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都城外五百裡處,乃是秦軍大營所在。數以千計的白色營帳扎在這片青天寒地之中,那白壓壓的營帳之中,自有無數冒著寒光的鉞、矛、戟在其中粼粼發光。當然,這只是秦軍的先鋒部隊,大部分兵力自然是駐守在已經被攻下的舊燕城池裡。
在這座營帳之中,一個豎著發髻,面呈土黃色,但是卻不失清秀的年輕男子正跪坐在案前,極為出神的端詳著手中的羊皮地圖。
“報——”
“說。”
“都尉有令,太子殿下即將抵達武陽,命將軍前去迎接。”
“這麽快!不過一月又一旬,短短四十天,殿下居然就將糧草送到了。”難以置信。不過殿下這麽快能趕到,想必是讓那些士卒們受了不少累,怕是星夜起就要趕路。
“還請將軍速速前去迎駕。”
“我知道了。”那人笑著出了帳,喊道,“備馬!”
太子殿下,上林苑一別,如今已然六年,當年的無名小輩,如今已然官拜上將軍,不知殿下可還記得我李信當年和殿下於上林苑一搏。
……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三月也飛雪。”
“殿下好詞句。”
扶蘇一邊控著馬,一邊即興念著前世學的詞句,待上了高坡,便見前面的城牆之上赫然印著兩個大字‘武陽。
武陽……
過了燕國所修長城,入的便是這原先屬於燕國的武陽城。
武陽。
秦武陽。
霧草!我才反應過來荊軻忘記刺我老爹秦王了。
不對啊,他要是去刺秦了,現下早死了,否則這天下第一劍客早換了蓋聶來當了。話說秦時明月不靠譜的地方也太多了。胡亥比自己小整整十六歲,可是荊天明的設定要比胡亥還小,也就是說現下他也還沒出生,那既然沒出生,又何來蓋聶帶著荊天明逃跑一說。再者,荊軻是天下公認的第一劍客,(當然在我看來他是天下第一刺客)那蓋聶隨之就背叛了嬴政,又何來帝國第一劍客之說。
秦時明月好混亂的時間線,但從一個悲情的武俠小說的立場上去看倒還不錯,只是結合歷史,那值得挖掘的細節也太多了。
……
“太子殿下已至一裡,迎駕——”武陽城外,一黑騎飛奔到城前。
城門前,早已經立了黑壓壓一片。此時正是午時,城牆之上剛剛提前換好了房。一個戍衛於城門之上見著城下黑壓壓戰了一片,不由得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全是將領!上至上將軍王翦,更有王賁將軍、李信將軍、楊端將軍、蒙恬將軍……甚至,連各千夫長都來了。
“今日是什麽日子?”那戍衛好奇問。
身旁戍衛好心答道,“笨蛋,你沒看見前面那條‘黃蛇’嗎。糧草到了。”
“你當我傻沒見過世面啊,我從軍多年,自是見過不少次糧草押送到營的場面,不過是護軍都尉親自去慰問幾句押糧的將軍,而後便去清點糧草數目。這麽大陣仗,都比得上迎接王駕了。”
“也是啊,今天確實有些奇怪。”
“你們兩個住口!”負責戍衛的百夫長厲色呵道,只是那聲音壓的極低,生怕引起城下諸將的注意,所以少了幾分威懾力。
經過提醒,城牆之上很快便恢復了原先的肅穆安靜。
“迎駕!”又有一名黑騎飛奔過來喊道。
扶蘇越走越近,這才發現領頭站著的居然是王翦老頭兒,身後的那些將領,
自己自然也是一個都不陌生,倒是李信,越長越帥了,只是比起自己,還差了那麽許多。 只是這麽大的迎接場面,倒是扶蘇第一次目睹。城牆之上黑壓壓一片,秦國帶有鳥騰圖案黑色軍旗在風中招展,經歷了鮮血淋漓的戰爭的戍衛們有著和鹹陽宮的禁衛們不同的氣質,他們身上肅穆不減,但是有著更明顯的銳氣,長矛都無比的程亮,矛尖閃著銀光,讓人生畏。
至於這些個將軍們,若是分開來拜見自己,因為打小就見著,扶蘇自是真的不覺什麽。打自己能走路起,於鹹陽宮中看到他們,他們個個都是對自己極為恭順。但是,他們今天聚在一起,給自己擺了這麽大的場面,這倒是難得的景象。
群臣膜拜!
扶蘇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和狂喜,做出一副只有在嬴政面前才擺出的肅穆端莊沉穩的樣子來,控馬慢慢走到眾人面前,飛影便自覺地停住了腳步。
“末將等拜見太子。”王翦帶著眾將齊齊抱拳參拜。
這一聲太子,自然是讓今日不明就裡的戍衛們都解了疑惑。居然是太子親臨……
扶蘇見狀,心想,這個時候自己要是還按照規矩來喊聲‘平身’,那莫不是顯得自己有些冷淡了。
扶蘇翻身下了馬,跨步到王翦面前,先是親手扶起王翦,溫聲道,“王老將軍快快請起。”王翦本來見扶蘇親自來扶自己,自然是覺得備受恩寵,極為自得,可是聽到扶蘇卻稱呼自己為王老將軍。
這一聲王老將軍自然是猶如晴天霹靂,把這些年來王翦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給擊了粉碎。
……
老……
原來自己在殿下心目中已經是個老將軍了,可是我王翦不過五十出頭,眼下身強體壯,哪裡老了。
想歸想,王翦忍著心裡的擰巴,滿臉堆笑,“太子垂愛末將,末將感激涕零。”
涕零?可我也沒見你哭啊。
繼而,扶蘇又對後面的諸將朗聲道,“諸位也快快起身吧。今日有勞諸位親自迎駕了。”
“末將等恭迎太子,本就是應行之舉,何來有勞之說。太子過謙了。”王賁上前道。
扶蘇這才看清那人的樣貌,一張西北壯漢特有的土黃色臉頰,只是他的臉上似有幾道薄薄疤痕,雖然淺,但在陽光之下卻極為顯眼。束著的發髻烏黑油亮,面頰氣色也是不錯,是一個大將該有的風度。只是看他下巴之上胡須荏苒,那眼睛有著和鷹眼一樣的銳利。
王賁,那個個傳聞中的男人,一直在外征戰,鮮少回朝,回朝了自己也機緣巧合沒遇見過他。
“這位想必就是王賁將軍吧。”扶蘇走到王賁前面。
“太子慧眼,正是末將。”王賁恭敬道。
“走,進去說。”扶蘇大手一揮,便領著諸將進去了。
熊源和趙拓平日裡都是跟隨扶蘇左右的,如今被這麽一大群朝中大將給解了胡,他們只能也騎著馬跟在最末端,卻還是連扶蘇的頭都看不見。
街道上兩側都有戍衛守著,更有百姓跪在地上。這些百姓,是被迫的還是不被迫的?是個問題。
“殿下要去親自督戰!?”驀的,王翦的聲音傳到了趙拓耳中,驚訝、還有害怕,是趙佗從王翦語氣中聽出的。
熊源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知道太子你絕對不會送完糧就乖乖回鹹陽。倒是可憐本少,才十五歲,就要跟著你舟車勞頓,不過,這在外做點正事的感覺倒也不錯的很。
“不行!”
……
“殿下!萬萬不可!”
……
深夜,太子行轅。涼涼月色非但沒有激起某人半點思鄉之情,反而讓他對他國越發亢奮。
一個略為沙啞的聲音從中傳出,顯然是因為說了太多話所致,王翦苦口婆心哀求道,“殿下,糧草已至,末將自是不日就出兵。但末將還求殿下切勿切勿親自督戰。”
“秦軍法令, 本宮也極為熟悉。與敵作戰之時,諸將不得出帳親自上陣。本宮也隨將軍進去坐一坐,有何不可?”扶蘇皺著眉,坐在榻上,兩手握劍,將其立在地上,一臉不甘的敵視著王翦。你這老頭子,本宮敬重你,所以沒有拿太子的身份壓著你,沒想到你竟然這麽阻撓我。
這都半天了,你不累我還累呢。
“殿下,可是法令中還有一條,諸將須得因時而變。兩軍對陣,為將者勢必得於場上露面。”
“那不正好嗎,正好讓本宮開開眼。”
“殿下,兩軍交戰不是兒戲,還請殿下收回這個決定。若是殿下真的想要督戰,於武陽城上遠觀也未嘗不可。”
“什麽!?武陽城,武陽距離都八百裡之遠,王將軍您莫不是在說笑。”
“王翦不敢,只是殿下安危……”
“本宮知道本宮的安危有多重要,你如此阻擾本宮,莫不是在給燕國長威風。秦軍破燕,指日可待,拿下薊都,唾手可得。”扶蘇高聲道。
王翦一改先前苦口婆心面露難色之相,轉而笑道,“兩軍對陣,輕敵乃兵家大忌。殿下連這個道理都不知道,想來是兵道還沒學好,王翦縱橫疆場幾十年,今日便憑借這幾十年的軍功勸殿下還是盡早準備回宮吧。”
敲!
“王翦將軍!本宮乏了,您老也先回去歇著吧。此事,明日再議。”
王翦又聽見這個老字,隻覺得扎耳,但是見太子這般固執,也就不再多言。沒辦法,您是主子。王翦隻好悻悻離開,“那殿下早些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