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歡扣了四下,有一童子開了門,眨巴這眼睛看著二人。
“我們找即墨。”元歡彎下腰,對那童子笑道。
童子知道即墨,脆脆應了一聲,撒腿便跑開,不一會兒,就拖了個十五歲左右的書童過來:“即墨哥哥,這兩人找你。”
見到秦王,即墨慌忙行了一禮,然後恭敬地將二人迎了進來。初入取意堂,映入眼簾的是一群規規矩矩坐在書案前的少年,每人捧著一本書冊,哇哇讀書。
這私塾是取意堂的其中一個,松鶴閣,待人接物之用。松鶴閣共三層,第一層,對外是做私塾用。
秦王沒再耽擱,直走上通往上層的樓梯。
“先生可還好?”他問道。
即墨未動聲色,回答道:“並無大礙,只是眼睛依然看不見。”
“先生還說,殿下切勿因為他而耽擱行程,該做的事,他絕不會做遲。”
秦王沒再多問,這即墨跟著先生跟慣了,竟也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等這孩子長大了,怕不是又是隻狐狸。
小童來到了三層的隔間,入內通報了聲,便帶著秦王入內。
聽聞人聲,隔間裡端坐著的一人將臉轉向二人。
秦王雖叫那人先生,但此人左不過十六七歲。白綾遮著他的眼睛,尾帶混雜在漆黑的墨發裡,亮得很是扎眼。
他身穿著藍衣,因為膚白,藍衣反倒給他增了亮色。任何人初見他,都會覺得其人如書中香草,奪目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可是殿下來了?”他問道。
“宋先生好耳力。”秦王讓元歡在外候著,在那人對面坐下。
見到那塊遮住眼睛的白綾,饒是他見多識廣也忍不住蹙起眉頭,問了句:“究竟是怎麽回事?”
“自那日晚上,便看不見了。”宋先生輕聲說,“連蒲柳閣都找不出病因,外面的大夫自然看不出什麽。”
“前幾日雖有些不適應,可日子久了,倒覺得與平時無二。”見秦王不答話,他擅自接了口,從桌旁取下兩疊書冊,遞給秦王。
“這些是松鶴閣與蒲柳閣最新的人員,那些許家的老人已經全部洗清,為了不打草驚蛇,其余幾處…暫時找不出下手的機會。”
秦王接過,認真翻閱一遍後合上書冊放在一邊。沉默半晌,他突地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了十二歲少年應有的神采。
“先生,我此次南下,遇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一個女人。”他斟酌片刻,補充。
“是哪家的千金姑娘,竟然博得殿下青睞?”閑來無事,宋先生也開起了玩笑,“她是何門何戶,殿下打算何時下聘?”
“先生莫要開玩笑,我是來說正經事的。”秦王正色說,“她是我在客棧遇見的,往揚州的方向去。她自言姓殷,但揚州殷府並無叫殷樂的姑娘。”
緊跟著,他將那一晚所發生的事細細與先生講了一遍。他如何在晚上看見殷樂出來,殷樂與他又是如何交談。
“若說她是閨閣女子,她也太不守禮。”雖如此說,但秦王臉上倒沒有半分厭棄,“再者,我總覺得她的行為有些乖張,其中原因我卻不知。”
“恐怕的確是揚州殷氏。”秦王話音落下,宋先生突然接口。
“定國侯殷明壑有一女,名喚瑾瑜,自幼養在西子湖畔,算算日子,也到了她回殷家的時候。”
“殷家女回府,無人接應也就罷了,為何她敢帶著丫鬟,連帷帽都不帶出現在客棧中?”秦王不認同他的推測。
“興許……”說出這句話,連宋先生本人都有些遲疑,“她故意的。”
“尋常女兒家,但凡懂得禮義廉恥,就不會隨意拋頭露面。她倒好,簡直成了徹頭徹尾的反面教材。”
“她與你非親非故,和你說話時卻連躲都不曾躲避。這不是故意把自己擺在你面前,還能是什麽。”
“而殿下也是被她牽著鼻子走,她想讓你注意她,你便注意她,還來和我商討。”
“閨閣女子對名節是何其在乎?她這麽做,日後傳出去可不妙。你說,她到底想幹什麽?”秦王問。
宋先生道:“或許想跟在你身邊?”秦王瞬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聽他又說:“那位娘子的作風和尋常人完全不一樣,她想乾的事,恐怕和她的祖父有的一拚。”
“這可真是……”宋先生的暗示秦王自然聽明白了,忍不住瞠目結舌,“大逆不道。”
“是啊,大逆不道,是一匹烈馬。”宋先生評價,“可這匹烈馬,又是定國侯家的馬, 說不定有用。”
“單憑你與我說得那些,無論是妃位、還是宮官,都不是那姑娘心中所想。殿下若想用她,恐怕就要為她往朝臣方面引了。”
他略低下頭,雖然眼睛被遮住,可李炩仍感覺有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定國侯隻此一女,若我是殿下,我會去當那個伯樂?”
“女子為臣?”饒是秦王也忍不住反問,“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別說是大周,前朝數百年,也從未發生過女子入朝之事。”
“這便要看殿下的膽魄了。”宋先生說,“失敗便罷,若此事成了,殿下小則收服一女中豪傑,大則,擁有一必然忠於你的女定國侯。”
秦王無奈聳了聳肩,接過即墨遞來茶水,剛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呸”了起來。
“先生不久前才和我說,要請我喝另一種茶,怎麽如今這味兒,還是一如既往的鹹?”
“殿下好不知體恤。”宋先生悠哉喝茶,看不到秦王滿臉的憤恨,“殿下不告而來,我許的茶自然沒辦法兌現。即墨為了煮出一壺好茶,也是廢了不少心思,殿下如此評價,即墨可是要傷心了。”
被宋先生一提醒,即墨也是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樣子,把秦王逗得直樂。
“即墨別惱,不是你煮得不好,是我對夫子抱有太大希望,整日憧憬什麽‘不用茶餅子,翻炒翻炒即可’的經,倒把這傳統的做法看低了。”
他兩口飲下,匆忙起身:“既然如此,還請先生幫我多多留意那位樂娘子。女定國侯?若有如此女子,我還真想送她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