王奇,仔細叮囑:“此事莫要宣傳出去,要不然吾可得被人嗤笑。”
王奇疑惑,你寫出豔情小說不是為了刊印出售麽。
“化名,懂不哩。”梁夢龍沒好氣道,還說是個才子,連這道道都不懂。
王奇啞然失笑,原來是筆名,怪不得現在市面上就行豔情小說都取奇怪的名字。
取個筆名不就可以隱姓埋名了麽。
“受教了。”王奇拱手道。
簡直大開眼界,往後出爐的金瓶梅大火,那個蘭陵笑笑生到底是誰呀?
王世貞還是徐渭?
“可莫要泄露出去,否則可怪罪於你。”梁夢龍板著臉道,這涉及名聲的事,萬萬不能開玩笑。
自己拿出來給王奇瞧也是為了拉近關系。
王奇毫不猶豫道:“乾吉放心則個,小說只是小道,何況還能陶冶情操打發時間,在下如何會亂說。”
梁夢龍嗯聲道:“那就好,進之留下來吃飯吧。”說完捧著稿紙放回書房。
王奇坐在椅子輕啜一口茶,有些想笑,明朝有些士大夫抱著奇怪的思想,偷婦人,有損陰德;分桃斷袖,卻不傷天理。
這些相公的好處,面有女容,身無女體,可以娛目,又可以製心,使人有歡樂而無欲念。
這不是兩全其美麽?
穿越過來幾年了,王奇早就在地攤店鋪見過這些豔情小說,明朝腐男可真是多啊。
歸根結底問題出在皇室身上。
皇帝放縱欲望,臣子甚至可以通過進獻媚藥獲得官位,寵愛,名聲,可以想象當時整個社會風氣成了什麽樣子。
士風靡潰啊!
再加上思想界流行陸王心學, 泰州學派更是講究放飛自我,受理學束縛的大家夥兒一放飛,起飛了,這不飛的過了頭。
士大夫雙標玩的六,男子可以起飛,女子就不行了,簡直可惡!
王奇都不敢細想,誰知道熟悉的人有沒有,嚴世蕃稍微有些腐,但傾向應該不大罷?
身居高位的人就算有也會隱藏在角落裡不敢暴露,王奇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自己畢竟是那麽帥的男人。
……
“進之,我敬你三杯。”梁夢龍端著酒杯豪氣道。
王奇趕緊避席以示客氣,也就是離開桌子…這是文人敬酒的禮儀。
梁夢龍喝完酬完三杯,王奇回酢三杯酒,互相道幾句敬酒詞,這關系就確定無誤了,也不需多說。
“洮州石貴雙趙璧,漢水鴨頭無此色。贈酬不鄙亦及我,刻畫無鹽譽傾國。”梁夢龍喝完酒吟詩,感歎道:“進之送我的鴨頭綠洮硯可是昂貴無比。”
王奇擺手:“此硯台方能承受乾吉的文才,莫要多說,飲酒。”
梁夢龍莞爾,也不再客氣,兩人推杯換盞無所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