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杜如晦看著陛下說話的口氣似乎是有些松動了,這會隻拿捏著李鈺不痛不癢的地方埋怨著,便也想插嘴幾句,給那孩子解解圍。
杜尚書也知道,皇帝陛下心裡跟明鏡一樣的,比誰都清楚大局,只是如今正在缺錢的當口,你一個大錢都不曾進來,
還一會兒加兩貫,一會兒再加兩貫,跟個鄉下土包子大地主一樣沒個盡頭了,這事兒擱誰的身上都要一頭火氣的。
杜如晦正準備說話呢,盧繼善就開始勸導陛下了,杜如晦就想等著他說完自己再張嘴。
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皇帝陛下給開導疏通過去,朝廷裡現在的情況,可不是拿不出一萬貫的局面了,如今是一千貫都沒有,國庫裡空空蕩蕩,能做演武場了!
那李縣伯可是個財神爺,今明兩天安排人去通知那些大戶們,後天他們就會拉著銀錢,來戶部領酒了,那倉部司裡存放著那五六萬多鬥的美酒,數日之後就能換成一堆堆的銀錢,絹帛,進來。
這個節骨眼兒上,可不能叫陛下意氣用事的,必須把陛下這頭先給安撫穩妥,不能耽誤倉部司那邊的大事兒。
況且那孩子目光長遠,各種酒價安排的合情合理,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無非是眼前這種形勢,逼迫的皇帝陛下一肚子火氣沒地方撒,這罵上一通估計也差不多了。
盧繼善看看也覺得皇帝陛下的火氣下去了一些,這才往陛下的書桌前頭靠近了兩步;
“陛下容稟,李縣伯定下的七貫之數,臣也覺得很有道理,並非全是無稽之談,李縣伯今日也曾解釋過的,大戶們越有錢越好,賺的越多才越好呢。”
“噢?好在哪裡,愛卿說個一二三出來,我也聽聽那孽障還能有什麽高論了,哼哼!”
“是,啟稟陛下,李縣伯說的意思是,大戶富戶門錢多了,才能帶領那些窮人百姓,慢慢富裕起來。
他們有錢了,就會處處講究,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處處都想揮霍無度裝大爺,
如此這般下去,織布的,縫補衣衫的,養蠶的,開酒樓的,就連那開澡堂子的,都能把買賣做的紅火起來。
慢慢的,咱們大唐的平民百姓也能賺那些富戶們一些小錢回去,改善一下生活,如此一來,不過十數年間,天下的百姓安居樂業。
先頭陛下已經英明果斷,給天下百姓他們確定了永業田二十畝,還免除這二十畝的賦稅,
又有八十畝的口分田,足夠窮人百姓養活自己了,這一次,大戶們更有錢了,開始揮金如土起來,百姓們也能跟著沾一些小光,
弄幾個小錢回去,這種情況不就是陛下說的太平盛世嗎,臣請陛下慎重考量再做決定。”
李世民又不是糊塗蟲,哪能不知道這些,只不過一肚子老虎沒地方撒,哪能輕易的過關;
“澡堂子裡倒是能跟著沾光一點,都是窮人乾的活計,可那些酒樓都是有錢的大戶弄得,和窮苦百姓們有何乾系,他就是添油加醋順口一說,盧卿你莫要替他說話。”
“回陛下的話,酒樓確實是有錢的大戶開的,不過要是仔細想來,窮人也要去送菜,送粟米什麽的,一些雜事上頭,多少也能給窮人一點小錢擠兌出來。
更何況便是咱們倉部司裡,也有另外同意七貫的官員,並不是只有臣一個人讚同的,請陛下明鑒。”
李世民又瞟了一眼~那低著頭的兩個七品記錄官,對著盧繼善不冷不熱的來了一句;
“居然還有人同意他的七貫之數,也不知他給你們灌了什麽的湯藥,本冊拿來,我要看看還有哪個是讚同他的。”
“遵旨。”
盧繼善對著後頭揮揮手,兩個七品官趕緊將早就準備好的本冊,放到皇帝陛下的案桌上,翻開到記錄的最後一頁上頭,兩人才一塊退了下去站好。
李世民仔細看過另外三人的名字,把三人記在了心裡,這種目光長遠的官員可遇而不可求。
生氣歸生氣這日子還是要過的,碰到個人才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可得記下了不能放過。
盧繼善看著陛下有些松動了就趁熱打鐵起來;
“陛下,非是臣拍李縣伯的馬屁,此酒價一事上,李縣伯考慮的想當長久,乃是正確的選擇,臣覺得合情合理,雖說於眼下的局勢有些尷尬之處,但是衝破了此關,日後定是受益無窮。
那些大戶們參與進來的已經有半數之多了,天下人識文斷字的皆出自大戶裡頭,咱們捏住他們的心思,把他們牢牢掌控在手心裡才是長治久安的大事兒。
至於多扔出去幾個利頭,就有些微不足道了,這天下半數大戶跟著朝廷賺了銀錢,美哉美哉的,對於朝廷的威望也是好的。
若是跟著朝廷走,只能賺幾個辛苦錢,沒有大利誘導,恐怕不好長久,也難免生出怨氣來。
但若是有利可圖立馬大不一樣的,這次得了好處,下次再有什麽買賣出來,他們還不是瘋搶著過來送錢支持?
再說了李縣伯那腦袋瓜子,前頭這白酒的買賣,還沒有弄個明白清楚,後頭又冒出來個鐵鍋,茶葉換大馬的新鮮事物。
天知道下個月下一年,又要有什麽好事出來,咱們不可不防啊陛下,一次把他們弄得心裡不痛快,下次可就不好安排了。
是以臣請求陛下恩準七貫之數的酒價,將那些參與進來的大戶抓在手裡穩穩妥妥,請陛下恩準。”
盧繼善說完鄭重的彎下腰,一鞠到底,等著皇帝準許,今天的盧繼善可真叫人差異,
杜如晦驚奇的看著案桌前,那十幾年的老相識,仿佛都不認得了,房玄齡也是撫摸著胡須一臉笑容,顯然是非常讚同的。
李世民心裡十分震驚,這盧繼善跟著自己十年都有了,是個什麽樣特點的人,他心裡是清清楚楚,此人處處謹慎小心,踏實能乾確實有的,也從來沒出過一絲一毫的差池,可是……也僅限於此了。
像今天盧繼善這幾次說話,都是光明正大,若是出自房杜二人之口,那是合情合理,李世民也習慣了兩位大能的幫助。
可今天這些話,全部都出自愛惜自身,不喜歡冒險得罪人的盧繼善口中,真真的叫人刮目相看。
李世民看著彎下腰的盧繼善,又趕緊與那邊房杜兩人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是不停點頭,杜如晦直接站了起來;
“啟稟陛下,盧郎中之言都是堂堂正正,又看的長久至極,都是臣心裡想說的話,既然盧郎中把臣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臣也就不再重複囉嗦。
陛下乃不世出的英明聖主,臣不敢請求陛下,以大局為重,切莫只看眼前,應當多多考量盧郎中的提議,請陛下明鑒。”
房玄齡與杜如晦兩人,一向是同進同退的,也跟著站了起來;
“請陛下明鑒。”
李世民不動聲色的說道;
“盧愛卿快快請起,此事我會慎重考量的。”
盧繼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這才站起來身子,今日的局勢盧繼善看的清楚明白,皇帝陛下和那兩位大能,雖說古井無波,可那眼睛裡的詫異驚奇之色,瞞不過盧繼善的眼睛。
不過盧繼善好歹也是歷經風雨的人物,從小就有最上等的教養,也不是庸才之輩,如今一朝頓悟,不論內外都有了質的變化,站在皇帝的面前,波瀾不驚又據理力爭,說的都是坦蕩大道,目不斜視。
心裡卻在感激自家的老阿耶,當真是厲害至極,這做官的秘法果然厲害,今日頭一回使將出來,立馬得到了理想的效果。
李世民翻看著記錄的本子,忽然間又皺緊眉頭,臉色十分不悅;
“這每兩百裡外,仙人醉的售價一鬥再低上七百錢,這是哪個人的提議,我猜著鐵定又是那孽障的作為吧,只有他從來不把銀錢當回事兒,順手亂花不計後果,簡直是荒唐至極?”
“回陛下的話,也是李縣伯提出來的,不過,咱們倉部司裡也有超過半數官員同意此事,因此臣才同意了的。”
“你們倉部司裡的官員,何時變成應聲蟲了?就任由他這般胡鬧?
他這是做什麽,耍威風擺闊氣嗎,錢多的沒地方花了吧這是,此處不準,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就按照那五糧液的標準一個樣進行,每兩百裡處,一鬥仙人醉再補貼七十錢好了。”
盧繼善看皇帝陛下隻咬著七百錢說事兒,心裡就知道了結果,今日已經功成,看來陛下是準許七貫的數目了,盧繼善心裡舒服,面上不動聲色的回應了一句;
“遵旨,臣一會兒回去之後,就把那七百錢改成七十,再交代給下頭所有官員知曉此事。”
李世民嗯了一聲,繼續翻看著本冊,嘴裡還在埋怨著;
“什麽亂七八糟的,還七百錢,這七百錢來的毫無道理可言,完全就是充數的。
就是圖個吉數罷啦,當我看不出來嗎?真是飽漢子不知那餓漢子饑,就該讓他頓頓吃不飽飯,餓他半個月往上,你們再去看看,他保
準不會再擺闊氣了,都是慣的……”
李世民簡單看了幾眼,發現沒有其他不對的地方了,順手就把兩本冊子放在案桌前頭;
“不看了不看了,免得一會兒又看見什麽敗家子的事來,平白又惹一肚子火氣。
既然三位愛卿都主張七貫,朕今日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盧愛卿,就按照那敗家子的數進行吧,這回你不用擔心久決不下了。”
“陛下聖明。”
“陛下明見也。”
“遵旨,臣這一次再也不鬧心了,還是虧得陛下掌控全局之功。”
李世民答應過後還是有些不放心,站起來仔細叮囑盧繼善;
“那倉部司裡的大事兒,愛卿可要多上點心思,後日那些大戶們就要拉來銀錢換酒了。
這鬥鬥斤斤的,可是一點都馬虎不得,還有那些記帳的主薄,愛卿可要監管的仔細一點,
一定要交代他們管好各自手下的帳房先生,不要弄得亂七八糟的,像前幾天那個老糊塗一樣,幾千貫都對不上數目,吭哧半天也說不清楚,那可是不行的。”
“陛下放心,臣一定會努力做好的,今日午後臣還回了一趟家裡,交代了家裡的人馬,
後日所有能算帳記事的好手,全部停下手裡的活計,都來倉部司裡幫忙,別說鬥斤之數,就是三兩五兩臣也不叫他丟失,必須把陛下托付的大事辦的乾淨利落。”
李世民十分滿意盧繼善今天的表現,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看他順眼過,樂呵呵的誇獎著;
“說的好,朕沒有看錯人,你去倉部司裡坐鎮,正是明智的選擇,愛卿好好乾,這倉部司裡的差事辦好了朕記你一功,不會忘記的。”
盧繼善一臉嚴肅的回答;
“啟稟陛下,臣的阿耶一直天天叮囑於臣,要忠字當頭,臣不敢有一日忘記。
每每回想起來往事,臣自從跟了陛下,瞎混了十載出頭,未有寸功,卻得陛下看重,又將大事托付臣手,臣汗顏至極。
白酒的事情臣不敢貪功,隻想著忠於王命,把差事辦好回報陛下的看重之恩,至於其他的,臣不想去費心考量。
今日之事陛下乾綱獨斷,臣也沒有了後顧之憂,這便要請辭告退了,倉部司裡還有一堆的事情要處理,請陛下準許臣告退。”
李世民一臉和善的回應;
“好好,愛卿且去,倉部司裡的事情重要,改日空閑了咱們君臣再敘舊情不遲。”
“是,臣告退了,陛下且珍惜龍體,多多歇息。”
“稟報兩位尚書,下官部司裡還有些事情處置,這就去了。”
房玄齡與杜如晦兩人,也是起身相送老熟人;
“郎中慢走。”
“盧郎中且去。”
“臣等告退。”
“準。”
看盧繼善帶著手下退出書房,李世民重新坐下,君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驚奇。
“兩位愛卿,這盧卿家何以今日如此優秀,隻幾天不見的功夫,就頓悟了許多,當真是怪哉?”
杜如晦微笑著解釋;
“陛下難道忘記了,他阿耶回來長安城好幾日了,有大能在後頭指點坐鎮,再不醒悟更待何時,那不就成了朽木不可雕也。”
李世民也點了點頭;
“可不是嘛,老司徒回來多時了,唉……老司徒當初若不是回老家養病,在跟前時時提點著,恐怕這盧愛卿早就醒悟幾年了,何至於耽誤到今天的地步?”
房玄齡也跟著附和起來;
“可不是嘛,盧繼善本來就不是笨如牛馬的人,辦事仔細,謹慎小心,又踏實認真,就差一個機緣。
緣法到了一朝頓悟,立馬就是一個能人出世,今日看來不論內外,這盧繼善都與往日大不相同,恭喜陛下又有能人相助,多了一個可以使喚的幫手。”
“嗯,多個厲害的幫手當然是好事兒,不過目前的局勢也火燒眉毛了,急需一筆銀錢進庫才能解決,兩位愛卿看看這次那五萬多鬥美酒的利頭,能不能進來個幾萬貫之資,救救朝廷眼下的急?”
房玄齡早就在心裡惦記那白酒的利錢多日了,肚子裡的帳本那是清清楚楚,張口就來;
“陛下不必煩惱,那五糧液已經有過售賣的經驗,具體本錢多少,大家心裡差不多都有個定數,左右也差不了幾個的。
一鬥按照五千計算,十鬥就是五十貫,百鬥五百,千鬥五千,萬鬥五萬,兩三萬鬥五糧液若是全部放出去,得錢至少十萬出去。
去掉本錢若乾,臣估摸著,能剩下七八萬的數目,隻五糧液一種美酒,便能分得三萬以上,能解燃眉之急了。”
李世民聽了房玄齡的話,這才長處一口氣,放松下來緊繃多日的神經;
“如此便好,那就再撐幾天吧,明日後日繼續休沐,朕不上朝,看他們如何逼迫要錢?
戶部的主官,朕已經叮囑他們出去躲避幾天,等著倉部司裡銀錢進來,立馬就能解決問題了。”
杜如晦見縫插針的開了一句;
“陛下, 那仙人醉的利頭,是這五糧液的十倍不止,就算賣出去一半之數,也是個巨大的進帳了,陛下這回該往十六衛上使勁兒了,可不能無聲無息的又不見了蹤影!”
杜如晦一提起來這茬,李世民剛輕松一些的表情又換上了一臉的無奈與苦楚,房玄齡直接開口說道;
“也不能埋怨陛下手松,處處都是請求下撥銀錢的奏本,兄長看看陛下案桌上這一大堆本子,我敢肯定,大半數全是伸手要錢的。”
李世民看到房玄齡替自己說話,也是不停的點頭認可;
“正是如此,杜愛卿你可不知道,朕也不容易,這些奏本全看過一遍的,除了有限的幾本說的是另外的事情,其他何止半數,全都是要銀錢要絹帛的,好像朕上輩子欠他們的一樣,唉……”
杜如一聽這話就知道,皇帝陛下這次恐怕又將那些銀錢有了要花的地方了,恐怕這回還是輪不到那十六衛兒郎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