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影橫秋 ()”
雖然時間與空間常常被同時提起,但對山海界修士而言,兩者並不是同一個等級的高深法則。
空間法則,進階分神後的修士就能觸摸到,而合體、洞虛乃至大乘三個境界的大修士,一個個都是善於利用空間之妙的好手。
但迄今為止,也沒聽說過哪個修士掌握了時間法則。
這便給人一種感覺,時間是“神的領域”,而大乘老祖們苦苦追尋的超脫,或許就與之有關。
靈雋對時間法則並無研究,也不覺得任何人有能力掌控時間,那些穿越時空、時間倒流的故事純屬虛構,不可能真實發生。
即便是宗恪這麽個例子就在身邊,她亦從不對此抱有希望。
有可能他是去了一個與山海界主世界時間流速不同的世界,然後又莫名其妙穿回來了,就這麽苟了下來。
也許……他本身就不尋常。
靈雋一下一下地往天上拋著石子,每一次都能準確地將它接住,通過這種機械運動,她漸漸撇去了雜亂的思緒,注意力愈發集中。
片刻之後,她最後拋了一次雲子,接住之後將它們收了起來,同時拿出了一些礦石,在改造完成之後將它們散入茫茫白霧之中,默默等待起來。
估摸著又過去了幾個時辰,她沿著記憶中那些礦石散落的方向前行,結果一無所獲。
礦石有可能是被白霧中的人或怪物撿走了,也有可能……是穿過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但他在周圍轉了這麽久也沒“穿越”,也許那層屏障會阻攔有生命的存在。
“如果容時若的石頭法寶、那女修的玉佩都是這麽消失不見的,那我扔出去的礦石有沒有可能被他們撿到呢?”
想到這一點,靈雋又覺得不對。
在遭遇神光襲擊時,島上修士死傷慘重不假,但活下來的也不止是她、容時若和那個女修,可只有他們的法寶在時隔幾個時辰後出現,還是一副飽經歲月摧殘的模樣——要知道,落入白霧之中後,出於警惕、恐懼,絕大多數修士都會祭出法寶,許多法寶更是專為一次性攻擊而設計的,它們為何沒有出現?
這很大可能是因為,所謂的“穿越”不但對活物有限制,對死物的等階也有限制。
聞韶艅艎上修士多是散修、小家族子弟,本身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寶物,隻容時若財大氣粗,那女修身上玉佩許是也與容氏有些牽連,因此才留了下來。
這樣一來,她扔出去的這些普通礦石恐怕也無法“穿越”。
為了驗證這個可能,靈雋心痛地拿出了兩件七品靈木煉製的法寶,與之前一樣選了兩個方向扔出去。
·
無名秘境中。
散修的紛爭漸漸進入了尾聲——這倒不是因為大家都清醒過來,意識到這種紛爭是毫無必要的,而是因為人都快死光了。
元澤秘境群中秘境無數,同一時間段內每個秘境中的人數不會很多,再加上之前的大混戰嚇退了不少修士,一整個白天打下來,就只剩下十幾個修士還能喘氣兒了。
他們或勉強留有幾分神志,或已是重傷昏迷,更有幾個出氣多進氣少,眼見著就要死了。
一場慘烈無比的混戰下來,荒原之上殘肢碎肉滿地,血液匯成小溪,慘不忍睹。
一個重傷的散修倒在肮髒的砂石之中,他受的傷太重了,甚至連從乾坤袋中取丹藥療傷都做不到,只能絕望等死。
但忽然間,虛空微微波動,一支竹笛突兀地出現在半空中,之後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直直朝下墜來。
一聲悶響!
竹笛巧之又巧地砸在了那散修身上。
七品靈木或多或少都蘊含著些生之本源,在無主狀態下,散逸而出的本源被那散修吸收了一縷,竟開始幫助他恢復傷勢。
那散修的神志都已漸漸渙散,卻被生生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體內不知為何又生出一股靈力來,恰好讓他有余力打開乾坤袋,取了一堆丹藥出來,也不管它們究竟都有著什麽效果,感覺是療傷的就都往嘴裡倒。
他是幸運的,但又是不幸的,因為他太急了,塞進口裡的丹藥雖然確實都是療傷的,彼此間卻也有藥性衝突,以致於他又昏迷了過去。
在他昏迷後大約半個時辰,一個散修提前恢復了行動,他就如同一個冷血屠夫,將其他散修遺留的乾坤丹、法寶都收了起來,遇到還沒死的修士就直接殺死。
“噗嗤!”
冷血修士一刀斬下,正在昏迷中療傷的修士立刻生機斷絕,噴湧而出的鮮血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將周圍其他氣息壓下。
跌落在碎石縫隙中的竹笛被汩汩流出的鮮血浸染,散逸的生之本源也被那修士死時的怨氣遮掩,即便是距離最近的冷血修士,也什麽都沒發現。
冷血修士拖著重傷的身體繼續在荒原上行走、補刀、撿屍,終於,在擊殺另一個修士時被對方反殺,雙雙隕落。
荒原徹底安靜下來,連天地間聚散奔湧的靈氣、空氣,都仿佛被黏稠的鮮血粘連凝固,沒有一絲風,整個世界猶若一幅主題為“戰爭結束後的戰場”的寫實繪畫。
而在元澤島上,元澤秘境群的入口處,那些由各大一品宗門派來管理秘境群的修士通過靈儀檢測到了異常波動——有一座秘境關閉了。
他們在過去的記錄中找到了那一秘境的開啟規律,很快確認這是正常情況,也就根本沒在意,只是將它暫時從可供選擇的秘境名單中刪除。
“聽說了麽?就在昨天,天符宗傳出消息,他們一位分神長老帶領的隊伍全軍覆沒了!”來自玄景仙宗的修士傅乘林神神秘秘地說道。
“什麽?”昨天剛好沒來值班的常明丹丘修士沈浩大吃一驚,“天符宗也是個二品大宗,又有分神長老帶隊,怎麽竟突然遇上這等慘事?”
“天符宗去的是哪個秘境?”旁邊的修士也忙過來詢問。
傅乘林道:“是岑源秘境。”
“不可能!”沈浩連連搖頭,“你可別誆我,岑源秘境也就是玄階,一個分神長老豈會隕落在這一秘境中?是撞上了空間風暴還是秘境重合?難道事先沒有任何征兆麽?這應該都能監測到的啊!”
“不知道啊,”傅乘林一攤手,“你沒發現麽,岑源秘境都已經關閉了,他們的死因很難調查,不排除這些可能。”
“哎,雖說元澤秘境群中寶物眾多,可也危機重重,之前那些年我們這些宗門損失了多少長老弟子,才勉強摸清楚了一部分秘境的規律,製造出了判斷秘境開啟、關閉、是否有異常的靈儀,可還有更多秘境是我們也不清楚的,即便是探索已經開發過的秘境,萬一遇上空間風暴,被卷入那些未開發的秘境,也是很可怕的啊!”
“嘖,要不是實在無法支持下去,這些小勢力、散修哪裡有資格踏上元澤島?”
……
一品大宗的弟子們議論紛紛,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剛才認為是正常關閉的秘境,其實並不正常。
·
白霧之中,容時若已經與那些突然活過來的“修士”戰鬥了好幾個時辰。
說這些“修士”是傀儡吧,它們偏又有著極高的戰鬥意識,與身經百戰的活人一般,即便是最具靈性的傀儡也極難做到這種程度;說它們是活人吧,可偏偏它們本質上仍只是一團霧氣凝結而成的東西,因為不存在致命點,所以修士不敢用、不能用的招數都能用出來。
容時若沒有一口氣將它們全部解決,他想通過戰鬥辨別這些“修士”的來歷。
最開始出現的“修士”明顯是一批散修,雖然戰鬥意識很不錯,但基礎並不牢固,來來回回也就那麽點招數,即便實力有了增幅也依舊不夠看。
之後出現的一批嘛,他也很快認出來了,那似乎是北冥某個小宗門的弟子,因為他們用的都是那個宗門的鎮派絕學。
再之後是萬妖殿下的某一脈妖獸、羽族的某個部落乃至幽族、巫族、鬼族、靈族……什麽都有。
漸漸地,容時若也意識到了他之前的猜測有些問題,這麽多勢力的人都被同一個勢力控制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小,特別是諸如巫族、靈族這種本就詭異莫測的族群,想要控制他們的族人簡直千難萬難。
但這些“修士”的來歷他也不會判斷錯,那麽……他們的身份就很好猜了——這些“修士”,生前出身山海界各個勢力,但現在已經死了。
死了,當然就基本沒人管了。
也不是說這些“修士”是那些人的殘魂、鬼魂等,而是指它們繼承了那些人的修為境界、戰鬥意識、拿手絕活,在戰鬥方面,與本人生前十分相似。
直到最新一批“修士”出現,容時若終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因為這一次出現的“修士”來自天符宗,其中更是有一位他認得的人——他知道那位天符宗長老被天符宗派到元澤島上,負責帶領宗內後起之秀歷練,任務時限是四十年,現在還沒到時間。
顯然,這些“修士”的前身應該都是在元澤秘境群中隕落的修士。
容時若在煊朝地位不低,他知道許多關於元澤秘境群的內幕,其中就包括秘境中偶爾會出現的空間風暴、虛空扭曲、秘境重合等,這些迥異於當世其他秘境開發時的特殊情況一度讓各大一品宗門損失慘重。
可能宗門的大能剛剛出手探索完了整個秘境,除掉了絕大部分危險,覺得這可以讓宗門後輩歷練一下——然後後輩一進秘境,突然一個空間風暴,直接將人卷走,送去了另一個完全沒有探索過的秘境,上演一場絕地求生。
可能宗門大能開啟了某個遺跡,即將得到最有價值的寶物,突然虛空扭曲,秘境被撕開一個缺口,寶物掉入虛空亂流之中,連帶著自己也可能被湮滅漩渦撕碎。
更有可能,你在探索秘境甲的時候,打了個呵欠、殺了隻妖怪就撞上了秘境重合,或是無知無覺地踏入了秘境乙,而不同秘境的危險度不可同日而語——一般情況下會很糟糕,然後涼涼;或是被突然“刷新”的一隻蠻荒凶獸殺死,被從天而降的一座古墓鎮壓,被秘境重合導致的遺跡自毀波及而死。
……
那麽,聞韶艅艎遇到了一絲空間風暴,因為距離元澤秘境群入口太近而被卷進了某個秘境,這好像也很正常啊?
正常個鬼!
容時若記得很清楚,無論空間風暴、虛空扭曲還是秘境重合,都是在元澤秘境群中發生的天災, 從未泄露到秘境之外——楊紆澤上偶爾出現的空間風暴,是因元澤秘境群出現而引發的不假,但並不會將人直接送入秘境之中。
可除這以外,似乎也沒有別的可能了?
“若是如此……那情況可要不妙了……”
容時若低聲歎息。
早在元澤秘境群剛出現的時候,許多修士因此而瘋狂,卻也有許多修士心懷憂慮——他們擔心元澤秘境群的出現對山海界而言不是什麽好消息。
隨著對元澤秘境群的開發,瘋狂的人越來越瘋狂,憂慮的人也越來越憂慮。
他們懷疑元澤秘境群正在與山海界融合——融合就代表著相互影響。
誰也不知道元澤秘境群究竟有多少秘境,山海界與它比起來是強是弱,如果不幸元澤秘境群的天道法則比山海界還要高等,山海界很可能會反被同化,成為元澤秘境群的一員。
聽過這些修士意見的人笑他們杞人憂天,但容時若卻覺得這也不是沒有道理。
如果他剛才的猜測成立,那就說明元澤秘境群內扭曲的空間法則已經逐漸突破秘境群的限制,朝著與之存在世界通道的山海界蔓延而來。
現在是楊紆澤,未來會不會持續蔓延?
煊朝可就在楊紆澤東岸啊!
就在容時若越想越可怕的時候,忽然他腳下一滑,踩到了一個東西。
將那個疑似天符宗長老的“修士”擊殺,他俯身撿起那個東西,竟是一支竹笛?
竹笛上寫著一行字:“對面的朋友,你還好嗎?——棠溪。”
容時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