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就是一場注定將慘烈無比的戰爭,從木靈們被抓到萬靈秘境來,結局便已定下,難有反轉之機。
頤如明白這一點,但當看見一個個熟悉的木靈消失時,她還是痛苦萬分,恨不能衝上去殺了劉管事——這個貪婪的人族,為了一己私利,竟敢做出如此惡毒之事,他怎麽還有臉面活在這世上!
瑞靈尊重生命,極少會萌生殺生之念,頤如竟生出這等念頭,可見她已怒不可遏。
但那也沒用,因為她現在正處於脫力虛弱狀態中,根本無法出手,只能指望九影等木靈能重創劉管事。
在場二十一個木靈,其中靈源期的只剩下七個,其余皆是空明期,若能配合無間,拿下劉管事也綽綽有余。
可事情不是這麽算的,首先螟蜓的存在影響到了木靈的實力發揮;其次這些木靈之間默契不夠,無法如頤如與閑晞一般配合得天衣無縫;最後……不是哪個木靈都長了腦子,能看清形勢。
大多木靈只看見了與劉管事作對的下場——本體自爆、神魂破碎,對他心懷畏懼,出手時便多有猶豫,甚至不敢出手,希望他“念及舊情”不會傷害他們。
這很可笑,也很可悲,抱著這種念頭的木靈根本沒意識到這其實是在害人害己,一個個木靈被劉管事的狠手摧殘,他們的死又給還活著的木靈心中增加了無窮壓力……
一群從聚靈之後便生活在天堂一般的萬靈苑中,未見過血腥殺戮的木靈,心性能有多堅韌呢?
三十六個木靈中,靈雋這個異類不提,出了閑晞、頤如、霈澤等幾個能認清現實並不畏強暴的就已經是木靈根子正了。
“死!”
“全都去死!”
在心魔劫被引動之後,劉元煥便不再管什麽計劃不計劃的,他心中只剩下了仇恨——這群木靈為什麽不能乖乖生長,等著他一個個收割呢?為何要反抗?
這邏輯說來簡直奇葩,但換個說法就好理解多了——養豬場老板是肯定不會希望自己養的豬某一天舉旗造反逃出養豬場的。
理論上來說木靈與人族、帝族等都是平等的,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誰會真心在意什麽平等公正,萬物眾生想的是讓自己活下去,活的更好,為此就必須與天地爭,與他人爭,損天地、損他人而利己。
仇恨引發殺戮,劉元煥先前還只是重創木靈,如今便出手便要置木靈於死地。
在陷入瘋狂中幾十息後,便有四個木靈接連被他打得本體湮滅、魂飛魄散,一絲複生之機也無。
木靈隕落之時,屬於他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回歸天地本源。
異族只能感知到生之本源、氣息、神魂的消失,但在其他木靈眼中,這卻是極為悲慘的一幕。
將生之本源凝聚在一處的力量消散,旺盛如滔滔瀚海的生之本源瞬間散去,仿佛一場煙火的落幕,又好似一座城池在歲月長河中迅速廢棄、風化、消磨殆盡。
即將消失的靈之影化作一場疾風驟雨,重重陰雲壓得天穹不堪重負,毀滅之風呼嘯在天地之間,似絕望的悲歌,又如不甘的哀嚎,夾雜著如驟雨般的靈種碎片,打得在場每個木靈心驚膽戰,恐懼而壓抑。
這是木靈們兔死狐悲的本能,但任何經過了社會毒打的木靈都不會放任自己陷入這種壓抑的絕望之中——只有沒見過世面的木靈,才會被這一重重的死亡陰影壓得心境崩潰。
“啊——!”
又一個空明期木靈被狂笑著的劉元煥殺死,
在他不遠處的木靈沉琰原本該配合九影阻攔他,給九影施展天賦神通的機會,但……對上那瘋子視線的那一瞬,積壓已久的恐懼徹底引爆! 他呆立在原地,渾身顫抖,勉強準備好的天賦神通遲遲沒有釋放。
沉琰的不作為讓九影的任何計劃都成了空談,他不得不立刻抽身而退,避過劉管事瘋狂的追擊,再尋找其他反擊的機會。
在看見劉元煥將九影打成重傷後,沉琰才從恍然驚醒過來——但情況沒有變得更好,反而更加糟糕。
對萬靈秘境的痛恨,對劉管事的恐懼,同伴的慘死,自己的無能……無數負面情緒在一瞬間爆發而開,他徹底陷入了癲狂之中,轉身朝戰場外跑去。
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就安全了!
沒有人能再傷害他,什麽都沒發生,沒有人隕落!
……
“砰!”
一隻手重重落在他的頭頂,陰冷的死氣自掌心爆發而開,與此同時被壓下的螟蜓突破了封鎖掀起了一波更加可怕的暴動……
沉琰眸中閃過一絲驚駭與絕望,便聽見靈種破碎的聲音,旋即眼前的世界從清晰變得模糊, 最後漸漸黑暗。
“沉琰!”
頤如痛苦地閉上眼,她天生比其他木靈更容易共情,每一次有木靈死去,受到的情緒感染自然也是最強的——她能理解沉琰的崩潰,也不怪他,她隻覺得心疼。
平靜卻充滿了希望的生活,有些小毛病卻也很可愛的同伴,都在這一天無情破滅,留給她的只剩下黑暗。
“為什麽……”
淚水劃過臉頰,頤如很想問問大管事、劉管事他們,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傷害他們!
——但這個問題不必問出口,她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沒有為什麽,這就是世界的真實,無能者身懷寶山,自然會招來強盜竊賊的掠奪。
正當此時,同樣因虛弱而被木靈們護在後方的閑晞握住了她的手。
頤如淚眼朦朧地看去,卻看見他神色毫無波動,傳音道:“將靈雋給你的令牌拿出來。”
閑晞要帶她離開!
可勝負未分,他怎麽能破開陣法?即便能,外面還有更多陣法,又豈是一塊通行令牌便能來去自如的?
頤如一怔,心中忽地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測——閑晞會不會……只是在利用九影他們拖延時間,給他製造脫身之機?
他究竟要做什麽?
“你要走了?”頤如的聲音都在顫抖,“隻你和我?”
閑晞沒有說話,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頤如沉默一瞬,突然甩開他的手,將懷中令牌重重擲向他,“要走你走,我寧可死,也不會拋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