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城沒落,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宸搖搖頭:“那都是五萬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時還未出生,知之不詳,後來也少有人提及此事,似是有些忌諱,因此只聽說與方外之士有關……”
靈雋將此事記在心中,也不再詢問,而是專心觀察紫光城這一幅徐徐在她眼前展開的畫卷。
紫光城既是曾一度顯赫、如今又再度崛起的仙城,自是有一股古樸久遠的滄桑之氣,與她曾在太素紀元時見過的諸多城池大不相同——但若問具體不同在何處,是否只是單純的歷史長短、人氣興衰,她卻一時也說不上來。
因煉寶盛會召開在即,紫光城十分熱鬧,來往皆是修為不凡的修士,身上服飾五花八門,偶爾飄入旁人耳中的一兩句話語也帶著獨特的口音腔調,顯然是來自山海界各方,萍水相逢於此地。
宸在山海界頗有名氣,路上也遇見些曾打過交道的人,不熟的僅僅打個招呼便作罷,交情深厚的便約定日後再互相拜訪,連帶著靈雋這個陌生面孔也被不少人記下,有意無意地經了幾番詢問。
但宸對靈雋本不了解,靈雋也無意細說,於是只能拿那句“方外之士”來搪塞,又收獲眾人種種情緒不一的目光。
將他們的反應一一記在心中,靈雋與宸繼續前行,終於到了紫極宗主為各方大能準備的居所。
原本二人皆以為,距離盛會召開還有數日工夫,無論訪友還是遊覽紫光城時間都綽綽有余,但出乎意料,二人才剛剛安頓好,便有紫極宗高層送來紫極宗主的邀請——兩個時辰之後便有一場宴會,希望二人能前去參與。
此宴會一則是為這幾日趕來之人接風洗塵,二也是為了讓提前趕來、對煉寶計劃了解頗深的幾位大能簡單與新來修士講講他們共同制定的些許規矩。
宸忙道:“我一介刀修,不通符器陣法,本也只是陪伴靈雋道友前來,便不去了。”
他一聽“規矩”二字便頭都是大的——正經的素天宗律令他都不愛聽,更何況是一群道不同之人制定來拿捏人的規矩?
且他對紫極宗如此行事也頗為不滿,既然煉寶盛會明晃晃說著召集天下同道共襄盛舉,又已有約定之日,那麽一切事情便該等約定之日共同商議決定,怎麽如今人還未到齊,就先有一批人定了規矩,還想著拉攏後來者遵守他們的規矩,以勢壓人麽?
如此一來,難免不教人多想——所謂召集天下大能共同煉寶,煉出法寶也為天下修士共享,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莫不是此寶最終只會為最初提議的那批人所用,其余參與者,不過是來做白工的吧!
靈雋自然也發覺這裡面的些許玄機,只是相比於宸,她並不在乎萬靈圖錄究竟會為誰所用,隻想親自參與此事,爭取窺見隱藏在歷史塵霧中的一縷縷“真相”。
因此,她爽快答應下來。
來人朝二人微微一笑,重點勸說宸:“宸道友何必妄自菲薄?刀修雖不修符器陣法之道,卻也是天道之下一條修行大道,如今我等欲煉製的乃是能承接天命、鞏固山海的寶物,需要各方、各道修行者勠力同心,宸道友乃有志之士,豈可因些許小事便拒絕我等?且如今亦有幾位劍修大能前來,對煉寶之事頗為上心……”
宸眉頭微皺,這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如今山海界刀道不興,然劍道卻一如既往地昌盛,大多劍修亦如刀修一般不通符器陣法,但以許多劍修那古怪又霸道的脾氣,定是要來插一手的……
劍修可以,他們刀修自然也不能落了人後,萬一煉出來的寶物於他們刀修一道不利,刀道豈非要徹底衰落?
如此一來,宸便也不再拒絕。
來人將兩份請柬送到之後便飄然而去,宸壓下心頭的胡思亂想,注意到靈雋還在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不禁問道:“你看什麽?”
“方才那位劉道友……不知他全名是?”
此人方才隻說自己姓劉,並沒有說全名、道號或尊號,但靈雋總覺得他也有些眼熟的樣子。
“紫極宗並不時興為宗內弟子取道號,你叫他劉恕便好,至於他的尊號……以你我境界,不必在意。”
——太始紀元的規矩,尊號只是下對上的稱呼,同輩之人或上對下,是不稱尊號的,除非是有求於人。
靈雋若有所思,劉恕?莫非他是“恕”?
但太始遺留之地的恕與他不大相同,或許遺魂恕中糅雜了太多其他人的靈魂碎片吧……
既然答應赴宴,兩人也沒時間沉思,收拾好儀容之後,又準備了幾份禮物,便帶著請柬去往舉行宴會的群仙苑。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群仙苑名字雖俗,卻因來往此地的乃是世人眼中的真仙——或最接近真仙之人而變得高貴不凡,其中景致自是無一處不精致。
然而落在靈雋眼中,這群仙雲集、仙樂飄飄的一幕卻顯得格外古怪——在場眾人之中,竟有不少都是太始遺留之地中的遺魂!
考慮到如今還有一部分大能尚未趕到,她心中不禁狐疑起來:莫非,太始遺留之地並非機緣巧合之下形成,那些遺魂也並不是僥幸才依托於太始遺留之地而存活,這一切,實則與那如今還尚未煉製出的萬靈圖錄有關?
在場無人能為她解惑。
靈雋的驚疑不曾表露分毫,而席上群仙對她的好奇卻已溢於言表——無他,方外之士少見,且大多與山海界大勢力關系一般,不會參與到這種盛事之中來,她是這席上獨一份。
很快便有宸的朋友借著與宸打招呼的機會來試探靈雋,態度謹慎而戒備,想來是被過去一些搞事情的方外之士折騰得神經過敏了。
他們有意無意問及的,無非是靈雋來自何方秘地,此行又是為何而來,打算何時回去,有無帶些秘地靈物來他們可以拿出相應的寶物等價交換……
倒是沒有人一上來就叫囂著要將她這不安定分子趕出去,不得參與之後的煉寶盛會。
——想來,應是看在素天宗和宸的面子上。
靈雋本只是懶得解釋——也難以編造出一個毫無破綻的身份才認下“方外之士”之名,如今卻忽然覺得這也是個好主意了,在與眾人交談之時,便也狀似不經意地給自己的身份添加設定。
到最後,她呈現給眾人的印象便是:來自面臨毀滅的秘地的大能,此來山海界是為尋找挽救故鄉之法,參加煉寶盛會則是想要試試看能否借即將出世的萬靈圖錄庇護生長之地……
不論眾人信或不信,靈雋表現的態度都證明她似乎並沒有如她的前輩們一般攪風攪雨的想法,且對故鄉竟如此留戀,在令大多淡漠少情的大修士覺得她過於兒女情長之時,也放下了些許戒心。
尤其靈雋還不經意地表示自己帶來了不少秘地靈物,眾人對她的態度便更好了,不少人甚至拉著她想要約定個時間私下交易。
不知不覺便被從靈雋身邊擠開的宸看看圍在她身邊那一頓人——這幾個原本是他的朋友!這幾個不是性情很冷傲麽!還有這幾個,出了名的無利不早起!
怎麽都圍在靈雋身邊,如眾星捧月一般了?
宸莫名便有種被邊緣化被孤立的感覺……哼!
他坐回席上吃吃喝喝,不再與那些人說話,隻當看個樂子。
而此時身邊有人忽然笑道:“宸道友,那不是你帶來的人麽?怎麽也不瞧著些,也不怕她被那群老狐狸吃了?”
宸一看,是個劍修——這就難怪了,大多數劍修修行不需要什麽靈物,自然不需要與靈雋打交道。
“誰被誰吃了還不一定呢!”
宸低低哼了一聲,卻是想起與靈雋初見之時——連他在靈雋手中都討不了好,那群人又有幾個能對她不利?且從這些時日與她的相處之中,他也看出來這靈族心思深沉,一言一行必有目的……
雖然人家是偏僻地方來的,但能修煉到如此境界,誰會真是個傻白甜呢!
不久之後,紫極宗主帶著十來位大修士來到群仙苑,瞧見的便是這好不熱鬧的一幕,不禁有些訝異。
一直在席上的劉恕見他到來,立即傳音將此間之事告知於他。
紫極宗主聽過之後,並不在意——一個方外之士罷了,在他這裡掀不起什麽浪花,且他也並不需要偏遠秘地來的靈物:論物華天寶,自然當屬山海界。
見紫極宗主到來,席上眾人精神一振,各歸其位,等待著主人發話。
當然,這也不單單是給東道主面子,也是給他身後那些十一位大修士面子——這些人出身七域十三州大宗門,地位雖不及紫極宗主,也是一方霸主,想來之前劉恕所言之中“對聯報計劃了解頗深”“制定了些許規矩”的大修士便是他們了。
紫極宗主也沒有廢話,先是對眾位大修士趕來共襄盛舉表示感謝,之後便說明了幾條規矩。
其一,煉製萬靈圖錄事關重大,萬不可藏私太過,否則煉出來的又算得上什麽至寶?
其二,若是有人借煉寶之機學的了其他道友的絕學,便算是有一份師徒之誼,雖不如正式拜下的師長,但也要保持尊重;若雙方相互學習,又是另當別論。
——這便是針對眾人對第一點可能存有的不滿提出來的了。
其三,煉製萬靈圖錄是個大工程,不僅需要符器陣法之道的大能出手,也需要劍修、刀修等主修殺伐之道的修士,於山海界各方尋覓缺少的靈物,最後依據各人貢獻,誕生後的萬靈圖錄將會有相應的回報。
……
靈雋聽著,前兩點倒不奇怪,藏私是必然的,但不藏私也是必須的,端看紫極宗主的平衡手腕如何。
但第三點……卻教她略感微妙:萬靈圖錄被煉製出來,正是代替失蹤的四神器鎮壓天地,然它卻還能有所“回報”,這麽一比,她這些正統的四神器倒是刻薄寡恩、小家子氣。
宸也覺得有些意外,因為紫極宗主提到的種種規矩,竟還算公平——這就顯得他之前的懷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鬱悶!
今日可真是諸事不順的一天!
靈雋的微妙、宸的鬱悶無人知曉,其他人倒是對紫極宗主這副坦坦蕩蕩的態度十分滿意,表示絕對會盡自己的一份力量,然後就是打聽所謂的“回報”。
然而萬靈圖錄都還沒煉製出來,即便是紫極宗主,也不知道能有什麽回報,只是依據他的推算,應是提升某些地方的天地靈氣濃度,增強靈能,稍微減少一絲感悟天道的難度之類的……
——說實話,神器除了鎮壓天地外,還未必能有這些效果呢!
果然眾人愈發滿意了,紛紛表示待宴會結束後便回去準備一二,待煉寶開始,都會拿出壓箱底的絕活來。
如此看來,煉寶盛會雖還未正式舉行,人心卻已經很齊,不是一群烏合之眾討論半天沒確定好利益分配最後不了了之那種發展模式。
靈雋對事情的發展也很期待——她幾乎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們的煉製成功了嗎?為何無論恕、宸等遺魂,還是宗恪,都從未提起過萬靈圖錄呢……
時間一晃而逝, 很快便到了煉寶盛會召開的日子。
也正是在今日,靈雋終於見到了之前一次也沒遇見過的宗恪——原來他作為如今最負盛名的陣法宗師,早在煉寶盛會的消息遍傳天下之前便被邀請到了紫極宗做客,甚至他也將會是萬靈圖錄煉製的主導者之一。
利用陣法煉器,或是將微縮陣法凝縮在法寶之上,本就是這個時代任何一位陣法師的必修課。
這些天沒見著,是因為他沉迷完善萬靈圖錄的構想,根本分不出心神來見外人罷了。
“宗恪死於被仇人暗算,根據太始遺留之地遺魂的說法,是在天下大亂之前……”
靈雋遙遙看著立於眾人之間,真正眾星捧月的人,分明是很熟悉的一張臉,卻令她感覺無比陌生——她認識的宗恪,從未如此意氣風發過。
似是察覺到這縷略顯古怪的視線,宗恪的目光也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