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李無涯聽得那少年自報名號，卻是微微一愣:

　　這名字挺耳熟的啊…

　　大寶大寶…大寶SOD蜜?

　　呃，不對不對…是了，那《功夫皇帝方世玉》裡，方世玉的兩個玩伴之一，不就是叫大寶麽?

　　那個硬骨頭認死理，最後被清兵毆打至死的矮壯小夥，是方世玉到城樓前為其收的屍，還背著屍體暴打了城樓前的清兵一頓。

　　這裡的方世玉，莫非是《功夫皇帝方世玉》裡的原形?

　　可這鐵塔似的身形……

　　一點都不像啊！

　　不過想起三德和尚那魯智深似的模樣，李無涯心裡便釋然了。

　　真實世界嘛，總歸跟電影裡不能完全一樣。此時想想，眼前的苗翠花，確實跟電影裡的性格很像，都是那麽的不靠譜。

　　場中，苗翠花堅定地否決了兒子的提議:“隱情個屁啊，救下來給你做媳婦?”

　　“媳婦?”方世玉登即搖頭:“不要不要…還是給這位大寶兄弟。”

　　“給他?”苗翠花看了看那一身破爛的少年，白了兒子一眼，“他能養得起麽?怕是要把人姑娘餓死，還不如去青樓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看我家貧，今後定要出人頭地！”

　　周大寶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名為阿月的姑娘，動情地道:“阿月，不要跟他們走，留下來，好不好?”

　　圍觀的李無涯忍不住心中吐槽: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若再來一句“莫欺少年窮”，我可真要和你好好交流一下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是因黃河改道而流傳甚久的諺語，周大寶此時說出來自是正常，但“莫欺少年窮”一言卻是出自清末諷刺小說《儒林外史》，如果周大寶此時喊出來，那說不是穿越者李無涯都不信。

　　卻說那小月姑娘聽了這一番動情的言論，並未如周大寶想象中的感動流涕，反是冷下了一張臉，驀地厲聲道:“周大寶，你惡心不惡心，自己都吃不飽飯，拿什麽來養我?滾一邊去，別攪了我去望月樓吃香的喝辣的！”

　　“小月…”周大寶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彷如變了一個人似的青梅竹馬，手中的草叉松了松，“你怎麽…”

　　“我怎麽了?我不想再過吃了上頓沒下頓，成天擔心收租子人上門的日子了！青樓怎麽了，青樓能吃飽飯，你能?”

　　說罷，不待周大寶反應，小月轉身麻溜地鑽進了倒地的竹篾裡，身子一蜷，留給了眾人一個冷漠的後腦杓。

　　“兒砸，你看看你看看，吃力不討好吧。”

　　苗翠花咂著嘴巴，滿臉唏噓。

　　方世玉懵懵懂懂地看著周大寶，心裡升起幾分憐意來。

　　周大寶茫然地盯著那纖細的背影，隻覺天地一片晦暗，人生了無樂趣。

　　“好了，走啦走啦，真是晦氣，碰到兩個愣頭青…”

　　“快點快點，還有好幾家要去呢。”

　　“誒，白白挨了頓揍…”

　　……

　　十幾個青樓漢子背著竹篾，邁著蹣跚的步伐遠去。

　　剛才苗翠花和方世玉母子倆下手不輕，許多人已是受了輕傷。

　　見沒人提起要醫藥費的事，苗翠花自是樂得不提，連連催促兒子離開。

　　方世玉見周大寶沒再說話，在母親的催促下，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邁開步子。

　　方走兩步，忽聽耳旁一聲長嚎，急促的腳步聲次第響起，扭頭一看，只見那周大寶提著草叉，

嘴裡發出似哭似笑的嚎叫，瘋了似地狂追而去。　　瘋…瘋了?

　　“阿月！你是騙我的！你是騙我的！”

　　“不要走！”

　　“不要走！”

　　“啊——！”

　　很快，拚命追趕的少年，追上了那群緩步前行的青樓大漢們。

　　眨眼間，草叉被奪，少年無力地跌倒在路邊的泥水中。

　　由於剛剛被方世玉母子教訓，大漢們不敢做的太過，只是奪了草叉，連同少年一起扔在了路邊的泥水中。

　　“啊——！”

　　“啊———！

　　少年撲打著泥水，瘋狂的長嚎，轉瞬變為了歇斯底裡的哭喊。

　　“阿月！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自己！”

　　“聽著，你們要欺負她！我饒不了你們！我饒不了你們啊！！！”

　　隨著背著竹篾的身影緩緩消失在街頭，少年的哭喊聲也漸漸低沉了下來。

　　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時竹篾中，方才顯得冷酷絕情的少女，業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乾裡，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少女情懷總是詩，哪個少女不懷春，卻是春景總被雨打風吹去…

　　人群緩緩散去，並無人在意一個貧賤少年的愛情，正如人們不會在意路邊螞蟻的交配一樣…

　　一隻大手驀地伸到了少年面前。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你就這般認命了?”

　　李無涯終是把這句響亮的口號喊了出來…

　　“莫欺少年窮…莫欺少年窮…”

　　少年喃喃自語著，眼中驀地爆發出了奪目的光彩:“我不認命！我周大寶不認命！憑什麽！憑什麽讓要我甘心低賤！任人蹂躪！”

　　“既然不認命，那便先站起來吧，這般狼狽，徒惹人笑話。”

　　周大寶滿是泥汙的右手搭在了李無涯手心，微微用力，便從泥水中立起。

　　“你…是誰?”

　　“李無涯。”

　　“李無涯……是誰?”

　　“你以後便知。先去換身乾淨衣服吧，待會我們去望月樓。”

　　“望…望月樓?”周大寶愕然，“去望月樓做什麽?”

　　“你不是不認命嗎?”

　　“可是…”

　　“可是什麽?”

　　“阿月說得對，我什麽都沒有，自己都吃不飽…”

　　“那你是認命嘍?”

　　“當然不！”周大寶當即否認，旋又垂下了腦袋，“但我需要時間…”

　　“我可以預支給你。改你的命，也買你的命。”

　　“預支?”周大寶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不知該信還是不信。

　　“若答應，我們便去望月樓。有些事錯過了，便再也無法挽回了…”

　　李無涯背手轉身，踱步而去。

　　“我…我答應！”

　　周大寶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

　　……

　　一個時辰後，李無涯帶著收拾乾淨的周大寶，來到了望月樓中。

　　周仁傑原本倒是想來見識一番的，但身旁阿紅灼灼的目光，令得他只能熄心除妄想，不敢再思量。

　　青樓裡，李無涯帶著周大寶，在龜公的熱情招呼下，穿過一群濃妝豔抹、衣著暴露的鶯鶯燕燕，坐到了一間裝飾旖旎、令人遐想無限的包廂裡。

　　周大寶手足無措的打量著四周，頗顯局促。

　　李無涯倒是坦然，要說暴露，後世大街上的姑娘，都比如今的青樓女子露得多，實在沒有什麽可稀奇的。

　　“客官可有相熟的姑娘?沒有的話請準老身推薦幾位作陪～”

　　脂粉厚的能當面具的老鴇款款入內，向李無涯推銷起了“生意”。

　　李無涯笑了笑，對著老鴇道:“贖身的事誰能做主?”

　　“贖身?”

　　老鴇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一隻大肥羊坐在眼前，臉上立刻堆起了誇張的笑容:“哎呀呀，不知哪個女兒這麽好福氣被客官看中了～妾身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這麽說你能做主?”

　　“嗨，什麽做不做主的，還要看女兒們心意～都是妾身的心尖尖肉，走了哪個都有些舍不得呢。”

　　“有個叫阿月的姑娘，剛被帶進樓裡，你帶她過來，我們替她贖身。”

　　“阿……阿月?”老鴇兒眼波流轉，拿捏起了姿態，“阿月可是這批姑娘裡最好的苗子，以後要當清倌兒教養，不賣身的。”

　　“三十兩銀子，人我帶走。”李無涯將一方布袋子拍在了桌上，目光如炬:“你們花十五兩銀子買的人，轉手就翻個倍，世上再無這般輕松的生意了。”

　　“哎呀客官，話不能這麽說，這等好苗子，若日後成了花魁，豈是三五十兩銀子的事?”

　　老鴇卻是把李無涯當作了肥羊，不宰一把誓不罷休。至於什麽阿月阿花的，她根本不知道是哪個…

　　純粹宰客的本能作祟。

　　李無涯嘴角掛起一抹玩味，淡笑道:“勸你一句，作惡消福，災殃必至啊，老婆婆…”

　　“你這客官，怎的能咒人呢?你…”

　　聽見那“老婆婆”的稱謂，老鴇勃然變了臉色，卻聽耳邊一聲低沉的轟鳴，如黃鍾乍響。

　　“咄！”

　　李無涯身形一閃，旋又坐回了座位上。

　　老鴇濃妝豔抹的大嘴仍不住地張合，卻再無聲音發出。

　　精妙的聲打功夫，配合著結符印打穴的手法，李無涯卻是將老鴇的聲帶暫時封住，像極了後世電影中點了“啞穴”的效果。

　　“你看，報應來了吧?”

　　李無涯的輕笑聲中，老鴇焦急又惶恐，掙扎著用雙手去抓喉嚨，卻毫無作用。

　　恐慌的淚水流出，轉眼哭花了妝容，老鴇忽地撲倒在地，對著李無涯連連磕頭。

　　身為老鴇，在這望月樓立足，靠的就是這張嘴，若以後變成了啞巴，下場可以預料。

　　“想說話很簡單。”李無涯淡淡地道:“”我要幫阿月贖身，你且行個方便，同意的話就點頭。”

　　老鴇點頭如搗蒜，生怕李無涯反悔。

　　“我暫且為你的解穴，前頭帶我們去找阿月。若敢耍花招，我也不殺你，這輩子就做個啞巴吧。”