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弱作揖，“微臣定然不辱使命，一定替王上探明楚王心意。”

　　“如此便好。頓弱、姚賈，一直以來，你們二位都是寡人的最為得力的助手，是寡人實現一統天下目標不可或缺的肱股之臣。待你們二位此次歸來，寡人定有重賞。”

　　頓弱衷心道，“重賞倒是不必，隻願大王能夠早日一統天下，結束百姓多年來的戰亂之苦。”

　　“那是自然，韓趙魏已亡，而燕國對於寡人亦是探囊取物，接下來的就是齊楚兩國，齊楚兩國楚國為強，乃是寡人的心腹之患。所以楚王的心意的極為重要。寡人正是因為信任你，所以才選擇派你前去，若是旁人，寡人還不放心。”

　　“臣謝王上厚愛。”頓弱微微一拜，心裡卻是五味雜陳。魏趙韓三國覆滅，大秦又正要伐燕，面對這樣的境況，一向強大的楚國一定會有所警覺，此去，怕是自己凶多吉少啊。

　　不若，求國尉大人給老夫算上一卦，看看此行到底吉凶如何。好在國尉現正留在鹹陽，這一次，國尉大人居然留了一個月，還真是難得。

　　姚賈頓弱二人拜別嬴政，便出宮了。

　　途中，姚賈忍不住對頓弱道，“燕丹的回去，必然是要在燕國掀起一番大風大浪的，可巧的是，歸根溯源，這件事居然又扯回到了韓非身上。”

　　頓弱心知姚賈當年第一次誤信前這中車令趙高毒害韓非，而後又再次於朝會之上當眾求大王賜死韓非。也因為這兩件事，姚賈讓大王心中不悅，最讓姚賈為難的是，他因為那件事得罪了太子。所以，韓非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結。

　　“姚大人，事情都已經過去一年多了，能忘則忘吧。至於東宮那邊，太子可不是那般心胸小氣量窄的人，想必等太子想明白這事情背後的原委，定然會對過去的事情釋懷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東宮太子日後繼承王位，少不得要拿自己開刀，這讓自己如何釋懷。姚賈一臉無奈，“我就不明白了，連大王都對韓非死心了，為何獨獨太子殿下揪著舊事不放。”

　　“事實上，便是全天下的人都可對韓非死心，而太子殿下卻萬萬不能。非但如此，我覺得太子殿下還時常掛念韓非。”

　　“為何?”

　　“別忘了，當年群臣力勸大王立儲君，大王卻不為所動，可是那韓非隻憑著三言兩語便讓大王下了立儲之決。太子身為王上長子，這樣的身份，若是他遲遲未被立為東宮，現下朝臣該如何看待他啊。再者，韓非使得太子徹徹底底成為了法家學說的信徒，兩者結合，韓非算是對太子有再造之恩了。”

　　頓弱聽著，心頭更是一緊，“這麽說來，太子殿下會一直視韓非為恩師，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我。”

　　“絕不可能。太子當年只是一時之氣說出這大秦有他無你，有你無他這番氣話來，事後王上都親自訓斥了。時隔多年，如今燕丹作亂，已經證明你當初的決定是對的。所以，頓大人，安心吧。”姚賈說著，眉宇間露出幾分擔憂。

　　“安心?我該如何安心呢?”太子勢頭正盛，等他日後繼位，絕對拿自己開刀。

　　“民間常說，貓是老虎的師父，可是老虎這樣強悍的動物，等他學成了，一定會反過來殺了師父的。”

　　“但願如此。”韓非啊韓非，你害我得罪太子，這可教我如何是好。

　　頓弱見姚賈還是一臉憂愁，心知勸不動他，不過現下自己也懶得去理他了。楚國之行，自己心感阻礙重重啊。

二人分道揚鑣後，頓弱便入了轀輬車，對車夫道，“去蒙家幕府。”　　————

　　上當郡，平陽城郊。盛春之時，鮮紅翠綠塗滿了漫山遍野，看得人心中格外明朗。

　　黃土官道之上，兩列士兵整整齊齊的列著，偶有幾隻蝶兒落到身穿黑甲的戰士肩上，倒也是難得的靜謐。

　　“太子殿下已在十裡。”一名黑騎卷著滾滾白塵奏報喊道。

　　司馬欣在樹下踱著步，“還是來早了，估計還要再等半個時辰。”

　　屬官上報道，“白屠將軍來信。說是在東郡遇到了形似典慶的人，想來燕丹應該也和他在一起。”

　　“嗯。”司馬欣淡淡道。

　　屬官見司馬欣一反常態，對這樣的事情不聞不問，“將軍難道您打算對此事坐視不管嗎。”

　　“追殺燕丹該是羅網的事情，你我操那個心幹嘛，再說了白屠這個蠢貨，明明都看到了典慶，卻說什麽形似典慶，分明是自己捉不住他。”

　　“可是將軍……”

　　司馬欣冷冷瞟了一眼，那屬官終於不再多言。果然，我的部下之中只有李信最得我心，可喜可賀的是，他現在已經升為左將軍，和本將同級了。

　　“將軍，李信將軍臨走之前告誡部下，讓屬下堅持自己的想法，該說的還是要說。”

　　司馬欣白了一眼，“那你說吧。”

　　“將軍，您方才那樣說白屠將軍不太好吧，畢竟他可是名將白起之後。”

　　“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妙招可出，結果為的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你給我去太陽下面站著去。”

　　那屬官一臉委屈道，“諾。”

　　突然，地面上一陣劇烈抖動，碎小的石子快紛紛被震起。

　　“太子殿下已至五裡。”一黑騎上前奏報，身後，是滾滾白塵。

　　“殿下終於到了。”司馬欣欣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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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驕陽灼灼，百花齊放，走在這樣的小道上，倒也不失為一種享受。果然，越往東氣候越好些。扶蘇能感受到這裡的空氣要比鹹陽的濕潤多了。

　　只是，扶蘇看著在這道路兩旁成群結隊的衣衫襤褸、身形纖弱的難民，心中頓感不適。一個完美的國度，不該在這僅僅方寸之地便有著數量如此之多的難民。

　　扶蘇看著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者，因為衣衫破損，其胸前的肋骨赫赫分明。

　　“殿下，司馬將軍已在前方迎駕。”

　　“本宮知道了。”

　　霍成見殿下的目光還停留在路旁的流民身上，於是提醒道，，“殿下是不是該先行一步，畢竟司馬將軍親迎。”

　　“確實該這樣。”說著，扶蘇卻縱身下了馬。

　　“殿下。”霍成也忙跟著跳了下去，趙拓、熊源自然也是跟著。

　　那個老者一步步挪著腳，饑餓和死亡一直在逼迫他，可是求生的本能讓他竭力向前走著，聽說前面有一個湖，喝點水可以暫時緩解饑餓。

　　突然，眼前一個黑影閃入。那老者早已額的兩眼昏花，隻曉得跟著前面的黑影走，自然是辨不清眼前這個白面少年的具體模樣。

　　“老伯，你好。”

　　老伯咳了兩聲，面色發白，“老頭子我不識路，先生若要問路，該去問別人。”

　　扶蘇笑道，“一則我不是來問路的，二則我也不是什麽先生。我只是途經此地，見流民諸多，心中好奇，戰爭早已經結束了，可是為什麽還有這麽流離失所之人。眼下可是盛春時節，該是播種的時節，若是錯過這個時間，秋天怕是只會顆粒無收。”這裡，是名將司馬欣鎮守之地，司馬欣為人清正，似乎不像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壓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人。

　　老者哀歎一口氣，“年輕人，沒了戰亂，可是還有天災啊。”

　　扶蘇喃喃道，“天災，聽說魏趙舊地多發地震、大旱，百姓大饑，沒想到戰爭結束之後還有這等事情。”

　　魏趙舊地，那老者聽到這個字眼，用乾枯的皺皺巴巴的手使勁揉了揉眼皮，這才看清眼前那人的樣貌，待確定那人身穿黑甲之後，大呵一聲，“居然是秦國屠夫！”

　　說著那老漢就要揮杖去打扶蘇。

　　秦國屠夫！這個詞匯讓扶蘇怔在原地。

　　那老漢越發來勁，大聲嚷嚷著，“我打死你個秦國屠夫。”

　　一隨行士兵見狀，就要拿鉞去砍了那老伯的頭。

　　扶蘇倒也不惱，只是輕輕揮劍，那說是木杖其實不過是路邊隨手撿的一根連燒火棍的都算不上的棍子便被劃成兩截。接著，扶蘇對那個戍衛搖搖頭，示意收下兵器。

　　隨即，那老者便被旁邊兩個年輕些的骨瘦如柴的年輕人架走了，“老伯別惹事。”

　　霍成見那人對太子不敬， 自然惱火，“殿下，趙人對秦人恨之入骨，殿下何必為他們費心。”

　　熊源雙手環胸，“害，好心沒好報，我估摸著，老大還打算將糧草分出來些給這些難民，可是呢，人家卻說我們秦國人是屠夫。”

　　扶蘇搖搖頭，目光之中帶著幾分寒意，“分糧，那也得等到戰事結束。至於費心，霍將軍，自趙國亡後，這片土地之上便再也沒有趙人，只有秦國的百姓。”

　　“太子所言甚是，是末將愚鈍。”

　　連霍成都這樣想，何況其他將領，既然攻取了別人的國家，那自然應該將他們的子民當做自己的子民同等對待。若是對他們心存歧視，對待不公，長此以往，他們心中必生怨恨。

　　戰爭帶來的傷痛還沒有修複，百姓卻要背上新的枷鎖。

　　亂世，究竟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扶蘇回到馬上，“傳令下去，大軍繞城繼續前行。另派步卒兩千隨著本宮入城押糧。”

　　霍成:“殿下，難道說您不打算在平陽逗留些時日了嗎?”

　　“不必，這幾天春日明媚，適合趕路，多趕一些，等遇上雨季，便不必讓士兵們冒雨前行。”

　　霍成抱拳道，“殿下體恤將士們，末將替諸將士謝過殿下。”

　　駿馬在黃道之上飛馳著，那個困惑扶蘇已久的問題再次縈繞在扶蘇心頭。究竟如何做才能讓六國百姓忘卻對秦國的恨意，轉而對秦國俯首稱臣呢。

　　野心征服越多，收獲敵人越多。若是不及時轉化這股敵人，日後必將危及自身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