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魂們心情很複雜。
本以為即便過去了這麽久,但玄明劍靈多少也會對他們有點印象,可惜現在才知道,是他們自視太高了——也對,明明在之前就發現了,玄明劍靈似乎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他們這般作態倒是有些矯情了。
因靈雋的無知,一些遺魂心中蠢蠢欲動,萌生了誤導她的想法。
恕沉默片刻,說道:“如你所見,此處是太始紀元大破滅之後遺留下來的世界碎片,而我們都是太始紀元的生靈,在大破滅中僥幸苟活下來,成了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靈雋又問:“我與你們有仇?”
恕嘴角一抽,不客氣道:“我們都是你殺的。”
他的話倒是印證了靈雋之前的猜想,不過還有一些奇怪的地方難以解釋。
她環視眾位頗為憤憤的遺魂一眼,“玄明劍乃上古神器,神器不生器靈,在殺你們的時候,我還沒誕生,玄明劍是為他人所用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但應該沒有哪個死者會不遷怒殺死自己的凶器吧?即便知道那凶器也只是一件工具而已。”恕沒有否認自己的心胸狹隘,“而且,你的存在給真凶帶去了足夠的力量,否則我們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地步。”
這話從情感上來說有些道理,可以理解,然而靈雋沒多少同理心,無法與這群殘魂共情,她隻覺得這些人還真是有點可笑。
而且……
靈雋眯了眯眼,說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恕懸著的心微微一跳,神色不變,但並非所有遺魂都有他這樣臨危不亂的鎮定,許多遺魂在成為遺魂之前老謀深算,可在成為遺魂後就常常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聽靈雋這麽說,他們臉上的怨恨之色愈發重了,甚至有幾個開始冷笑起來。
豬隊友拖後腿,恕想掩飾也做不到,他輕輕歎了口氣:“不錯。你現在是玄明劍靈,但前世可是玄明劍主——也就是殺我們的真凶。我們怨恨你,有問題嗎?”
靈雋沉默下來。
事情似乎真的是最糟糕的情況,她的心情自然不會如表面一般平靜——她是玄明劍主的轉世?呵……
對許多修行者而言,跟腳特殊、有大來歷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因為這基本代表著他們前途一片坦蕩;但對靈雋而言,這就非常可笑了。
命運讓她成為玄明劍靈,又成為青神木靈,這都是一等一的高貴生命,可從聚靈開始,她便一直為跟腳所困,被困封印世界無數年,因兩大本體衝突而修行坎坷,因玄明劍被人奪走而替人背鍋……
這些她都接受了,因為她在受磋磨的時候也收獲了許多普通修行者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東西,見識了無數風景,她是實實在在活著的,但——轉世之身?這又算什麽!
也許有人會覺得今生與前世本質上是相同的,認為恢復前世記憶對本性並不會造成什麽影響,還能讓前途更加坦蕩,因此樂見其成……可靈雋並不接受。
前世已了,那便與她無關;未來未定,她不必為之負責。
說她不識抬舉也好,說她冥頑不靈也好,這就是靈雋的處世之道,她只會是現在的她,任何想要以前世或未來拿捏她的人,都休想實現他們的目的!
在經歷過最初的心神動蕩之後,靈雋很快確定了自己的本心,也因此而冷靜下來,想到一個問題——這些遺魂死在那位玄明劍主手下,對她心存怨恨,他們的話也未必就可信了。
“神器即便墮魔,依舊是天道法則之下的巔峰存在,玄明劍主有可能轉世重生,但轉世成玄明劍靈?”靈雋哼出一聲冷笑,“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些。”
恕仔細端詳了她幾眼,認真道:“並非我等異想天開,而是——你和玄明劍主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即便你曾是她的佩劍,正常聚靈也不會與她如此相似;只有轉世,才有可能。”
說著他在虛空中幻化出一個女子的身影,確實與靈雋幾乎一模一樣,隻除了眉心那一點朱砂痣。
但靈雋在還只是玄明劍靈時,眉心確實也是沒有朱砂痣的,這顆痣是在她奪舍青神木之後才出現的,疑似青神木沾染的怨煞之血所化。
這幾乎是個石錘了。
好在靈雋已經想開了,不管是不是,她不承認、不接受,那就不是。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玄明劍主該不會是燕希玄穿越到這個世界後的身份吧?呃……雖然但是,男穿女也挺好的,兩個人生當然要享受兩種快樂啦。
“所以,你們現在是想和我談什麽?”靈雋悠悠問道。
恕原以為玄明劍靈會因為得知自己的來歷而心神動蕩,他便可以借此鑽點空子,佔據主動權,奈何她依舊如當年一般心硬如鐵、無懈可擊,他也只能放棄這一計劃,改為認真談判了。
他輕咳一聲,沉聲道:“想知道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地活著嗎?”
靈雋:“……”
這句話還真是耳熟啊!
不過她疑惑而警惕地看了恕好幾眼, 發現他確實不是在刻意玩梗,這可能只是所謂共通的思考吧。
“什麽意思?”
恕平靜地笑了笑,“你有沒有懷疑過,這個世界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許多災難本並不一定要發生,修煉的盡頭也不僅僅只是大乘,你的人生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被人左右了?”
靈雋:“世界本就是相互聯系、變化發展的,客觀規律也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我的人生被他人影響、左右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過得還不錯。”
恕被她這斬釘截鐵、篤定至極的語氣給噎了噎,總感覺她在影射他們這些遺魂活得太空虛才會想這麽多。
“很遺憾,但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並非是在危言聳聽,而是事實本就如此殘酷。”心中鬱悶的他不打算委婉地告訴她真相,直接挑明了,“太初、太始再到你現在生活著的太素紀元,前兩個紀元已然破滅,太素紀元也走到了窮途末路——這個世界,這一切,本不應該如此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