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帶著即墨,隻不不過是想有人陪他,不再孤身一人。
然後,他從被人照顧,變成了照顧一個人。
兩人在外絞盡腦汁苟活了一年,到了第二年,前往取意堂。
一開始,即墨的表現差強人意,宋玉在找打聽取意堂的時候,好些次都要手動調整即墨僵硬的表情。
到後來,即墨就自然了很多,跟著宋玉身後“公子”、“少爺”地亂叫,直到被取意堂的人找到後,仍然面不改色。
“我是取意堂的少主。”宋玉拿著令牌,對前來找他的人這麽說。
繼殺人後,他再度做了一件惡事,鳩佔鵲巢。
他穿得稍顯破爛,一時間那些人也心生懷疑。隨後,宋玉被他們帶回了取意堂,關在小間裡軟禁起來。
“公,公子。”即墨的表情滿是恐懼,“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會啊。”宋玉看著沉重的木門緩緩打開,略顯稚嫩的聲音平穩,並無懼意,“從我不想苟活開始,我選得這條路,便是向死而生。”
從你看著我殺死第一個人開始,你就應該懂了。
門開了,一名少年身著華麗錦袍,步履平穩地走進這間小間。他比宋玉小得多,但一雙招子卻亮得可怕。
“殿下。”身邊的人這麽稱呼他,“這個人自稱是堂主的孩子,不知您是否見過他。”
這個人……宋玉的目光陡然凌厲,他轉向少年,看見少年眉頭輕輕一皺,嘴角攀上一絲冷笑。
糟!
這個人,見過那兩個人。即使是個一年半載,恐怕他依然能一眼認出宋玉是個冒牌貨。
宋玉捏住袖口中的匕首,打算一旦他開口,就上去拚個你死我活。
“是他。”少年開口,所說出的話卻讓宋玉捏著匕首的手一松,“取意堂堂主與少主失蹤前,我曾與他們有數面之緣,我記得很清楚,他便是那位少主。”
宋玉後來知道了,那名少年,便是大周朝的秦王殿下。
“我們來合作吧。”即墨第一次煮茶,差點兒燙得秦王摔了茶碗,“你需要一個施展抱負的地方,而我則需要有個人幫我瓦解取意堂的勢力。”
“我覺得你非等閑之輩,有心想拉攏你。”
宋玉給即墨拋出了救命稻草,而秦王,把宋玉從懸崖邊救了回來。
……
宋玉畫下最後一筆,將毛筆放在硯台上,道了聲:“畫好了。”
殷樂取過銅鏡,拿到眼前細細觀察著。鏡子裡的人容貌和之前變化不大,但乍看上去,似乎所有的出彩之處全部被遮掩住,蠟黃的皮膚黯然無光。被粉墨覆蓋的臉龐,算不得難看,卻只能算普普通通。
“夫子好手筆。”她忍不住驚歎。隨後,她放下銅鏡,重新把酒杯捧起,“接下來,便是關於夫子是如何中毒一事了。”
“這件事。”宋玉忍不住聳了聳肩,“也一定要說嗎?”
“一定啊。”殷樂脆脆回答,“夫子說了,有問必答。”
“夫子也莫怪我接您的舊傷疤。”她繼而小聲嘟噥,“夫子若是一直不說,我就永遠也無法知曉了。”
“其實很簡單。”屋子裡酒香撲鼻,還有半瓶酒正溫在酒盅裡。
殷樂揚起頭,一杯小酒入肚,整個腹部便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見過取意堂少主的不止秦王,還有嚴家。因為嚴賢妃是秦王的母親,我的存在又是秦王授意,嚴家不便反對,就想了個計劃。”
“因為此前我與即墨二人在外時,我身上受了不少傷,當時取意堂的大夫看過後,囑咐我要按照他的方子養上好幾年。趁著我服藥的那段時間,他們對我下毒,預備著等我死後擠走原本的各家勢力,全權掌握取意堂。”
“只不過,我和秦王的計劃,正好和他們一樣,除去取意堂的所有勢力。所以竟誤打誤撞,朝著同一方向努力了。”
“可我聽柳安說。”殷樂下意識問道,“這一世,你在我重生那日便已經察覺到了中毒,那你為什麽還要喝嚴家給的藥?”
宋玉衝她眨了眨眼,似乎是難得的好心情:“那個時候,我還差一點點就能把嚴家的根子摸透。莫非,阿樂沒聽過機不可失的道理嗎?”
殷樂無語,的確,若當時換做是她,在已經發覺中毒的時候,寧可讓自己體內毒素加深,也不願意讓自己所做的一切前功盡棄。
“嚴家在取意堂的勢力極多,除掉他們這一事,一直拖到去年的中秋才完成。”宋玉似是想起了什麽,撐著腦袋說道。
中秋?
殷樂手中的酒杯沒拿穩,往地下摔去,殷樂連忙去抓,結果宋玉眼疾手快,穩穩拖住杯底,沒讓一滴酒撒到外面。
“我記得,中秋是夫子生辰吧?”殷樂從宋玉手裡接過酒杯,小聲問道。
“是啊。”宋玉微微點頭,“話說回來,多謝你那日送的玩月羹。”
“你選得時間也巧,要是再早一點送來,你的小丫鬟可能就要看到一些終身難忘的場景了。”
殷樂自然知道是什麽場景,她抿了抿嘴唇,悄悄抬起眸子去看宋玉,見到對方原本捧杯的手五指曲起,緩緩收回手,眉宇間並無什麽特別的情緒。
只是看起來如此罷了。
前世的宋玉,亦是如此。殷樂和他相處時,總會覺得很舒服,因為自己無論做什麽,對方似乎都不會生氣。
同樣的,殷樂也沒有見過宋玉高興得手舞足蹈的模樣。
前世的時候,殷樂偷偷翻出後牆,與宋玉去野外煮過茶,也一起去看過燈會。每一次,宋玉都是一副微笑的樣子,嘴角總是泛著笑意,但從未開懷。
那時候還是殷瑾瑜的殷樂最苦惱的,便是如何逗樂她的郎君。
“夫子。”
“夫子。”
殷樂連喊了好幾聲,才把宋玉喊回了神。宋玉見對方的身體依然越過了茶幾,正手撐在上面,挑著眉毛看著他。
被他塗抹過後的殷樂已經沒有了驚人的美貌,但她還是她,沒有變過。
“我在。”他回答。
“夫子。”殷樂收起了笑容,她微仰著頭,眉宇間有著悲戚與憐憫,“你在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