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擁有一流的設施和醫護人員，可老人們的臉上都帶著寂寥的神情。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太太從他身邊蹣跚經過，歐文禮貌地向她打聽道:“阿婆您好，請問您有看到穆遠航夫婦嗎?”

　　老太太抬著眼皮想了想，搖頭道:“不認識。”

　　歐文道謝後，轉身繼續尋找，忽然聽到老太太在後面喊他:“年輕人，你是找那個一天到晚亂跑的阿蓮吧?”

　　阿蓮?歐文衝她點點頭，“您說她經常亂跑?”

　　老太太露出同情的神色，“她有老年癡呆，什麽人都不認識，就愛滿院子瞎跑，每天護士都要費好大勁找她。”

　　歐文焦急地問:“那您剛才有看到她嗎?”

　　老太太用拐杖朝指指遠處的風雨廊，“你去那邊找找吧。”

　　這日陽光明媚，天高氣爽，老人們都在院子裡享受難得的好天氣。風雨廊內沒有陽光的照耀，顯得幽暗清冷。

　　廊內空空如也，歐文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瘦小身影。她背對著自己，坐在廊凳上，花白的頭髮在腦後松松地綰了一個髻。

　　雖然看不見她的面容，但歐文能強烈地感覺到，那個人就是她。他停住腳步，腳下似有千斤重，重得他邁不開腿。

　　覃秀蓮忽然開始聳動肩膀，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她越咳越厲害，弓著腰，上身縮成一團，本就單薄的身體顯得愈發瘦骨伶仃。

　　歐文急忙衝到她的身後，單腿跪在地上，自下而上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

　　她滿臉通紅，費力好大的力氣，終於咳出一口痰。歐文趕緊掏出手帕，放在她嘴邊。

　　“來，吐出來就好了。”他擔憂地看著她，她眼窩深陷，面容枯萎，額頭上和眼角邊，都刻著數道深深的皺紋。疾病的折磨令她未老先衰，和照片上那個美麗優雅的婦人比起來，已然判若兩人。

　　覃秀蓮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待氣息平穩後，才轉頭望向歐文。刹那間，她原本空洞的眼神突然聚出焦點，臉上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她一手撫上歐文的臉，沙啞著嗓子說:“阿澤，你來了?”

　　歐文愣住了，心中不知是喜悅還是忐忑。

　　“你終於回來了，媽媽好想你啊！”她興奮地張開雙臂，將歐文樓入懷間。

　　一股暖流流過心間，歐文也緩緩抬起雙臂，動作僵硬的回抱住她。媽媽的懷抱是如此溫暖，他將臉埋在她的頭髮裡，貪戀地呼吸著屬於她的味道。

　　他閉上雙眼，好害怕再睜開眼睛時，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覃秀蓮像個孩子一樣撒嬌道:“阿澤，你還沒叫我呢。”

　　歐文抬起頭，雙手扶著她的雙肩，哽咽著半天說不出話。

　　“快叫呀。”她再次催促道。

　　他艱難地張開嘴，一聲來自肺腑深處的呼喚，從唇齒間流淌而出:“媽……媽。”

　　“哎，真乖！”覃秀蓮開心地摸摸他的頭。

　　“秀蓮，你又在胡鬧了！”就在這時，身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歐文回頭望過去，穆遠航坐在輪椅上，由一個身材高大的護工推了過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護工，推著一輛空的輪椅。

　　覃秀蓮一手拉著歐文， 激動地朝穆遠航招招手，“遠航，你看，咱們阿澤回來了。”

　　穆遠航目光炯炯地望著歐文，一副過意不去地樣子說道:“真不好意思，我太太……她有老年癡呆症，給你添麻煩了。”

　　他轉而對覃秀蓮道:“秀蓮，快別打擾人家，咱們回去吧，你該吃藥了。”

　　覃秀蓮像是完全沒聽到他的話一樣，自說自話地對歐文要求道:“阿澤，快叫爸爸呀，你爸每天都在等你回……”

　　“秀蓮！我讓你別這樣。”穆遠航無奈地打斷了她。

　　覃秀蓮一臉無辜地癟癟嘴，像是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

　　歐文急忙開口:“沒事的，這種病，最好不要刺激她。”他注視著穆遠航，輕聲說道:“爸，我回來了。”

　　穆遠航表情一滯，此時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年輕人。他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喜，可緊接著，又黯淡了下去。

　　覃秀蓮手舞足蹈地拍了拍手，拉著歐文，“阿澤，走，跟媽媽回家。”

　　歐文攙扶著她的胳膊，將她安頓在輪椅上，俯下身溫柔地說:“聽話，先回去把藥吃了，我改天再來看你。”

　　覃秀蓮乖順地點點頭，“好，你要說話算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