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紫玥跑到遲明面前，嗲聲嗲氣地說道:“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胡記者，你好。”遲明禮貌地跟她打了個招呼，轉身朝艾薇走去。

　　胡紫玥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難堪地定在原地。

　　歐文的車停在台門口。兩人正準備上車，遲明快步從後面趕來，一把拉住艾薇的手腕，“艾薇，我有話跟你說。”

　　艾薇甩開他的手，正色道:“遲博士，很晚了，有話改天再說。”

　　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遲明卻不依不饒地擋在她面前，再次拉著她的手腕。

　　就在這時，一隻強有力的手將遲明的手拉開。歐文利劍般的目光逼視著他，語氣冷得滲人，“放開她！”

　　遲明無奈地退後一步，繼而用請求語氣對艾薇說:“事關吳婉婷，請你跟我聊一聊。”

　　他的話像點穴般擊中了艾薇的命門，她猶豫不決地垂下眼簾，腳尖不停地在地上畫圓。路燈照在她烏黑的頭髮上，映出一個橙黃色的光環。

　　她一緊張便會單腳在地上畫圓，歐文看在眼裡，痛在心裡。手中的力道逐漸軟了下來，最後放開了遲明。

　　“你去吧，我在車裡等你。”他輕聲對艾薇說。

　　艾薇仍舊垂著眼簾，沒說去，也沒說不去。遲明見此情形，趁勢將她拉到一旁的公交站台。

　　艾薇坐在站台的長凳上，環抱雙臂，雙眼看著自己腳面，等著他開口。

　　一輛公交車開了過來，停在兩人面前。

　　遲明回想起大學時代，數不清有多少次，兩人在公交站台互道再見，誰都舍不得先上車，錯過一趟又一趟公交車，仍然樂此不疲。

　　公交車開走了，車身帶起的風吹亂了她的頭髮。遲明很想伸出手，幫她撥一撥額前的亂發，就像從前那樣。但手剛抬起來，又放下了。

　　艾薇雙手插進頭髮，將頭髮往後一攏，抬起眼看向他，打破了良久的沉默，“你要跟我說什麽?”

　　遲明躊躇著，艱難地開口:“你今天寫的那篇新聞稿，不要對外發布。”

　　艾薇愣住了，一時沒明白他的話，“你什麽意思?”

　　遲明抿了抿嘴，加重了語氣說道:“華美基因出口違禁藥原料的消息，請你暫時保密。”

　　艾薇半張著嘴，動了動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他是怎麽……知道的?她忽然想起胡紫玥洋洋得意的背影，還有樊靜靜的話，頓時明白過來，心中騰起一團怒火。

　　“你半夜三更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看來你不僅是個沽名釣譽之徒，還是個雞鳴狗盜之輩。”她橫眉冷眼地瞪著他。

　　遲明焦急地向她走近一步，“你怎麽說我都無所謂，但華美基因現在絕不能出事。”

　　“對不起，我做不到。我是一個記者，揚善懲惡是我的天職。”艾薇一字一頓地說。

　　遲明頓時語塞，這不是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嗎?原來她一直都記得，一直在守護我的理想。

　　垂眼思索片刻，他繼續用懇求的語氣說道:“你就當是為了我，好嗎?”

　　“為你?為了你什麽?”艾薇氣呼呼地問。

　　遲明硬著頭皮，編出一個理由，“CVD疫苗還有兩周，不，還有一周時間就研製成功了。疫苗……還有世界首例的名頭，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的朋友對我不重要嗎?她如今生死不明，如果不利用這個機會，根本查不到她的下落。那些被違禁藥殘害的人，還有他們無辜的家人，就不重要嗎?”艾薇聽了他的話，氣得近乎崩潰。

　　“你放心，吳婉婷的事我知道真相，等疫苗成功上市後，我會第一時間將證據交給警方。”遲明一臉歉疚地說。

　　“你！”艾薇指著他，渾身發抖地說:“原來你早就知道真相，你隱瞞了這麽多天，就是為了你的名譽、你的地位、你的前途。”

　　“沒錯， 你說的對。”遲明垂著眼睛，毫不否認地點點頭。

　　“那要是我不答應呢?”艾薇攥緊拳頭，咬著後牙問。

　　遲明慢慢抬起眼簾，沉聲說:“我會馬上通知孫紹維，將貨物轉移銷毀，你將承受造謠誹謗的嚴重後果。還有，如果沒有我手上的關鍵證據，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吳婉婷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艾薇怔怔地望著他，眼神中沒有了憤怒、倔強和輕視，漆黑的眸子像一汪深潭，承載著深不見底的絕望。

　　一滴淚從她眼中滑落。多年以來，支撐她的理想和信念，屬於穆天澤的理想和信念，在心中轟然崩塌。

　　兩人沉默地對視許久，艾薇緩緩開口，“我上次說，會替我爸爸贖罪，不知道這算不算對你的補償。”

　　“我不需要你補償，我只需要你……忘了我，幸福地活著。”遲明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苦澀，一臉悲戚地握住她的手。

　　“祝你前程似錦，一條陽關大道走到頭，遲博士。”艾薇甩開他的手，步履踉蹌地離他而去。

　　遲明凝望著她清瘦的背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和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胸口生生地疼。他霎時沒了力氣，單腿跪在地上，壓抑許久的淚水奔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