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一家,也算是書香門第。邢家開設了一間書院。讓他們頗有名氣的,倒不是家主的學富五車,而是授課時的特點:很是注重詞句的運用。
郭采練的這篇文章,以詩賦的形式寫下,通篇近千字,用語華麗無比。行文是相互對稱的駢體,辭藻優美不斷堆砌,看著賞心悅目,讀著朗朗上口。
而中心大意,也是簡單易懂——刑二郎你這個不要臉的,我們郭家根本看不上你,別再想入非非了。
“郭姑娘的文章,一直以來被文人墨客傳誦。這一篇文章出來,恐怕市井兒童那兒,也會有采練姐姐的一席之地。”
“長情短恨,鴛鴦折頸,若是我不了解采練姐姐,恐怕真會為她掬一把同情淚。”殷樂欣賞著被謄錄下的詩文,托著下巴嘖嘖稱奇。
攬翠本就知道殷樂會對這個感興趣,才會一聽到消息果斷跳車。眼看殷樂果然在乎這件事,美滋滋地湊進去來,衝著殷樂挑起眉眼。
“大小姐,我們需要做什麽嗎?”
殷樂白了攬翠一眼,將試稿折成方勝,丟在了攬翠的腦門上,笑罵:“你這廝,滿腦子想的都是煽風點火。且不說采練姐姐特地不讓我們去做,你家小姐肩上還有不少擔子,你怎麽就想著幫外人。”
“大小姐,奴婢知錯。”攬翠也是在水邊長大的姑娘,捂著腦袋,眼淚說來就來,“奴婢不該眼高手低,顧此失彼。”
殷樂拉起簾子,使勁兒戳攬翠的腦瓜子:“攬翠,最近你家大小姐要乾不少事兒。我可不希望我走在前面,一回頭你就不見了。”
攬翠認真點頭,抬手摁在自己胸前,一副錚錚鐵骨的模樣:“大小姐放心,攬翠知錯,從此只要大小姐不開口,攬翠絕不離開大小姐。”
“我相信你。”殷樂撤下簾子,靠在車廂內壁上閉目養神,“到殷府後,想必二叔也回來了。攬翠,你知道該怎麽做?”
攬翠篤定地點了點頭,在閉著眼睛的小姐面前摩拳擦掌,只等著過會兒磨刀霍霍向二房。
……
殷明渠收到消息,緊趕慢趕衝到了殷府。他本想第一時間面見老夫人,再去求求情,說不定能再留幾日。
可他剛入殷府,就遇見了匆匆趕來的碧心。
“二爺,老夫人的意思是,殷府的事無需二爺操行。揚州殷家實在不比其他府邸,太小了,容不下二爺。二爺還是早些離開,莫要讓老夫人為難。”
一句話,把殷明渠滿腔的熱血澆了個透心涼。碩大的府邸,在短短幾日沒了殷明渠的容身之處,讓殷明渠心裡陡生悲涼。
徐氏雖然被接好了下巴,卻嗚嗚咽咽再不敢大吼大叫。看見殷明渠推門進來,那忍了許久的淚水,直接嘩啦啦湧了出來。
“老爺……”她哭著開口,緊緊攥住殷明渠的衣袖,“老爺,賢哥兒沒了。”
“沒了就沒了!”徐氏本想好好哭訴一番,可殷明渠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一把將徐氏抱在懷裡,“殷瑾賢那蠢材,早就該死了。可你到底對老夫人做了什麽,讓老夫人如此嫌棄你,以至於要將我們二房逐出殷府。”
徐氏被殷明渠的話驚呆了,她呆在殷明渠的懷裡。一旁的殷瑾鸞尖叫一聲,衝上前抱住殷明渠的大腿:“父親,我們不能離開殷家。千錯萬錯都是殷瑾賢的錯,我們沒有錯!”
說完,她哀求地跪在了殷明渠腳邊,流淚懇求道:“父親,你能不能再去求求老夫人。讓她別趕我們走,
再不濟,等我過完及笄禮再走。” 她心裡那個痛啊,不僅僅是因為哥哥,更因為一旦離開殷府,老夫人曾答應過的及笄禮,也再不會作數。
她做了好幾日的春秋大夢,就因為徐氏的胡鬧徹底破碎。殷瑾鸞在悲傷之後,對徐氏還有一層隱隱的怨恨。
殷明渠哀痛地看著女兒,忍不住長歎一聲:“罷了,你們幾個不成器的。老夫人是一言九鼎的性子,她一旦開了口,就沒有悔改的機會。”
說著,他的聲音卻是逐漸壓低:“如今,我們只能借收拾行李之便,多搜集些好東西離開。日後好歹吃穿不愁,也能給你辦個風風光光的大禮。”
提到大禮,殷瑾鸞的眼睛就是一亮。
可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就聽見門口有個丫鬟脆生生地開口,甜甜問道:“殷二爺可在裡面?”
殷明渠心下一驚,連忙開門。只見攬翠一人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好幾個下人婆子,抬著幾大箱子,放在了殷明渠面前。
“攬,攬翠姑娘,這是何意?”殷瑾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莫名地看著攬翠。
攬翠也不理她,從小丫鬟手裡接過幾本帳本,遞與臉色極其難看的殷明渠:“殷二爺,大小姐連夜吩咐奴婢整理出了二爺進殷府時帶的財務,如今已經全部理好,給二爺送來了。”
說完,她咳嗽一聲。立刻就有一人高聲念著帳目上的物品,另幾個下人挨個打開箱子,向二房一行人展示。
殷樂的意思很明確——你們哪來的,就老老實實回到哪兒去。你們帶來的財,我不貪,但你若是還想凱覷殷府的東西,沒門。
就因為這個,攬翠昨夜帶著丫鬟婆子好一通整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天亮了。好不容易從取意堂回到了殷府,還沒來得及喝口茶,就要去見二房了。
殷明渠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咬著牙,笑著接過了攬翠遞來的帳本,卑躬屈膝地點頭:“沒錯,都沒錯,一件不差。”
攬翠滿意地笑了,脆脆回答:“既然如此,那就請殷二爺快些離去。殷少爺的屍骨我們已經收斂好,放入棺木裡。二爺離去的時候,麻煩一並帶走。”
既然分了家,那麽兩家的墳地也不在一起,這殷瑾賢,自然也不能再停留在殷府的靈堂。
對於殷大小姐的厚禮,殷明渠盡數忍氣吞聲,使勁兒對著這個丫鬟低聲下氣。
殷瑾鸞聽到這個消息,直接兩眼一黑,昏倒在了徐氏懷裡。
二房一乾人,就這麽維持著奇怪的姿態。但通知消息的攬翠哪管那麽多,見消息帶到,安排了幾個能打的看住門,瀟灑回到了殷樂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