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姓名?年齡?職業?”
一九三七年。春。某天上午。
藍城市軍統審訊室裡,副站長龐德坐在一把椅子上,嘴裡叼著一支煙,目光凶狠地盯著捆綁在刑具架上的虞歡問話。
虞歡一臉怒容地瞪著他:“我叫虞歡。本月底二十七歲生日。藍天百貨公司辦公室副主任。”
龐德把煙頭扔進旁邊的炭火爐裡,目光更為凶狠地看著虞歡:“虞歡?姓於的於還是年年有余的余,或者是鯉魚的魚?從實招來。”
“我說你怎麽回事,聽不明白啊。我是虞歡。不是鯉魚的魚,也不是年年有余的余,而是虞姬的虞。你看過霸王別姬吧。就是霸王妻子虞姬的那個虞。”
“虞姬是吧。行,真行。死到臨頭了還嘴硬。老子現在就讓你去見虞姬。”
聽到虞姬兩個字,龐德氣得七竅生煙,他平生最煩霸王別姬這出戲了,說完之後衝上去便朝虞歡一拳砸去。啪。拳頭重重地砸在虞歡臉上。虞歡瞬間嘴鼻冒血,哇地一聲一口血痰吐在龐德的臉上。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眸子裡充滿了殺意。
“我告訴你,我是虞歡,敢打老子。如何我能活著從這裡出去,絕饒不了你。”
虞歡狂怒,再一次朝龐德吐出一股血痰。
龐德閃身躲過,退到炭火爐邊,伸手抓起燒得通紅的烙鐵便朝虞歡伸了過去。
“住手,把烙鐵放下。”
話音甫洛,站長傅彪從審訊室門口走了進來。
龐德愣了一下,回頭道:“站長,這小子有共黨嫌疑,不能對他心慈手軟。”
傅彪道:“我的話沒聽見嗎?把手裡的家夥放下。”
龐德道:“可是站長,這小子太囂張了。不給點顏色瞧瞧他是不會說的。”
“你小子還嘴硬是不是,把家夥放下。”
龐德無奈,隻得把烙鐵扔進炭火裡。臉上明顯流露出不滿。
傅彪趕緊走過去給虞歡解開繩索,把他放了下來。
“站長,你這是要放人啊。不行啊站長,這小子的確有共黨嫌疑。我都秘密監視他好幾天了。”龐德見上級要放人,急壞了。
傅彪道:“這我知道,可你審出什麽來了,查出什麽來了。他虞先生招供了沒有?”
龐德搖頭:“這小子嘴硬,什麽也不願意說。”
“那還審問個屁。既然查無實據,審無結果,還不快快把人放了。否則超過羈押期限,你我都付不起這個責任。明白了嗎龐德。”
“屬下還是不明白。”
“不明白就把嘴閉上,出去。”
龐德無奈,只要出了審訊室,但在臨出門之際,忽然回頭盯著虞歡,伸手抹抹臉上的血痰道:“虞歡,你小子給我記住了,如果讓我抓到你是共黨的把柄,分分鍾就能弄死你。”
虞歡毫不示弱道:“行,我虞歡在公司恭候著你。不過我也要提醒你,但凡招惹我虞歡的人也沒什麽好日子過。你對我做了什麽自己心裡明白,好自為之吧。”
傅彪道:“龐德,你小子還不出去。”
龐德拿虞歡沒有別的辦法,沒想到站長居然跳出來幫虞歡說話,還親手把他放了。這有點不符合情理。因為龐德心裡很清楚,這次帶虞歡過來問話,也是站長親自下的命令。那麽站長為什麽這麽快改變了態度,親自過來放走虞歡呢?其中必有蹊蹺,得查清楚了才行。想到這裡,龐德不再猶豫,走了。
虞歡冷眼瞅著傅彪,
想不到一貫行為凶狠的軍統站站長傅彪,竟然親自跑過來放了他,撇嘴想說什麽卻沒有說。他對傅彪的行為感到不可理喻。 傅彪傳令下去:“幫虞先生拿把椅子進來。我要和虞先生好好地談一談。”
虞歡聽了這句話,琢磨起來,莫非傅彪想采取溫柔的策略誘使他說漏嘴暴露自己的潛伏身份?沒錯,虞歡的確是潛伏在藍城市的地下中共特工,任務就是負責為上級收集和傳遞情報。他也想到過會有這麽一天,軍統派人秘密監視他已經好幾天了,由於他處事謹小慎微,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於是軍統再無耐心跟他玩下去,乾脆使陰招直接把他從公司帶走。
可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傅彪竟然跟他來了一手。
一個手下搬來一把椅子放在虞歡面前。
傅彪道:“虞先生,請你坐下來聽我把話說完可以嗎?你放心,我既然決定放你回去,就不會食言。請坐。”
虞歡苦笑一聲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捂著遭龐德打腫的半邊臉,裝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眼睛盯著坐對面的傅彪,皺眉不說一句話。
傅彪道:“虞先生,這是誤會。我手下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把你帶來這裡問話,還出手打了你。回去之後我一定好好教訓他。我知道你是藍天百貨公司辦公室副主任。貴公司美女總裁藍菲是我親侄女。如果不是她給我打電話,我還不知道我手下把你抓了。實在抱歉,我手下有什麽對不住虞先生的地方,還請虞先生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替龐德向你道歉。”
虞歡道:“就一句道歉過了?不行,龐德把我臉打成這樣,必須賠償。”
傅彪愣住:“那你想要多少?”
“誤工費,精神損失費,侮辱費三項加起來三十大洋不算多吧。”
虞歡扳手指頭計算著傅彪。
傅彪噌一聲站起來道;“虞歡,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啊。”
虞歡用一根手指頭指點著自己被打腫的半邊臉道:“你瞧我這張臉, 都成什麽樣子了,三十大洋不算多,再不答應可要加碼了。”
傅彪沒轍了,喊警衛進來道:“去把龐德給我找來。”
警衛啥也沒說走了。
一會兒龐德跑了進來道:“站長,你同意我繼續審問這小子了?”
傅彪:“審問個屁,趕緊地掏錢,三十大洋,半個子兒也不能少。”
“啊,站長讓我掏三十大洋幹啥。”
龐德一頭霧水地盯著傅彪,隨後目光轉到虞歡身上,似乎已經明白了。
傅彪道:“你把人傷成這樣,出點血應該的吧。趕緊的掏錢?”
龐德道:“站長的意思我明白了,想讓我掏錢賠給這小子,辦不到。”
傅彪朝他伸出三手指頭:“掏還是不掏?”
龐德伸手摸摸腦袋道:“沒帶錢,掏不了。真的,站長,我真沒帶錢。”
傅彪道:“那好,我先替你把錢墊上,回頭扣你一月的薪水。”
“不能啊站長,我就那麽點工資,上有老下有小呢。”
“廢話這麽多,出去,別讓我看見你。滾滾滾。”傅彪有些生氣了。
龐德知難而退,趕緊溜了出去。
傅彪從兜裡掏出三枚袁大頭捧到虞歡面前道:“虞先生,沒辦法,我身上就帶了這麽多,你先收下。回頭我派人把余款給你送過來好嗎?”
虞歡起身朝門口走去:“錢不要了,留給姓龐的買棺材吧。”
“你......”傅彪氣得說不出話來。
虞歡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