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緊閉雙眼,完了,要掉下去了,死定了。女記者為救人墜樓身亡,肯定是今天的頭條新聞。
瀕死之際,她的腦海中,竟然浮現出穆天澤的臉。
心頭一陣哽咽,很想哭。面對死亡,她沒有恐懼,只有化不開的悲傷。
電光火石的一瞬,手臂上傳來一陣生疼,一隻手死死拽住了艾薇。這股力量大得驚人,急速下墜的重力,瞬間被這股力量抵消。
艾薇感覺身體先是輕飄飄的,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又重重地落在天台的地面上,摔得她眼冒金星。
她躺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一隻手還緊緊地攥著少女瘦小的胳膊。烈日照得她睜不開眼睛,她側過身,用手擋在額頭上,試圖看清是誰救了自己。
只看見一個背影,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一眨眼就消失了。
警察和男人驚慌失措地衝了過來,少女起身撲向父親,父女倆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艾薇深吸了口氣,雙手撐地站了起來。一陣後怕湧上心頭,心臟怦怦直跳,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濕透了,冷汗。臉部皮膚在紫外線的灼燒下,感覺火辣辣地。
警察在她身邊蹲了下來,將她好一番打量,問道:“厲害啊姑娘,你是幹什麽的?也是他的家人嗎?”
被他這麽一問,艾薇想起自己身上的任務,來此處的目的,折騰了半天,什麽鏡頭都沒拍到。她想拿出背包裡的攝像機,但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又實在忍不下心,下不去手。
“我……只是個路過來幫忙的人。”艾薇對警察說。
只是個過路的人?警察眯起雙眼,內心不禁慶幸,如果她們倆真的意外摔了下去,自己少不了要擔處分。
他對艾薇豎起大拇指,乾笑兩下,“呵呵,人人都像你這麽有愛心,世界就更美好了。”
“對了,警官,你看沒看清,剛才是誰救了我們。”艾薇問。
警察用手背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好像是個維修工,我剛才被你倆嚇蒙了,就看見一個人影一晃,你倆就躺在地上了。”
維修工?既然警方封鎖了天台,維修工是如何進來的?艾薇努力地回憶,天台上明明只有他們四個人,連近在咫尺的警察,都來不及衝過來救人,這個維修工又是從哪冒出來的,他怎麽會有如此迅捷的身手?
這也太詭異了吧。
“快走吧,我快被曬成人幹了。”一把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艾薇的思緒。
警察被烤得受不住了,他催促父女倆收拾心情,盡快離開像鐵板燒一樣的天台。
“散了,快散了。”協警揮舞著雙手,驅散樓下看熱鬧的人群。
部分人興致索然地離開了,剩下一幫打破砂鍋看到底的閑人,還有各大媒體的記者同行,依舊守候在大廈門前。
天台上的新聞人物,終於出現在華威大廈的門口,“哢哢哢”,閃光燈的聲音持續響起,幾個扛著攝像機的記者一擁而上,肩上黑洞洞的鏡頭,像一個毫無憐憫心地旁觀者,緊緊盯著失魂落魄的父女二人。
男人無地自容地垂下頭,小女孩嚇得用手緊捂著臉。
艾薇見此情景,果斷轉身張開雙臂,像隻慈祥的老母雞,擋在小女孩面前,她還沒成年,不能讓她暴露在媒體的鏡頭下。
幾個記者湧了過來,將手裡的采訪話筒伸到男人面前,“這位先生,你的行為造成了極壞的社會影響,請你談一下此時的想法。”
“請你們尊重一下當事人好嗎?他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
不適合接受采訪。”艾薇用手將話筒擋開,護著父女倆向路邊的警車走去。 一個女記者怒了,擰著眉頭衝艾薇嚷嚷:“他的過激行為造成中心區的大堵車,引發了圍觀群眾的不安情緒,必須給民眾一個解釋。”
艾薇沒有理會她的責難,將少女的臉埋在自己胸前,一路護送父女倆朝路邊的警車走去。
“這位女士,你是他什麽人?有什麽權利阻礙記者采訪。”女記者尖聲質問。
“我是……”艾薇一時語塞,衝自己翻了個白眼。
父女倆上了警車,小女孩伸長脖子,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地看著艾薇。
警察發動了車子,還要帶男人去派出所做筆錄,他催促艾薇快點關上車門。
記者們說的沒錯,男人的行為擾亂了公共秩序,很有可能會被警方行政拘留,再加上挪用公款的罪名,他接下來將面臨嚴厲的刑罰。
但是,只要人還活著,又有什麽錯誤,是不能挽回的呢?
艾薇對車裡的人揮了揮手,“嘭”一聲關上了車門。
小女孩急切地搖下車窗,探出半張臉,細聲細氣地問:“姐姐,我叫孟晴,你叫什麽名字?”
艾薇從包裡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她,“小妹妹,我叫艾薇,這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
孟晴盯著名片仔細瞧了瞧,忽而抬頭望向她,眼中流露出驚喜和仰慕,“你是記者?”
艾薇露出自豪的笑容,回答道:“對,我是一名新聞記者。”
警車緩緩地開動了。
“姐姐,謝謝,謝謝你。”孟晴扒著車窗,探出頭,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
“再見,小妹妹。”艾薇對她揮揮手。
警車呼嘯而去,艾薇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此時此刻,她心中的成就感,比做出一條好新聞,還強上百倍。
人行道上又恢復了日常的平靜,艾薇一轉過身,看見站在身後的大頭,眼睛直直地望著她。
“你是要鬧哪樣?”大頭一隻手拎著攝像機,肉肉的臉將眼睛擠成了一條線,語調沒有半點高低起伏。
“嘿嘿。”艾薇撓了撓頭,像個幹了壞事的小孩,咧著嘴別扭地笑著。
“畫面裡都是你的後背,你好好想想,該怎樣跟冰姐解釋。”大頭指指手中的攝像機。
冰姐!艾薇聽到這個名字,心裡刮起一陣冷風,剛才那股勇猛的勁頭,立刻被吹得無影無蹤。她像隻漏了氣的皮球,跟在大頭身後,怏怏地上了采訪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