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陣狂風拂過,修羅一族所有族人,無論身在何方,無論正在忙碌什麽,都無聲無息地倒下,陷入永久的的沉眠之中。
不僅是他們,還有看守者一族與修羅一族搞出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生靈,也都被“一視同仁”地加入了血祭豪華套餐,為鎮神大陣傾盡所有。
若此時有人站在天穹之上俯瞰整個鎮神之地,便會發現這片血色焦土之上浮現出一條條經脈血管一般的紋路,深紅近黑的黏稠液體流淌在紋路之中,清晰地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陣法圖案——與溯腳下的陣盤何等相似!
血河淌入孤峰山腳那道因鎮物被奪而裂開的地裂,如膠水一般將其牢牢黏合,洶湧噴發的地氣、煞氣再次被壓入地層深處,繼續它們最初的使命——為鎮神大陣提供力量。
浸滿血腥味的風拂過曠野,將徘徊不散的滾滾煞霧吹向鎮神之地其他角落,廣袤的空間讓煞霧的濃度大大降低,最後淡若飄絮,除了依舊在源源不斷滲出的魔氣外,什麽都不剩下了。
曠野上徘徊著的魔化怪物依舊猙獰可怖,但失了煞霧的掩飾,它們並不能如之前一般神出鬼沒,對曠野上的外來者造成太大傷害。
也許是因為鎮神大陣修複已經完成,神靈那可怖的威壓也被陣法削弱了不少,這對堅持朝孤峰趕來的修士們算是件好事。
無問眯著眼感受著天地間氣機的變化,喃喃道:“轉機似乎已經出現了……會是誰呢?”
蘇清淮倒是不知他在想什麽,此時殘存隊伍中其他人的狀態都不太好,只有她還保持著幾乎全盛狀態,作為一個真聖母,她理所當然地承擔起了保護他人的責任,此時心神都放在警惕之後可能遇到的危險上。
龍應雲幫她把療傷清毒的丹藥一一分發下去,又看向不遠處朝他們匯合而來的失散修士,心想:“林玉澄、荊虹他們怎麽還沒出現,難不成真死在其他地方了?”
即便他與兩人關系平平,但這也不是個好消息。
“還有葉師簡……”
想到葉師簡,龍應雲心中難得有些惆悵——他並非格外關照葉師簡,只是當初一別之前那場爭吵太讓人印象深刻,他難免對這個與他踏上了同一條神坑之路的人有些關注,並……希望他能別誤入歧途。
但最讓他警惕的仍是如今不知身在何處的玄卿——他不相信玄卿不會來,但他都刻意和宣如昇一個隊伍這麽久對方還沒出現,這似乎不大正常……
唉,她不出現,總讓人懸著一顆心,擔心隨時可能爆發重大變故啊!
·
孤峰之中。
血祭獲得的力量迅速被鎮神大陣盡數吸收,蔓延到陣法的每個角落之中,一再加固著對神靈的束縛。
但這還不夠,封印的核心是鎮物,其他手段只能暫時限制神靈,讓鎮物有機會吸收陣法的力量對其造成重創,鎮壓在祂頭上。
溯不知道神靈為何放任他們的作為,但即便這裡面有陰謀,他也必須繼續下去,因為別無選擇!
“暗淵!”
靈雋應了一聲,身形一閃落在巨大的陣盤上,踏著溯之前便傳授給她的奇特步法,一連七步,每一步都落在陣盤上某個不起眼的地方,卻都帶起如呼吸般閃爍的光芒。
她的身形看似輕盈如翩躚起舞的蝴蝶,但只有靈雋自己知道她此時承受了多麽大的壓力。
絕大多數情況下,鎮物必須具備的屬性便是“重”與“穩”,鎮神大陣並不例外——因此,想要成為它的鎮物,就必須讓大陣看見她的“重”與“穩”。
重不是指物質層面的重,而是指能壓下陣法運行中的波動、被鎮壓之物試圖破封時的衝擊;穩指的是自身四平八穩,不存在任何傾向,這樣才能穩定陣法運行時可能產生的衝突。
因此,靈雋的每一步都要壓下鎮神大陣那無比龐大、無比動蕩的能量交換,要抵禦神靈神力對封印的侵蝕,還需要穩定陣法節點中的能量衝突……
這些本該交給陣法來承受,然而此時都落在她的身上,要求她盡數承受——若非她的真源之體比其他靈族都強,這絕無可能。
但即便如此,七步之後,她也已經瀕臨極限。
原因還在於她不夠“穩”——溯之前便說過,她雖是混沌屬性,體內卻有怨煞之血的痕跡,這就是有了傾向,面對鎮神大陣對“穩”的考驗時,當然會比較麻煩。
溯憂慮地看著臉色發白、渾身緊繃的靈雋,還剩下最後兩步,她能走完嗎?
如若不能,那也別再談什麽計劃,他們可以抓緊時間回顧一生了。
來自鎮神大陣的力量自腳下的陣盤、自幽深黑暗的虛空而來,不斷地衝擊、碾壓、蠱惑,要將靈雋粉身碎骨,或將她整個兒融入陣法之中。
前者她還能扛,但後者……無可否認,因為怨煞之血的存在,她感到頭暈目眩,久未出現的心魔都再一次舞了起來。
“來吧,來加入我們,融入陣法吧,你可是神器,若你願意融入,別說鎮壓那廢物神靈了,想殺他也並非難事!為何不願意呢?”
“你不願意?你有什麽資格不願意呢?修羅一族也不願意死啊,你不還是同意了將其全族血祭,嘖嘖,嚴於律人,寬於律己?別這樣,你可是神器啊!”
……
靈雋若是個像燕希玄那樣長在社會主義紅旗下的三好少年,也許還真會因此而感到羞愧,被心魔帶入陷阱之中,但……她不是啊!
平時還能有點節操,生死關頭她都不要臉的,作為利己主義者,就是要臉厚心黑。
心魔:“……”
是我輸了,但我怎麽覺得,相比之下你才是邪惡的心魔啊!
心魔無奈敗退,但靈雋卻沒有立刻清醒過來,一些零碎至極的片段出現她的心中——
片段中作為主體的視角很低,低到幾乎被雜草淹沒,忽然有一個人出現在視野中,只能看見他行動時偶爾露出的一雙精致無比的雲履。
“咦?居然是青神木?”來人似乎十分驚訝,“太素紀元才剛開始,就有青神木了,你倒是很有幾分福氣。”
“既然如此……那我便再給你添幾分,讓你未來……貴不可言。”
最後四個字說得意味深長,旋即便有一滴液體澆灌而下,那是黏稠的血……即便只是這樣看著,靈雋也能清晰無比地感受到那血的邪惡,絕對是這世上最陰毒罪惡的血煞!
而且……它的氣息與鎮神大陣確實有幾分相似。
青神木與這怨煞之血有本質上的衝突,這一澆灌,剛剛萌芽的青神木自然扛不住,天賜的福運被破壞殆盡,品階也有所下降,少了這些,青神木未來聚靈將會無比艱難。
那個人蹲下身來,在青神木的葉芽上輕輕拍了拍,笑道:“可不要讓我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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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便離開了。
從此之後,蠻荒中多了一株染血的青神木。
……
靈雋猛然驚醒過來,心中湧起巨大的驚恐——青神木的怨煞之血不是意外沾染上的,而是被人蓄意澆灌的,那人還說什麽“貴不可言”……難道說,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青神木聚靈失敗,她奪舍青神木的那一幕?
某種意義上說,神器之靈成了青神木靈,這對九階的青神木而言也能算是提升品階,讓這一株青神木比歷史上曾出現過的青神木有更大的發展前途……
但,怎麽會呢?
這不是天道的疏漏,一個無比湊巧的巧合麽?
怎麽可能會是……別人安排好的?
靈雋心煩意亂,索性就不想了——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還有要事在身,這些以後再說。
清醒過來後,靈雋趕在時間將至之時險險踏出了第八步,現在就只差一步了!
溯心弦緊繃,看著這邊靈影的其他幾組也都屏住呼吸、忘了心跳——這就是決定命運的時刻了,他們是死是生,就看這短短幾個瞬間了!
然而,關注這邊情況的不止是他們,還有跟個少女似的一直在糾結著“我到底要不要墮魔”神靈——不論墮魔與否,祂都不可能愚蠢到放任敵人做明顯是針對祂的事情。
之所以一直沒有出手阻攔,不過是因為……祂恰恰能利用這些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罷了!
靈雋這一步是注定踏不下去的,因為神靈一旦出手,就不會給她留任何僥幸的余地。
溯、衡、緋等七位鎮守者,九位陣靈瞬間神色驟變,他們一直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而且情況比想象中更加糟糕——原以為至少能抵擋神靈一次攻擊的鎮神大陣根本沒有攔下那道破空而來的銳利罡氣,甚至於對它視若無睹,任憑它劈落在掙扎著準備踏出第九步的靈雋身上!
一片燦爛至極、刺目至極的凌厲罡氣猶若一輪熾白烈日,冉冉升起片刻之後便轟然炸裂,破碎成一片白茫茫的鋒芒之海……
“這不可能!”
溯險險逃出,震驚地望著眼前那吞沒一切的熾白海洋,短短幾個刹那間,從成功在即到功虧一簣,大起大落之下,他根本無法形容此時的複雜心情,除了驚呼與難以置信,還是驚呼與難以置信。
這一刻,仿佛世界都得蒼白。
依舊在穩定運轉著卻並不阻攔生靈所作所為的鎮神大陣依舊時不時閃過幾抹血光,此時卻更像是嘲笑,嘲笑他們的愚蠢與自以為是,似乎在說:弱者就要有弱者的品格,該低頭認錯時不要猶豫,該坐以待斃就不要掙扎。
他們都太低估神靈的無上偉力,與鎮神大陣爭鬥多年,一朝蘇醒,神靈已經摸清了大陣的格局,反過來掌握了一部分陣法——雖然若他想要憑此逃出鎮神大陣依舊不可能,但在陣法之中做點手腳,並不是什麽難事。
很多時候,事情一旦開始變壞,就會越來越壞。
神靈拖到現在才動手,可不是吊著他們玩,而是要利用鎮神大陣對鎮物的考驗,助自己出逃。
——當考驗到了最後關頭時,鎮物其實已經開始與鎮神大陣相契合,但這個過程一旦被打斷,首先兩者將爆發劇烈的衝突,其次鎮神大陣的力量也會因這一輪爆發後大大削弱,這就是最好的破陣時機!
這片熾白海洋並不止是神靈發出的攻擊,同時也是鎮物與鎮神大陣之間衝突的表現。
當感應到鎮神大陣的力量驟然衰落,甚至遠遠遜色於血祭之前後,溯等七位看守者皆是心如死灰——一切已成定局。
孤峰之底,籠罩在滾滾魔氣中的神靈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冰冷笑容。
·
山海界。
“你那邊可有所發現?”九韶宮主給承雲宮主發去了一條傳訊。
“沒有,根本什麽都沒有。”承雲宮主也發愁,“都這麽多天了,什麽都沒發現,恐怕……”
“即便再難,我們也要找,我們九韶宮還有弟子在裡面,他們還沒有放棄求生,我們也不能放棄他們!”
“嗯,我知道,我會繼續尋找的。”
九韶宮主沒有再回復她,而是準備去問問其他人的情況。
但就在此時,一直在禁殿閉關的雲樓長老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面色凝重,開口便道:“《九韶》音斷九息,天下將有大難!”
“什麽?!”
九韶宮主大驚失色, 上一次玄明劍靈失蹤潛逃,《九韶》也只是略有波動,並未中斷,可這一次……究竟是怎樣的浩劫?!
“天秋雲淵,在天秋雲淵!”
聞言,九韶宮主立刻趕往天秋雲淵。
九韶宮有仙音《九韶》,天下有變自然是最先知道的,其次便是一直默默關注著天秋雲淵的絕塵山。
當九韶宮主趕到之時,所見的只有一場毀天滅地般的靈力風暴。
但她修為高強,無懼這令常人聞風喪膽的風暴,立刻便衝入其中,很快就發現了天秋雲淵的消失。
“天秋雲淵消失了……”她喃喃著,滿臉的不可思議,“存在了十余萬年的天秋雲淵忽然消失,這代表著什麽?”
茫然不解的她想要潛入海中尋覓一二線索,但卻愕然發現,附近海域同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