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來的坐堂醫生聽到陶東升的問話。微微一怔,感覺這話有點刺耳,他看向陶東升,問道:“敢問這位大人,您是?”
陶東升穿著官服,雖然品階不高,但官就是官,和民是不一樣的。
陶東升笑道:“你不認得我了,我是那天去你鋪子裡,問藥的那個人啊!不記得我了,那麽屠大個兒,你記得不?”
坐堂醫生點頭道:“大人是屠大個兒親戚?”他說這話,自然就表明他記得屠大個兒。
王平安道:“怎麽,兩位以前認識?”
陶東升搖頭道:“有過一面之緣,我記得這位先生,但這位先生卻不記得我了!”
王平安哦了聲,衝小門叫道:“龍兄,病人來了,你方便好沒,如果方便好了,便就出來給病人看病吧!”
小門裡答應一聲。龍傲天開門出來,手裡還拿著紙筆,估計是一個人坐在茅房裡,在辨證什麽,如果所料不錯,當是蘿卜子。
哈米提見他沒將硯台拿出來,便衝夥計道:“再去準備一套文房四寶來。”夥計忙去準備。
待龍傲天坐好,王平安道:“龍兄,剛才問過了,原來這位病人認得我太醫署裡的醫正,那麽還要用他進行比試嗎?”
他話裡的意思是,你可不要說我作弊啊,說我找個托兒來。
龍傲天搖頭道:“認識就認識好了,有什麽關系,我們比的是看病,又不是看人。”
王平安心想:“既然你不在乎就好,那我自然就更不在乎了。”他讓這位坐堂醫生坐下,問道:“敢問先生貴姓?”
坐堂醫生剛坐下,忙又站起,躬著身子道:“小人姓費,見過王侯爺。”
他在自己的藥鋪裡就聽夥計說了,今天是王平安和龍傲天比試醫術的日子,正在找一個拉肚子的病人,要用做比試之用,他聽了趕緊自告奮勇,說他得了好幾年的溏泄,吃了無數的藥。可就是不好。
夥計一聽,自然大喜,別看拉肚子是小事,平常總有人拉肚子,可現在一旦真的要找一個適用的,偏偏就還找不到。世上的事就這樣,你不要哪樣東西,哪樣東西偏就在你眼前,可如果一旦需要這樣東西了,偏還就找不到它了!
於是,費坐堂便跟著夥計,一同來到了藥膳坊,讓王平安和龍傲天,給他看病。
王平安示意讓費坐堂不要拘謹,坐下說話。他問龍傲天,道:“龍兄,這回怎麽個看法,你還要懸絲診脈嗎?”
龍傲天搖了搖頭,道:“不用了,還是按著正常方法來吧。上次是我先看的,這回換你先看。”
王平安笑道:“好。那就我先看。”他叫費坐堂伸過手來,為他號脈,兩隻手全都號過。片刻,他松開手,道:“費先生,請我讓看下你的舌苔。”
費坐堂自己就是醫生,看病的方法再熟悉不過,非常配合的張開了嘴,讓王平安看舌苔。然後他主動地說起病情來。
這個溏泄之症,他患了已然有五年之久,時輕時重,但就是不好,不管吃什麽肉,都會作,而且還不能吃油大的,至於生冷之物,更是不能吃,一吃病情立即加重,溏泄不止,痛苦不堪。
王平安聽罷,問道:“病情是這樣,那你自己就是醫生,想必用盡辦法去治這病,你都用了什麽方法,可否說來聽聽?”
費坐堂道:“不瞞王侯爺,這五年來,我用了不下二十多種方子,甚至還用過幾個偏方,調脾。升提,止澀這些藥,我都用過了,可是都不好使,甚至我吃藥後,腹瀉更重。”
他頓了頓,又道:“王侯爺,可是要我把方子一一錄出?”
王平安忙道:“不必,不必。等一會兒,我和龍先生開出藥來,你只要指出,哪些藥你是用過的,也就可以了。”
不能說每個醫生都有自己的秘方,但如果能在長安城裡開一家藥鋪,並且一直開著,沒有倒閉,那麽這個坐堂醫生肯定是有些本事的,手裡不管怎麽說,至少也會有一兩個秘方。這些秘方是醫生吃飯的本錢,自然不會拿出來示人。讓人家寫藥方,這是不盡人情的事情。
費坐堂明顯地松了口氣,顯而易見地,他是不想真的錄出藥方。
王平安轉頭道:“龍兄。我看好了,這回換你看了。”
龍傲天點了點頭,伸手給費坐堂號脈,他號脈的姿勢很是特殊,當真是一指定生死,因為他竟然隻用一根手指去號脈。
號了片刻,龍傲天松開手指,道:“號完了,該問的你剛才都問了,咱們開藥方吧!”看了眼費坐堂,他又道:“你既然是個坐堂醫生。怎麽連這種小毛病都看不好,竟然要拖五年之久?”
費坐堂大感尷尬,硬著頭皮,他道:“自家人不給自家人看病,這是行醫的規矩啊。我也曾找過別的醫生來看,可卻都沒看好,自己這才開方治病,但一直也沒好。龍先生說這病是小毛病不假,但小毛病才最折磨人啊!”
龍傲天嗯了聲,道:“你脈沉而滑,乃是脾胃久傷,冷積凝滯所致,並無其它隱疾,治起來卻也不難。我開一個方子,只需三劑即可治愈此症,你今天服一劑,明天早晚各服一劑,這病也就好了。”
說著,他提起筆,就想要開方子,可想了想,又把筆放下了,道:“王兄,這回你先來,我後開方子。”
王平安笑了兩聲,道:“龍兄,費先生這病,屬於大寒凝內,久痢溏泄,時重時輕,而數年不得痊愈,這便是我診斷的結論,你以為如何?”
龍傲天點頭道:“你的診斷和我一樣,病情便是如此,現在只剩開藥方了,你開吧,我看著。”
王平安搖頭道:“我這方子。可是蓋世奇方,不能用以示人,我們還是各開各的吧,龍兄莫怪。”
龍傲天一皺眉頭,道:“你這人好生小器,既然要比試,自然要做辨證,你不讓我看方子,如何能夠辨證?”
費坐堂卻道:“兩位都說的在理,其實做不做辨證,也是無妨,只要能將小人的病治好,也就成了!”
龍傲天一擺手,道:“豈有此理,怎麽可以不做辨證。難不成我和王兄開出的藥,你都要服用嗎?那治好了你的病,算我們兩個誰的?我們是在比試,是要分出輸贏的,我已經輸了一局了!”
他倒是挺實誠,直接就把擔憂說了出來,他都輸了一局了,可輸不起第二局了!
費坐堂更加尷尬,心想:“這姓龍的言辭為什麽總是有刺兒,難道他不讓人舒服,他自己就能舒服了?”他來得晚,還沒看到剛才呢,龍傲天現在已經收斂了許多,如果換做平常日子,他和龍傲天說話,非得被氣個半死不可!
王平安笑道:“好好,那就做辨證。要不這樣吧,你我都開出藥方來,然後放在一起比對,讓費先生自己選用哪個方子,你看如何?”
龍傲天想了想,道:“可要是他選錯了呢,或者故意選你的,那該怎麽辦?”
費坐堂趕緊道:“龍先生可莫要這樣說,我自己有病,哪有拿自己的病開玩笑的道理!”
王平安皺眉道:“要不這樣吧,他選誰的方子,就先服誰的,以一天為期,如果不能見效,那就換另一個人的,這樣總成了吧!”
龍傲天道:“有些麻煩了,如果選你的,就以一天為期,如果選我的,一頓飯的功夫就可見效,至於以後的調理,那咱們再另算!”
王平安捏了捏鼻子,道:“原來是效方。好,就依龍兄所言。”他對費坐堂道:“費先生,這就得先辛苦你一下了,不如先去吃些油膩的東西,你看如何?”
讓費坐堂先去吃油膩的東西,這樣他就會腹瀉,再一吃藥,有沒有效果,自然也就見分曉了。
費坐堂笑道:“好,那我就吃些油膩的東西去。因為這溏泄之症,我幾年都沒吃得痛快了,今天正好解解饞,好好地吃上一頓。”
哈米提在旁笑道:“我這裡別的沒有, 酒肉要多少有多少,不怕你肚大,就怕你吃不下。來人啊,辦一桌上好的席面,不要做藥膳,做普通的就成,給費先生解解饞,這頓老夫請客。”
費坐堂大是開心,衝哈米提拱手道:“那可多謝了,今天我運氣不錯,又能讓京城兩大高手看病,又能白吃八重天的酒肉。早知如此,我一大清早就來你這兒等著了,何苦還讓你們去找我呢!”
不理他們說話,龍傲天提筆開方,這回他開方,很是謹慎,仔仔細細地開出一個藥方,從頭到尾看了兩遍,這才推到桌子中間,示意他開好方子。
他開完方子,王平安才動手寫方,一揮而就,只在方上寫了幾個字,便將紙向桌中間一推,笑道:“我還是隻開了一味藥,龍兄看看,該當如何辨證。”
龍傲天將紙調了個個兒,看向紙上的字,突然眼睛一睜,抬頭看了眼王平安,隨即又一眯,再看向藥方,緊接著又一睜,瞪向王平安!
圍觀的太醫們一起向紙上看去,見了那味藥,無不驚駭,心中都想:“這個姓費的坐堂醫生,不會和咱們太醫令……有深仇大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