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子禦賜的金印在手,宋琅可以隨意抽調朝中四品以下官員隨行,輔佐查案,不過,人家如果存心想躲,倒也簡單,要麽說有要事纏身,實在走不開,要麽串通好上峰不放人,你總不能強押走人家,要麽直接托病不出,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這就是人脈的重要性,區區一枚不能開口說話的金印,完全無法解決根本問題。
就算真把人給強行押走了,人家也可以陽奉陰違,有的是辦法消極怠工,乃至於暗中反將一軍,故而若不是宋琅早早與張清正打好了關系,就算領到了這差事,也是一籌莫展。
借此機會,宋琅直接將鍾子期從萬年縣調了回來,外加一個蘇玄真,黃鯉與幼麟,兩人一個在大理寺任職多年,對查案一事極其熟稔,一個有治國安邦之才,處理區區一地的政務,說是殺雞用了宰牛刀也不為過,此二人搭檔,便足以應付此案了,更別說背後還有張清正的鼎力支持。
至於太子黨與齊王黨竭力想要安插進來的人,宋琅也有選擇性地接收了幾個,並未全部拒絕,否則這兩方也難安心。
除開文官隊伍外,當天謝玄離開玄都觀後,便入了趟宮,隨後天子在第二天又追加了一道命令,從宮城抽調了一隊金吾衛隨行。
為首的,正是曾被謝玄派往趙王府抓人的陳靖,此人武藝高強,精明能乾,另外隨行的十二名金吾衛也都是個中好手,想來足以護持宋琅的安全了。
到了第三天,在梅清秋的服侍下,宋琅早早便洗漱完了,穿戴整齊後,又由梅清秋代為整理了一番儀容,才與她一起出了房門。
其實宋琅本不願帶上梅清秋蹚這渾水,但耐不住梅清秋一番苦苦哀求,加上自梅若水死後,她便一直鬱鬱寡歡,宋琅也擔心她一時想不開,出了什麽事,到時候就追悔莫及了,於是隻好將她帶上了。
退一步說,他現在也已習慣了被人悉心照料的生活,若是沒有梅清秋陪伴,就這麽一堆糙老爺們陪著,他也很苦惱。
除了梅清秋外,令狐貂身體抱恙,加之又是被東宮打出來的,暫時來說,自然不便公開露面,也就留在府上了,另外還有小梅晨,宋琅也不準備帶上。
迎著清新宜人,還帶著花草芳香的空氣,一身雪白袞龍服,腳踩白靴,英武瀟灑,貴氣非凡的宋琅信步來到正堂外,
雖然時辰還早,但裡面已經坐了兩人,正在熱切地討論著畫道,不是別人,正是蘇玄真與鍾子期!
二人一見宋琅來了,立馬停下談論,迅速起身,向宋琅躬身行禮。
“下官,拜見巡撫使大人!”
宋琅腰間掛著一枚小小的金印,從現在開始,到回京述職之前,他便不再是什麽陳王殿下,而是天子欽點的巡撫使。
宋琅邁步上前,一把扶起了二人,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私下裡,我們是師兄弟,也是朋友,就別這麽客氣了。”
二人隨之起身後,又朝梅清秋規規矩矩地行禮道:“梅姑娘晨安。”
梅清秋依舊穿著那身淡黃色的舊衣,溫婉得就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雛菊,教人甚至不忍與她大聲說話。
“二位大人,晨安。”
其實宋琅這些天也為她買了新布,做了新衣裳,可她卻說此行並非出門遊玩,穿舊衣即可,宋琅也拿她沒法子。
互相行禮問安後,宋琅突然朝鍾子期眨了眨眼。
“鍾兄,先前我說什麽來著?”
鍾子期聞言,
立馬想起了宋琅那日所說,不禁感慨萬千。 看來,自己還是小覷了這位陳王殿下,本以為他只是隨口安慰安慰自己,沒曾想,這才幾天不見,他就已經領得了這位同三品大員的巡撫使一職,雖然只是暫時的,但已借此將自己直接調出了萬年縣,不光如此,若此次能夠立功,再有殿下推舉,自己也必然能借此翻身,想到這,倒覺得真是應了殿下先前那八個字。
鯉躍龍門,遨遊九天!
便是鍾子期這等頑固刻板之人,也不禁生出感激之情,再者他自俞瑞的事後,在深受打擊之余,連性情也開始逐漸變化,當下趕緊一拱手,道:“四爺提拔之恩,下官銘感五內,今願為殿下牽馬駕車,以報恩情!”
宋琅擺擺手,道:“免了,鍾兄,你我是朋友,我豈能如此輕賤於你?再者來日你不定就是一方父母官了,這為我牽馬駕車,太不合適,我看呀,還是讓那幫金吾衛來吧。”
宋琅倒是騎得了馬,何況梁州離著長安並不算太遠,沿途還能在驛站休歇,不算難熬,可梅清秋卻是個弱女子,真連著騎幾天馬,估計就下不了地了,於是安排了輛馬車,只是宋琅府上人太少,他又不願讓梅晨摻和進來,所以這牽馬駕車一事,自然只能落在別人頭上了。
蘇玄真聞言,不禁微微皺眉,道:“王爺,恕我直言,這金吾衛一向心高氣傲,您要讓他們為您牽馬駕車,恐非易事呀!”
其實,宋琅此舉也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思量,既然蘇玄真說起,也就順勢解釋道:“我們這一去,起碼要一兩個月,這些金吾衛若只聽調,不聽宣,於查案毫無益處,或許反倒壞事,這就得勞煩師弟與鍾兄幫我,殺殺他們的威風了。”
鍾子期點頭道:“四爺此言在理。”
就連蘇玄真也微微頷首,顯然十分認同。
正說著呢,梅晨突然風風火火地從前門跑了過來。
“主子,他們在叫門呢!”
宋琅聞言,輕哼一聲,旋即道:“走吧,二位,隨我出門待客!”
幾人剛走至門口,跟在後面的梅晨突然伸出手,扯了扯宋琅的袖子,小聲道:“主子,真不能帶上我麽?”
宋琅腳步一停,轉過身的時候,臉上也多了些溫潤的笑意,揉了揉梅晨的小腦袋,道:“你再走了,誰來看家呢?到時候我們回來,屋裡東西都被人給搬空了,該怎麽辦?”
小少年“哦”了一聲,也沒再堅持,宋琅見狀,心中一軟,對這懂事孩子道:“老規矩,回來給你帶禮物,如何?”
梅晨抬起頭,眼眶都紅了。
“那主子您一定得快些回來呀。”
宋琅寬慰道:“你放心,很快就回來了。好了,快與你梅姐姐作別吧。”
安慰好了梅晨,一行四人來至正門外,果不其然,隨行的人都已在外面等著了。
文左武右,規矩不能亂。
有趣的是,文這邊竟然涇渭分明地分成了三個部分,太子黨,齊王黨,以及張清正推薦的,暫算中立的兩名官員。
武這邊,打頭的自然是陳靖,此人乃將種門庭,世家出身,生得是豹頭環眼,虎背熊腰,身姿魁梧,氣魄雄渾,若是放在邊疆,恐怕也是一員猛將!
眾人瞧見了打頭的宋琅,尤其是看見他腰間那枚金印後,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卻也隻得乖乖地躬身行禮。
“下官(末將)拜見巡撫使大人!”
頭一次接受這麽多人,而且還是文武官員一齊參拜,饒是沉穩如宋琅,也不免生出意氣風發之感。
不過,他很快便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心境,對眾人一拱手後,笑眯眯地道:“諸位晨安。未來幾個月,就得仰仗諸位齊心協力,共赴皇命了。在此之前,還請諸位受我一拜。”
眾人自然連道不敢,然而除了蘇玄真與鍾子期外,就沒有一個上去扶的, 看來都是自認為受得起這一禮。
宋琅見狀,也不在意。
他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出身決定不了一切,如果用江輕寒的話來說,那就是天下沒什麽事是理所應當的,如今的自己,自然不值得他們青眼相看,乃至於主動巴結。
人啊,最忌諱的事,就是太看得起自己。
宋琅也沒多搭理那幫心思繁多的文官,反正自有蘇玄真與鍾子期和他們打機鋒。
信步來到金吾衛隊伍前,宋琅又朝陳靖一拱手,笑眯眯地道:“陳將軍,你我也不算頭一次見面,多余的話就不說了,總之,之後就仰賴陳將軍隨行護送了。”
金吾衛不光是負責巡防整個皇城,也負責在天子出行時鞍前馬後,巡查警戒,而宋琅就算再不受寵,但一些重要節日也會出入皇宮,外加每年一次的秋獮,這麽多年了,自然是沒少與之碰面,但雙方如此近距離地交流,倒還真是頭一遭。
陳靖一抱拳,不卑不亢地道:“大人客氣了,末將職責所在,自不會怠慢。”
宋琅點點頭,隨後先扶著梅清秋上了車,自己也跳上去後,方才掀起車簾,露出一個腦袋,道:“陳將軍,勞煩遣一人出來,為本王駕車吧。”
此言一出,那幫金吾衛頓時變了臉色,齊刷刷地看向了陳靖。
陳靖臉色不變,一手扶刀,不鹹不淡地道:“大人府上,難道沒有車夫嗎?”
宋琅歎了口氣,道:“不瞞你說,我府上人丁稀少,還沒那普通一戶人家多,的確沒有合適的駕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