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仍在琢磨遲明背後的謎團,對莉莉安的話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過腦子。他走到窗前,心裡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遠處霓虹燈忽明忽滅,燈光在漫天的雨霧中逐漸變得朦朧,窗外的世界呈現出如夢似幻般的景象。
一隻蜻蜓奮力地震動雙翅,朝透出光亮的窗戶飛來。它在風雨中掙扎著,不斷地碰撞著窗戶,不自量力地試圖衝破玻璃飛進來。
“我哥哥如果還活著,年紀跟你一樣大。”莉莉安的說話聲又在他身後響起。
“嗯?”他轉過身,見她一手撐著下巴,還在定定地望著自己,似乎憋了一肚子話要說。
“你哥哥是怎麽死的?”他順口問道。
莉莉安咬了一下嘴唇,聲音黯啞地說:“我家一共五口人,我爸,我媽,哥哥,還有弟弟。八年前的一天,爸爸對我們說,我們要逃走,只要能離開,我們就再也不會餓肚子。可是。他當時一定很痛,可他一聲都沒吭……我的家人全死了,除了我。”
“喔。”歐文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面沉如水,表情看不出絲毫波瀾。
若是一般人聽聞如此悲慘的經歷,都會深深為之動容,流露出震驚、同情、或是哀歎的神情。可這些事對於歐文來說,早已見慣不怪,甚至已經麻木。如果AR內部舉辦一場比賽,比比誰的身世最淒慘,她未必能進前三名。
莉莉安沒精打采地站了起來,走到歐文身邊。“你肯定覺得我很煩,對不對?”她眼巴巴地盯著他。
“一般煩吧。”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麽進入AR的?”
莉莉安迎向他的目光,澄澈的眼眸中,噙著世上最深切的悲傷。“我趴在原地,一動不敢動。我能感覺到,哥哥的身體在逐漸地變冷,變硬。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還是黑的,四周安靜得像呆在墳墓裡一樣,我聽見自己的肚子在叫。我慢慢地,悄悄地往前爬,爸媽,哥哥,還有弟弟,他們全在我的身後。我緊緊閉著眼睛,不敢回頭,我怕我回頭看見他們,心臟會碎成粉末。我跌跌撞撞地走呀走,直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等我再次醒來,我已經和幾個女孩子一起,被關在船艙的底部。難聞的柴油味和不斷晃動的船體令我頭暈目眩,我想吐,可胃裡什麽都沒有,隻吐出了一灘黑黃色的液體。”
她說到這兒,猛地咽了一下口水,像是要強壓下心中的痛楚。“後來,我被賣到了一家妓院。那段日子對於我來說,就是地獄。不,也許還不如地獄。我連自己在哪個國家都不知道,可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逃離那裡。三次,我逃跑了三次,可都被捉了回來,被打得奄奄一息。我一心求死,不吃不喝。他們見我只剩下半條命,把我扔進了海裡了事。我還以為我死定了,是AR救了我,把我變成了一個真正的超人。”
歐文凝視著她微微顫抖的嘴唇,心中不禁湧起幾分惺惺相惜之意。他忽然明白,這不是普通的告白,而是在向同伴敞開心扉,傾訴內心的秘密和痛苦。他們擁有相似的經歷,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尋求扶持和慰藉的同類。
莉莉安握緊了拳頭,恨意難平地說:“如果我能早一點擁有現在的能力,我一定會讓欺負我的那些人吃盡苦頭。是導師救了我,還給了我現在擁有的一切。”
AR特工,是經過基因改造的變異人。雖然不像科幻電影中的超級英雄,擁有變形、傳送、心靈控制、飛行等超能力,但他們大腦的學習能力堪比電腦,擁有十倍於常人的記憶力、感官、體能、和肌肉力量。
AR組織的最高長官從未露過面,據說它的實控人不是某個人,而是一個從歐洲中世紀綿延至今的古老家族。
傳說其家族祖先是皇族騎士,他的後人從製船業起家,通過海上貿易和銀行業,積累了豐厚的財富。出於保護家族政治和商業利益的需求,創建了為家族服務的間諜網絡,這就是AR的前身。
組織內的所有事務由督導管理,導師的地位僅次於督導,負責發掘和訓練特工。
歐文的雙眼露出銳利的光芒,傲慢地反駁道:“別盲目地感恩,AR從不會做賠錢買賣。我們像被戴上金箍圈的孫悟空,任你我七十二變,只要咒語一念起來,就能即刻被置於死地。”
“可是,至少我們還活著,每天早晨睜開眼睛,還能看見藍藍的天空,聽得見悅耳的鳥唱蟲鳴。”莉莉安喃喃地說。
“隨便吧,即使在明天來臨前死掉,我也無所謂。反正我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歐文呼了口氣,輕輕閉上雙眼。
說歸說,他的內心深處,卻始終懷有一個未了的念想。如果,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還能再次遇見那個女孩,也算是上天的一種恩賜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