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些沿海富商賺得盆滿缽滿,自個卻為碎銀子算計,王奇就有氣。
心裡有氣自然臉色難看,上官臉色難看,下吏自然心中難安,心中難安自然送禮一探,禮金到位上官笑顫顫。
王奇暗笑,你說這織染局衙門也真是,自個擺個臉色下吏竟然直接送禮,那不笑納還等什麽。
帶著兩個狗腿子出去逛府城。
王奇身著剪裁精致的棉袍,左手捧著茶壺,右手裡提著個微型小火爐,偶爾用火爐燙燙茶壺,這就是典型的富貴公子。
正所謂千層單不如一層棉,明朝推廣了棉花,百姓冬天就有禦寒之物。至於這小火爐,明朝沒有暖水袋,只能提個小火爐取暖,好歹能把周邊氣溫升高一點。
“王二,織染局那些奸猾胥吏送冬衣了麽?”王奇搖頭晃腦詢問。
王二笑著回道:“還多送了俺們幾套,官人這衙門待的舒服。”
這還不舒服麽,換季時刻,織染局免費送衣裳,作為王大使的兩個親信,自然不會落下。
春秋裁減良好的絲綢衣衫,夏天有短衫,冬天棉袍被子,還有一些中衣。都是織染局拿去給裁縫訂做的。
王二感歎,織染局大使比縣令爽太多了。以前官人做代縣令,還得忙活公務作秀。做大使以後,天天閑情逸致,每日在衙門打馬吊牌。
走在冷風中,尋府城最熱鬧的香茗樓去,這茶樓裡面待的可都是非富即貴。據說背景是陸家。
香茗樓裡面有個大舞台,上面有個說書藝人正在念:“話說曹爽被任命為顧命大臣,飛揚跋扈呐,司馬懿只能暫避鋒芒矣……”
王奇聽得有味,這說書藝人口才極好,三國演義講得通透,周圍幾十個人也在安靜的聽。
其實三國志誰沒看過,不過圖個氣氛罷了。
“我怎麽覺得司馬懿是暗藏殺機呢?”一個儒雅書生笑嘻嘻道。
聲音特別洪亮,打破了茶樓安靜的氣氛,眾人頓時對他怒目,此人桌上放著小火爐,約莫三十多歲,面容俊朗,身材寬壯。
見眾人瞪著他,此人還用手作怪了個豬臉,著實滑稽。
王奇不禁莞爾,這書生有趣。
“你那窮酸書生,你怎麽不來講耶?”有閑人斥罵道。
書生不答,用火爐烘烤著手,臉上還是笑盈盈,頗為狡黠。
書生聽書沒趣,便到處亂瞄,見王奇氣質非凡,就端著茶跑過來坐在王奇身邊,道:“這人說書真沒趣。”
王奇正津津有味,被洪亮聲音打斷,蹙眉暗怒,此人嗓子聲音怎麽如此大。而且三十多歲還跟個小孩一樣笑來笑去。
“汝別來擾本官!”王奇直接斥喝道,懶得搭理這人不要臉皮的笑,擺出官威就行。
剛想沉下心繼續聽演義,那書生哈哈笑道:“小小雞毛也稱本官,可笑可笑。”
王奇是忍不住了,便要左拳右掌,轉念一想,先探下背景,撇撇嘴道:“汝是何人呀?”
沒背景你就準備見醫師吧。
書生用火爐暖了暖身子,隨意笑著回答:“我是徐渭。”
徐渭?
王奇震驚,試探詢問道:“可是徐渭徐文長?”
徐渭點點頭,又笑道:“我在浙江是有些名聲,聽過我很正常嘛,汝是何人呀?”
竟然是他!
徐渭徐文長,繪畫,雜劇,詩文,書法,軍事,各方面都是大家。未來和解縉,楊慎稱為明朝三大才子。
自稱吾書第一,詩次之,文次之,畫又次之。
還是現任浙直總督胡宗憲的第一幕僚,曾經策劃過勸降海賊王。是胡宗憲軍事雜務的重要輔佐,以後還會為胡宗憲掃蕩沿海倭寇提供很大的作用。
更是未來李如松的老師。
用一段話表達徐渭的一生:“一生坎坷,二兄早亡,三次結婚,四處幫閑,五車學富,六親皆散,七年冤獄,八次不第,九番自殺。”
而且金瓶梅的作者蘭陵笑笑生,十分之六可能性是徐渭,十分之三可能性是王世貞,剩下的人佔十分之一。
這是個才華橫溢,風流不羈的人。
見王奇沉默,徐渭拿茶杯在王奇眼前晃了晃,笑呵呵道:“怎的,聽到我名字不敢自報家門了?”
王奇只能無奈回道:“我是王奇王進之。”
果然,徐渭笑得更歡了,拱手道:“原來是王進之,怪不得氣質如此非凡。久仰久仰。”
徐渭沒想到喝茶聽戲都能碰到聞名江南的才子,自個還真是運氣不錯。
王奇暗道,我才真的仰慕你, 一切才氣在你面前都暗淡無光。徐渭,你太燦爛了!
王奇微微調整情緒,恭維道:“文長的名聲也是如雷貫耳呀!”
徐渭出生在浙江,小時候就鬥胥吏懲貪官,調戲小娘子。性格更是狡黠放蕩不羈,又頗擅長書法詩文,所以在浙江名聲很大。
直到五十歲,他的繪畫傳出來,那才是才氣的巔峰。
徐渭很高興,完全沒有文人的禮儀,蹦蹦跳跳拉著王奇兩人就要探討詩文。
王奇只能無奈附和,看著這個蹦躂的像小孩的中年男子,難以相信這是胡宗憲的第一幕僚,是明朝頂級的才子。
兩人談了會詩詞,徐文長興致勃勃想要論書法和繪畫,王奇只能婉拒。徐文長又要論軍事謀略,王奇又婉拒。徐文長又要談戲文曲子……
總之徐文長就是在賣弄,王奇有些很好笑,果然跟史書描繪的差不多。
大概說累了,徐文長認真道:“進之,何不來總督衙門?我讓胡總督給你個職位。”徐文長感覺王進之還是挺有才華,自己又同他一見如故。
王奇連連擺手,趕緊拒絕道:“文長兄,千萬別。我隻適合悠閑的衙門生活,哪能習慣總督府。”
徐文長輕歎道:“全天下只有胡總督賞識我,所以我得竭盡全力,要不然我也羨慕愜意的生活。”
王奇黯然,過幾年胡宗憲要倒了,徐文長也漂泊半生。
胡宗憲可是說是徐文長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兩人聊得熱切,徐文長高呼:
“進之,去飲酒?”
“痛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